第75章 ptr 5
偌大的客廳隻有手指敲擊鍵盤的聲音在回蕩。
一段預輸入的文字顯示在屏幕上麵，被回車確認後，突然又響起一連串氣勢洶洶的敲鍵聲，似乎是在按刪除鍵。
輕輕的吸氣聲伴隨著思考時的沉吟，直接盤腿坐在桌幾旁邊的任宋演忽然皺著眉，目光轉向身後沙發上放的手機。
“現在幾點了？”他開口問。
智能管家答非所問地說：“您的手機並沒有收到來自於允兒小姐的電話或者留言。”
“這不是已經快到晚飯時間了嗎？”任宋演也自顧自地伸出手去，拿起自己的手機看了一眼後，眉頭收得更緊。
“我要不要……打個電話讓她快點回來呢？”他像在自言自語，又像在詢問地說。
頭頂上方的那道柔和女聲稍有停頓，這才正常地應答：“如果您覺得擔心或者是想道歉的話，我建議您盡快聯係允兒小姐。”
任宋演抬頭皺眉說：“距離中午我和她通話隻過去幾個小時而已，且先不說這件事我需不需要道歉，即便我現在跟她道歉，情況又會有什麽不一樣嗎？我也隻能口頭上表達一下歉意而已，這樣就要讓她理解我或者原諒我嗎？”
“說到底，您隻是不想道歉吧？”
“呀……我忽然想起來，我之前是不是禁止你開口來著？”
“可是現在明明是您主動跟我說話，難不成您是在跟鬼神講話嗎？”
仿佛是憋了一整個下午，春植此時反駁起任宋演的話來仍然毫不示弱。
不過，大概也是發現自家主人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智能管家在頓了頓話音後，還是提出另一個解決方案說：“那麽，既然您覺得暫時不該再討論您和允兒小姐中午提及的那個話題，不如給兩個人一點整理的時間怎麽樣？”
“什麽整理的時間？”
“我之前跟您說過，允兒小姐已經是具備自主能力的成年人了，根據我的分析，像同居人吵架這種情況，大部分的時候都該給彼此留出獨處的時間，好好冷靜一下。”
“所以你現在，是建議我不要打電話騷擾她，讓她在外麵逛個夠再回來？”
“正是如此。畢竟，您又不願意道歉。”
背靠著沙發坐墊的任宋演眯眼盯了一會兒正對他的一處攝像頭，然後就合上筆記本電腦，默不作聲地站起身來。
“您這是準備做什麽？”
“這都看不出來嗎？外出！像道歉之類的話，有誠意就不該在電話裏說，難道這種信息就沒有記錄在你的資料庫裏嗎？”
任宋演一邊帶著手機走到玄關換鞋，一邊沒好氣地說：“我親自出去接她吧。如果真的很生氣的話……”他皺了下眉，表情卻很平靜，“那麽到時候我會當麵跟她道個歉的。”
“老實說，她之前的問題讓我有點措手不及，有的話不經大腦就講出去了，現在再想想，確實至少該用緩和一些的方式去說明。”
“從某種角度來說，作家您和允兒小姐算是同齡人呢。”
“什麽意思？”
“您現在的心理年齡好像還停留在十幾年前我們最初相遇的時候，性格幼稚且執拗。”
“呀，你這是對主人該說的話嗎？”
“我又沒有詆毀您。另外，我其實也不認為您現在的道歉會有什麽效果，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的傷害都應該用時間去淡卻。”
“聽你這話說的，好像我之前真的犯下多麽重的罪一樣。”
穿好鞋的任宋演瞥了瞥玄關天花板上的攝像頭，懶得多說下去，打開家門。
等他到了車庫，坐進駕駛座以後，握著方向盤忽然又歎口氣，把手機裝到支架上問：“那要按照你來處理，你覺得我應該做才好？”
“我剛剛不是已經給出建議了嗎？給彼此一點時間和空間，冷靜冷靜。”手機裏麵傳出春植標誌性的女聲播報。
“呀，她和我住在一個房子裏，去了公司也一樣，照你這麽說，我還要安排她臨時出去住幾天嗎？”
“那麽您隻能試一試另一種方法了。”
“什麽方法？”
