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善後
陸臻覺得,自己是做了很長很長的一個噩夢。
無盡的疼痛、黑暗和冰冷。
不過,噩夢的最後,還是有溫暖的。
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迴光返照吧?
所以,自己現在應該是已經死了的。
慢慢地睜開眼睛,長時間未見陽光,光線的刺激讓他下意識地流下了眼淚,趕緊抬手擋在了眼前。
隨即,耳邊就聽到了窗子被關上的聲音,然後有人坐在他身邊,一隻柔軟而微涼的手輕輕地搭在他的額頭上。
陸臻眨了眨眼睛,慢慢地感覺到了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和僵硬。
不是說人死之後就沒有感覺了嗎?難道……沒死?
放下手,努力適應了一下光線,焦距慢慢對準,眼前的景象也逐漸清晰起來。
「蝶衣姐?」陸臻震驚地叫了一聲。雖然他其實比蝶衣還大一歲,不過雕羽叫蝶衣姐姐,他也一直都是叫蝶衣姐姐的。
於是,他果然還是死了吧,居然看見蝶衣了!那麼……雕羽呢?一會兒他是不是能看見雕羽了?
想到這裡,少年臉上不禁露出一個甜蜜的笑容。
蝶衣眼中含著淚光,微微笑著,那模樣更像是一個幻影。
至少陸臻覺得,如果是從前的蝶衣姐,一定早就不由分說就罵他一頓了,哪會對他笑得這麼溫柔呢。
「對了,蝶衣姐,我之前好像是看見慧姐姐了,你們一直在一起嗎?那雕羽呢?」陸臻問道。
蝶衣一愣,聽到雕羽的名字才反應過來,原來這孩子居然以為……他們都死了啊!
好笑地搖搖頭,她從懷裡拿出紙張和炭筆,迅速寫道:「你我都還活著。」
看到這行字,陸臻愣了好一會兒,臉上的笑容卻漸漸黯淡,彷彿「還活著」並不是什麼好事似的。
「能活著,總是好的。」蝶衣繼續寫道。
陸臻沉默了一下,感覺到了不對,驚訝道,「蝶衣姐,你……不能說話了?」
「啞了。」蝶衣寫了兩個字,筆下一頓,乾脆拉下了脖子上的絲巾,露出那個猙獰的疤痕給他看。
陸臻不禁有些觸目心驚。一劍穿喉的傷勢,居然還能活下來,只是傷了聲帶,也真是個奇迹了。
一時間,兩人都相對無言。
「吱呀——」就在這時,房門開了。
陸臻掙扎著抬起半個身子張望,但看見了來人是一個他不認得的女子,失望之色頓時浮現在臉上。
「幹什麼?躺好!」秦綰沒好氣地呵斥了一句,一手放下手裡的托盤,一手順勢將他按回床上。
「啊,痛痛痛!」少年頓時齜牙咧嘴。
「知道痛就安分點,你的傷,至少得在床上躺一個月的。」秦綰道。
「一個月?」陸臻睜大了眼睛,失聲尖叫。
他知道自己這次傷得不輕,尤其冰窖里長期的寒冷浸入骨髓,對身體損傷更大,不過不管怎麼說,一個月還是太誇張了吧!
「有意見?那兩個月。」秦綰毫不客氣,不等他抗議,又道,「不聽話,信不信我把你綁在床上?」
「……」陸臻瞪著她,一臉的控訴。
蝶衣抿嘴一笑,起身端了秦綰拿過來的白粥過來,又把他扶起來,一口口喂。
陸臻很尷尬……他又不是完全動不了了,不過,被那兩道目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還真不敢說不……喝了幾口粥,他忽的心念一動。這個女子,明明面貌陌生,可是……剛剛他竟然完全忽視了這是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女子!
