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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誰的布局

  北燕。


  「你說什麼?」宇文孝目瞪口呆地看著對面悠然自在喝茶的人,一臉的不可置信。


  「殿下已經聽清楚了,何苦自己欺騙自己呢。」虞清秋一臉的淡定,但還是重複了一遍,「皇太子殿下……是回不來的了。」


  「你、你、你幹了什麼?」宇文孝顫聲道。


  「殿下是怕了?」虞清秋一挑眉。


  「本王不是怕,總之你說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宇文孝一掌拍在桌上。


  「嘩啦~」茶壺被震翻,茶水淌樂了一桌子,順著桌沿流到地上。


  虞清秋起身避開飛濺的水漬,輕輕一笑,悠然道:「殿下,陛下病重,這次太子殿下歸來,恐怕就要傳位了,普通的功勞可不夠陛下在駕崩前下定決心改立皇太子啊。」


  宇文孝怔了怔,又驚駭道:「宮中消息封鎖森嚴,父皇的身體狀況,你是如何得知?」


  「前幾日,朱姑娘進宮,奉命為陛下用猛葯……以毒攻毒。」虞清秋嘆氣道,「陛下可是堅定地很哪,強拖著病體也要等皇太子歸來,就怕提前駕崩,京城的形勢會不受控制。」


  宇文孝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臉色不住地變幻,許久才道:「先生說的,皇太子回不來了,是什麼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虞清秋端著茶杯換到窗下的躺椅上坐,「殿下若是冷靜下來了,就繼續吧。」


  宇文孝一陣泄氣,還是搬了張椅子坐到他對面去。其實他之前的激動也不過是一下子聽到太驚悚的話,一時被嚇到了,然而,虞清秋緊接著一句話,又嚇得他從還沒坐熱的椅子上蹦了起來。


  「東華五萬大軍借道代州,截斷皇太子後路,加上西秦的援兵,殿下以為,太子……回得來嗎?」虞清秋輕描淡寫道。


  「你你、你勾結東華?不對,你……」宇文孝指著他幾乎語無倫次。


  「殿下稍安勿躁,在下不過是和江丞相做了個交易罷了。」虞清秋一聲低笑。


  「交易?」宇文孝像根木樁子似的站在那兒,只會重複了。


  「代州是殿下的封地,雖說兵權不在手,可睜隻眼閉隻眼放東華的軍隊過去的掌控力還是有的。」虞清秋慢條斯理道,「江相愛女心切,在下只是請他們順便把皇太子一併留下罷了。」


  「這……這事若是傳出去……」宇文孝也不笨,琢磨了一會兒也反應過來了,一時間,心跳得快如擂鼓,就要從嘴裡跳出來,又是激動,又是壓抑的興奮,還有一絲惶恐。


  宇文忠回不來,父皇一旦駕崩,他這個二皇子就是最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尤其他比其他幾個兄弟早得到消息,也能早做布置,自然有很大把握控制京城。


  「不會傳出去的。」虞清秋淡笑,眼神中閃過一絲殺意。


  宇文孝默默點頭,代州經手的人,除了真正的心腹,其他知情者都需要處理掉了。


  想了想,他又遲疑道:「可是先生,東華的兵馬不可能橫空出現在折劍嶺,這事,瞞不住的啊。」


  「沒有東華軍。」虞清秋沉聲道,「殿下記住,是夏澤蒼心起貪念,想要獨吞四件寶物,派兵圍困折劍嶺,東華與北燕聯手抗敵,皇太子殿下不幸身亡。」


  「先生之意,是全部栽到西秦頭上?他們會認嗎?」宇文孝覺得有些荒謬,夏澤蒼又不是沒長嘴,怎麼可能不說出真相,到時候豈不是為其他兄弟做了嫁衣?

  「殿下,承天府大堂審過無數犯人,有哪個不是百般狡辯不認罪的?」虞清秋反問道。


  「……」宇文孝啞口無言。


  「只要代州那裡處理好,不落人口實就沒有問題。」虞清秋道。


  宇文孝咬了咬牙,神色依舊有些陰沉。畢竟宇文忠做了多年皇太子,就算死了也會留下一堆麻煩。


  「殿下登基之後,以為皇太子報仇為名,向西秦宣戰,將內患轉移出去,很容易就能收拾皇太子留下的勢力。」虞清秋又道。


  「那不是便宜了東華?」宇文孝皺眉。


  「西秦白背了這個黑鍋,也不會想和北燕拼個兩敗俱傷白白便宜東華的。」虞清秋輕笑道,「大家隨便打打,過個一年半載地派使臣和談,大不了再互相嫁個公主什麼的,皇太子這事就算了解了。」


  宇文孝抽了抽嘴角,初聽覺得荒謬,但細想來,能夠糊弄了下面,其實也就是虞清秋說的那麼回事。然而——


  「可……為此舍了前朝寶藏,是不是有些……」宇文孝還是有些不甘心。


  「有舍才有得,帝位豈不比虛幻的寶藏有用?再想找到這樣的機會可就難了。」虞清秋道。


  「先生說的是。」宇文孝終於還是點點頭。


  「何況,寶藏,也並非完全沒了指望。」虞清秋忽然加了一句。


  「哦?」宇文孝頓時興奮起來。


  「東華和西秦要分贓,碧玉妝和血胭脂的存在,註定讓他們兩家誰也甩不開誰。」虞清秋胸有成竹道,「北燕在寶藏爭奪上本就佔盡下風,捨出九連環也不可惜。若是東華和西秦真去尋寶,兩國這麼大動靜,豈能瞞過探子?跟上去便是了。」