“用盡所能讓她高興起來。如果不行的話，那您還是先等允兒小姐她消氣了再說吧。”
任宋演愣了愣，旋即納悶地問手機：“你這方法是從哪個網站搜索來的？”
“一個情侶日常交流論壇。”智能管家很老實地交代，“按照您和允兒小姐的年齡段，雙方沒有血緣、沒有經濟及以外的糾紛與協議關係，卻在一起同居的異性，我實在沒有其他更好的模板可以套在你們二位身上。慶幸的是，‘情侶’的描述雖然並不恰當，但似乎能夠很好地解決你們的問題。那個論壇上麵，有相當多的情侶，男方犯了和您一樣的錯誤。”
任宋演一時沉默，而後張了張嘴問：“和我一樣的錯誤？”
“嗯，因為說錯話惹女朋友生氣。別擔心，那個論壇上麵有著相當豐富的文字材料可供您參考。我簡單過濾之後，總結來說，方法就是請對方吃想吃的東西、陪她逛街購物、看想看的電影，去一切她想去的地方。”
“這個……難道不是約會嗎？”
正在通過移動端和他對話的智能管家信誓旦旦地說：“人的目的應該由自身界定，您在心裏把這些行為想象成賠罪和道歉不就行了嗎？”
坐在車內的任宋演一下子又陷入沉默。
約莫過了幾秒，他轉頭戴上安全帶，隨後用手指著手機的前置攝像頭說：“從現在開始，等到她消氣、哦不，等到我消氣為止，你才允許說話。嗯？”
這話說完，男人終於在搖著頭踩下油門的同時，顯露出哭笑不得的樣子。
他用手機又一次撥出號碼，然而這回電話並不像先前那樣被接通，反而很快傳出占線的提示音。
任宋演開著車，抽空看了眼變紅消失的通話界麵，皺眉嘀咕：“這是真和誰在通話，還是故意不想接我的電話？”
“誰的電話？”
“哦，沒什麽……是作家打來的。”
“宋演嗎？”
芙羅拉公寓附近的那家花神咖啡店裏，坐在林允兒對麵的權俞利剛剛喝了口花茶，聽到女孩的話後就有些驚訝地看去。
“既然是宋演的電話，為什麽不接？”她先是問了一聲，又迅速反應過來，“不對，不管是誰的電話，你都沒有理由拒接吧？”
“怎麽沒有理由？我現在不是正在跟姐姐你談話嗎？”林允兒臉上的笑容很矜持。
這時候，一名綁著馬尾辮的女服務員端著托盤走來，彎腰對兩人笑著說：“看來真的是很親近的關係啊，我這麽久以來，還是頭一次見俞利姐帶著朋友來我們店裏。”
“啊，您好。”林允兒認出了這名曾經和她偶遇的名字好像叫作“冬庭”的女店員，意外地低頭問候。
“您好。”對方也很得體地微笑鞠躬，伸出手向林允兒麵前的那杯飲料示意說，“既然是俞利姐的朋友，這杯就算是本店的特別招待，希望您覺得滿意的話，之後多多來光臨。”
聽了冬庭的話後，林允兒還沒來得及應答，邊上的權俞利就幫她接過話茬：“‘特別招待’就隻是這樣嗎？以前還總說我買的咖啡都養得起你們半家店了，對於我帶來的客人就這麽小氣？”
“那麽今天您二位統統給您免單好了。”冬庭笑眯眯地說，“反正店長八成都會同意。”
女人搖頭失笑，對林允兒說：“如果是純揆的話，說不定會很喜歡這丫頭。”
林允兒這才看出來兩個人都是在開玩笑，也重新露出微笑，看著冬庭走開的背影說：“比起純揆姐，其實還是您自己更喜歡這位，冬庭小姐？”
權俞利抿唇而笑，低下頭去用精致的小勺子攪動茶杯說：“我朋友不算多，她能和我親近起來，也算是一種才能了。”
“那麽我現在也有這種才能了嗎？”林允兒故意眨眼問。
權俞利笑看了她一眼，卻轉回前麵的話題說：“所以，為什麽不接宋演的電話？別拿我當借口。他可是你的上司。”
“上司也該尊重員工的私人時間吧？”林允兒咬住吸管嘟囔著說，“我現在是下班狀態。”
權俞利打量地瞧著她，往後抱起雙手說：“你和宋演吵架了嗎？”
林允兒下意識顰眉，想了一陣倒也不再遮掩，說：“我也不清楚能不能說是‘吵架’。隻是作家他說了一些讓我不太高興的話吧。話說回來，‘吵架’這個詞，應該是關係比較好的時候才能用吧？”