  「……」宇文孝張大了嘴,愣了好半晌,忽的大笑起來,「先生說的是,如此簡單之事,本王怎麼沒想到!」


  「殿下現在要做的,是謹守京城,等待消息,然後……」虞清秋緩緩地道,「第一時間,稟報陛下。」


  宇文孝去了大半心結,慨然應下。頓了頓,又不禁心中一動。


  虞清秋,這是早就謀劃了這些,所以讓他搶到了守衛京城這個任務?還有第一時間稟報……這個、這個是打算直接氣死重病的父皇,頒布遺詔了吧?


  越想,越覺得眼前的文弱書生可怕。


  「殿下,在下是謀士,並非名臣。」虞清秋道。


  「等本王登基,自然不會忘了先生的功勞,丞相之位,必定是先生的。」宇文孝許諾。


  「殿下說笑了。」虞清秋哂笑道,「在下擅長的是算計而非治國,相位擔當不起。何況,就在下這個身體,藺宗主都說過,需少思少慮,方得延壽數載。殿下登基之後,且劃一處山清水秀的莊園給在下養病便是。」


  「本王在城郊便有一處皇莊,空氣清新,環境極好,適宜先生修養,也方便本王上門垂詢,先生以為如何?」宇文孝試探道。


  「如此甚好,寫過殿下。」虞清秋微笑。


  宇文孝也鬆了口氣。


  這個書生太厲害,也太狠,殺皇太子,弒君,面不改色,放在身邊已經有了讓他恐懼的感覺,但殺了又不捨得,畢竟他為自己出謀劃策非常有用。放了更不行,如此人才,決不能落在別人手中。所以,虞清秋自己提出要去郊外養病,倒是正中下懷。


  ·

  而此刻,折劍嶺的西秦大營里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你說北燕大營正在和不知來歷的軍隊交戰?」夏澤蒼目瞪口呆。


  「是陷入苦戰。」墨梟一頭冷汗道,「起碼有數萬人的規模。」


  「數萬人,宇文忠瘋了么,一個簡易的大營,五千兵馬就想死守?」夏澤天沒好氣道。


  折劍嶺視野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是他,早就帶兵撤了好么。


  眾人都面面相覷不已。宇文忠……這是遭報應了吧?

  想起報應,夏澤蒼忍不住又去看正淡定喝茶的秦綰。


  東華的軍隊?這不可能,東華軍怎麼能憑空飛到折劍嶺?


  「你們這是幹什麼?宇文忠沒空來打我們了,不是挺好?」秦綰放下茶杯,一臉驚奇道。


  夏澤蒼兄弟倆對視了一眼,無可奈何。


  宇文忠估計是來不了了,可誰知道新來的那支軍隊會不會來?


  「說起來,那個方向只能通往北燕,該不會是內訌了吧?」龔嵐幸災樂禍。


  「代州……北燕二皇子的封地?」夏澤蒼沉吟道。


  「皇兄,該不會真是宇文孝想要做掉宇文忠了?」夏澤天道。


  「宇文孝沒這個膽量和魄力。」夏澤蒼搖了搖頭。


  「宇文孝沒有,可別人有啊。」秦綰慢悠悠地道。


  「孤倒是差點忘了。」夏澤蒼一挑眉,「當年挑唆東華廢太子逼宮的虞清秋——現在是北燕二皇子宇文孝的幕僚,是吧?」


  「這樣的人才,王妃抓住了居然沒殺掉,還放了?」夏澤天一聲冷哼。


  「除了死於亂軍之中,聖山素來沒有殺同門的規矩。」秦綰淡淡地道。


  夏澤天乾脆掀帘子出去,橫豎這兩隻狐狸的交鋒他在和不在都沒什麼差別,他是將軍,打仗才是本行。


  西秦的援兵最快還要一個時辰,而最麻煩的是,當初他只在附近布置了八千人馬,畢竟誰都不是傻子,八千人已經是極限了,再多也藏不下。然而,那支來歷不明的軍馬卻有幾萬人,哪怕他和宇文忠聯合起來也是遠遠不如。


  帳內,秦綰換了個端正的坐姿,微笑道:「太子殿下既然不同意剛才的建議,那本妃這裡還有另外一個方法,太子不如聽聽看?」


  「請說。」夏澤蒼神色一凝。


  「請柳公子解出春山圖之謎,然後……本妃用血胭脂換九連環。」秦綰道。


  夏澤蒼一震,這意思相當於雙方共掌寶藏的地圖和鑰匙,而機關圖則是拆成兩半各執一份,確實是相當公平了,但是……秦綰會這麼好說話?