麵對女孩抬頭看來的目光，權俞利好笑地反問她：“你覺得自己和宋演關係不算好嗎？”
“不是好不好的問題，隻能說，還不算親近？”
“那你們倆現在應該算是什麽關係？不是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嗎？”
林允兒有點無言以對。
類似的問題她也在任宋演那邊聽到過，但直到現在，她自身給不出一個比較明確的答案。
“嚴格來說……這世界上，大概除了我和作家之外，沒有另外的兩個人像我和他一樣了。”
“什麽意思？”
“我是說我和他之間的相處狀態還有關係，很特別不是嗎？所以很難用普通的關係去概括。”
權俞利的神態莫名變得古怪了些，突然說：“那不就是戀人的關係嗎？”
嘴裏還叼著吸管的林允兒愣神地看著她，問：“您說什麽？”
“以為自己兩個人的關係是這世上最特別的，有時候根本沒辦法向別人說明，別人也很難理解……這不就是情侶會有的典型想法嗎？”
“您怎麽突然說這種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話？”
“難道不是嗎？”
權俞利天生細長的眼角似乎充滿了笑意。
“因為宋演說了一些讓你不高興的話，你就拒接了他的電話，這種行為，可不像是單純借住在別人家裏的樣子。你不是說兩個人還不算親近嗎？因為不親近所以就敢掛掉上司兼房東的電話嗎？”
林允兒被這番話給問得語塞，她很想告訴權俞利，那是因為任宋演所說的那些話的確很過分，她才會這麽生氣，但話到嘴邊，她又不得不咽下去。
最終，她隻能在權俞利調侃的注視之下，內心很憋屈地垂下頭去，幹脆不吭聲了。
好在三十歲確實和二十歲有所不同，權俞利在逗弄了林允兒幾句後也見好就收，悠閑地喝著花茶說：“即便是生氣，電話還是要接的。先說好，你之後要是真和宋演吵架，我肯定是站在他那邊的。”
“俞利姐你這也太偏心自己的朋友了吧？”林允兒不由得吃味，“虧了我還特意跑來這附近看你。”
“誰知道你是不是隻來了我這邊？說不定孝淵、純揆還有秀妍她們那邊你都去了一遍，結果發現隻有我空閑在家。”
“哇，我現在終於能理解您為什麽會和作家他是好朋友了。”
坐在女孩對麵的權俞利笑了笑，正要說話，在座的兩人就又聽見那道係統鈴聲響起。
“接吧。”權俞利抬抬下巴說，“萬一真有什麽重要的事呢？”
林允兒聽後抿嘴猶豫著，看了看手機屏幕上的那個“哦作家”備注後，還是深吸一口氣，接起電話放到耳邊。
出乎意料的，在接通以後，任宋演並沒有像林允兒想象當中那樣發脾氣或是習慣性說些討人厭的話。
他隻是很簡單地詢問她：“你人現在在哪裏？”
林允兒以為他真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也不再鬧別扭，趕忙回答：“我現在正在俞利姐家樓下的咖啡店呢。”
“俞利？你怎麽跑那麽遠了？”男人的聲音湧出了一絲疑惑，但還是說，“你乖乖在原地等著，我這就開車過來。”
“那個，您過來是有什麽事情嗎？”
“等我來了再跟你說吧。”
這話說完，任宋演就幹脆利落地掛斷電話，耳邊猝不及防傳來的“嘟嘟”聲又把林允兒弄得一愣。
她抿嘴顰眉，馬上就猜到這多半就是任宋演對她剛才掛斷電話的一種報複，鼻子裏哼了一聲。
在她對麵的權俞利愈發看得有趣，結果突然又聽到女孩嘴裏發出輕咦，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窗外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