  「怎麼,殿下莫非還有更好的提議?」秦綰道。


  「那便如王妃所言。」夏澤蒼指思考了一瞬便下定了決心,順便無視了邊上幾道能殺人的目光。


  「很好,那就請柳公子來吧。」秦綰說著,毫不在意地從懷中取出兩張從畫軸上揭下來的春山花鳥圖。


  夏澤蒼使了個眼色,很快的,一臉陰翳的柳輕風走了進來。


  「麻煩柳公子了。」秦綰一擺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柳輕風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一掃畫卷,吐出兩個字:「紙筆。」


  侍衛立即拿了文房四寶上來,順便搬了一張大桌子放在營帳中間。


  柳輕風將春山花鳥圖合在一起,左手放在畫上,彷彿在丈量著什麼,右手執筆,毫不猶豫地開始畫。


  「他這到底是憑什麼畫的?」龔嵐小聲問道。


  「若是誰都看得出來,就不需要碧玉妝了。」秦綰倒是很淡定。


  沒過一刻,柳輕風就停了筆,頓了頓,又拿過一張紙,將畫好的圖原封不動地描了一遍,隨後站到一邊。


  夏澤蒼和秦綰一起來到桌前。


  柳輕風的圖雖然簡略,但明顯看得出是張地圖,只是似乎有些似是而非。


  「這是千年前的古地圖,和現在的州郡不太一樣。」夏澤蒼道。


  事實上,不止是州郡,千年的塵世變遷,河流改道的不知幾許,甚至經歷過幾次地龍翻身,連山川的形態都有不小的變化,就算有這幅地圖,一時也很難確定地點。


  「王妃請。」夏澤蒼退後一步,示意她先取。


  秦綰也不介意,收好春山圖,隨手拿了一幅地圖,全部交給了喻明秋收好,又從頭上拔下一根金釵,往自己手指上一戳,頓時冒出血珠來。


  夏澤蒼愣了一下,趕緊叫人去找了個琉璃瓶來。


  殷紅的血液流進透明的瓶子里,夏澤蒼只覺得背後盯著他的視線越來越冷,幾乎要凍得他直打寒顫。


  「行了。」秦綰把金釵插回頭上,晃了晃琉璃瓶,「太子殿下出行,想必帶著御醫,讓血液不凝固,御醫應該有辦法吧?」


  「多謝王妃。」夏澤蒼淡定自若地接過瓶子,只是身體明顯有些僵硬。


  「交易完成,本妃這就告辭了。」秦綰一抹指腹,細小的傷口已然止血。


  「現在狀況不明……」夏澤蒼楞了一下。


  「本妃覺得,北燕那是自顧不暇了,還是趁機遁入聖山為好。」秦綰笑道,「倒是殿下是該小心些了。」


  夏澤蒼臉一黑,當即決定立刻撤退去和援軍會合,馬上返回西秦。


  至於秦綰,都已經到了自己營里,他並不是不想留,而是留不住。大家都是幾百人馬,雖然東華人數少些,高手卻多,撕破臉拼起來沒好處,總還得留點臉面以後合作尋寶的。


  「走吧。」秦綰一揮手,當先走了出去。


  「呵呵。」唐少陵涼冰冰地掃了夏澤蒼一眼,跟了上去。


  很快的,顧寧集合了東華的人馬,從大營西門揚長而去。


  「皇兄,就這麼讓他們走?」夏澤天不甘心。


  「跟秦綰鬧起來沒意義。」夏澤蒼卻笑了,「看著她放的血,應該不會有問題,現在關鍵是平安回京,然後儘快解出地圖。只要比東華快一步,我們就佔了先機。」


  「是。」夏澤天看了一眼遠處亂成一片的北燕大營,立即準備撤軍。


  另一邊,唐少陵也不高興:「綰綰,為什麼給夏澤蒼你的血?」


  「廢物而已。」秦綰拽了拽他的髮絲安慰,一聲輕笑,不等他發問,頂著邊上一雙雙好奇的目光,解釋道,「我不用刀,而是用了髮釵。那支金釵是蘇青崖送的,內部中空,藏有藥物。」


  「毒藥?」龔嵐脫口道。


  「不,是鳳凰葉配置的救命良藥。」秦綰糾正。


  「救命葯?」眾人面面相覷。


  「不管是什麼葯,既然血里混合了葯的成分,性質自然會發生改變,你們說……那瓶血,還算不算血胭脂?」秦綰問道。


  「這個……」是啊,算不算呢?重點是,被「污染」了的血胭脂,還能不能打開寶藏大門?


  「那地圖上會不會被做手腳?」龔嵐立刻想起另一個問題。


  「不會。」秦綰回答得很肯定,「千年來,不可能沒有柳輕風的後人見過春山圖,可地圖卻沒有流傳開,可見柳輕風解圖,必須要有原畫在手,除非他畫給夏澤蒼的那張也是有問題的。」


  龔嵐想起柳輕風畫圖時的動作,左手確實沒有離開過畫卷,這才舒展開了眉頭。


  果然,跟王妃鬥心眼兒,夏澤蒼還是嫩了點。


  「我們區哪兒?」唐少陵忽然問道。


  「北燕大營。」秦綰一笑。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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