那種感覺很熟悉,熟悉得就像是……曾經有一段時間,每天被訓,每天挨揍,都形成條件反射了。
不敢還嘴,不敢抗議,打不還手,就算沒被盯著,該完成的功課也不敢打一點兒折扣。
沉思中,不知不覺的,一碗粥直接就喂完了。
「咕嚕——」還是肚子的叫聲提醒了他。
陸臻臉上一紅,就更尷尬了。當然,他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都餓了這麼久,昏迷的時候也只灌了點參湯吊元氣,這一小碗白粥怎麼夠管飽的。
「你餓了太久,腸胃接受不了太多食物,一個時辰后才能吃第二碗。明天能吃些蔬菜,十天後才能見油腥。」秦綰好笑道。
「啊?」陸臻立即垮下了臉,這是要餓死他的節奏嗎?
蝶衣一個爆栗子敲在他腦袋上,眼神明明白白訴說著六個字:小姐是為你好!
陸臻眨眨眼睛,看看她,又看看秦綰,一臉期待地開口道:「所以,你是慧姐姐吧?慧姐姐也沒死,因為怕被太子追殺,所以易容了?」
「你怎麼會認為我是歐陽慧?」秦綰一挑眉。
「感覺啊!」陸臻理所當然道,「你渾身上下散發的味道,都和慧姐姐一樣!」
秦綰抽了抽嘴角,無語了。
所以說,少年,是是屬狗的么?
「我說的對吧?」陸臻又轉頭去看蝶衣。
蝶衣苦笑,就看他雖然是笑著,但眼神里明明白白都是緊張,就不忍心騙他說小姐已經不在了,只能回頭去看秦綰,眼中明顯也帶著祈求。
「嗯,你說得對。」秦綰心頭一軟,抬手揉了揉少年的頭。
蝶衣微微鬆了口氣。
「慧姐姐。」陸臻很乖巧地叫了一聲。
「雕羽地下有知,一定希望你開開心心地活著的。」秦綰的聲音很溫柔,卻也很殘忍。
陸臻臉上欣喜的笑容一分一分淡去,又慢慢地低下了頭,把自己苦澀的表情都藏進陰影里。
是啊,這世上,哪來這麼多的奇迹呢。
蝶衣還活著,慧姐姐也活著,這已經很好很好了,實在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秦綰嘆了口氣,又揉了一把少年軟軟的頭髮,磚頭道:「去叫劉太醫過來。」
蝶衣點點頭,拿著空碗和托盤退了出去。
「這裡是京城?」陸臻驚訝道。
「嗯,是燕山腳下,距離救你出來的地方不遠。」秦綰點點頭,在蝶衣之前的位置坐下來,又道,「跟我說說,你是怎麼回事,李鈺抓你和其他人做什麼?」
「我是聽說了消息,不相信,想到京城來一探究竟的,結果一時大意……」陸臻抓了抓頭髮,又道,「我沒見到李鈺,之前我們是關在一座地牢里的,有個很猥瑣的小老頭每天都來刑訊逼供,要我們說什麼……什麼春山圖的下落,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要的是什麼。」
「春山圖?」秦綰訝然。
春山圖也是一張名畫,當然是價值連城,可李鈺已經是太子了,至於花那麼大力氣去找一張名畫嗎?哪怕那畫再值錢。最重要的是,她從來都沒有收藏過春山圖!
歐陽慧有什麼沒有什麼,李鈺難道還不知道嗎?
這事怎麼看都透著詭異。
「之前那老頭還天天來,然後是三天一次,再漸漸的十來天才來一次。」陸臻回憶道,「最後一次,有一個多月沒有來了,然後我們剩下還活著的人就被轉移到了那座冰窖,只有一個中年人,三天來一次,送點食物過來,順便問一句有沒有要說的,然後就把屍體丟出去。算時間,你來救我的第二天,應該就是他來的日子。」
「我知道了。」秦綰點點頭。
之前在冰窖里得了陸臻一句話,她就吩咐了荊藍把替身的屍體準備好之後,就躲在一邊,等著看來人把屍體處理完,沒有發現異常,隨即又跟著他回城,看他進了太子府。
「那個小老頭的模樣,你記得吧?」秦綰想了想道。
「記得。」陸臻點頭。
「很好,畫出來。」秦綰道。陸臻和她不一樣,這個少年文武雙全的文,學的是真正讀書人的琴棋書畫經史子集,畫個畫像毫無壓力。
「哦。」陸臻便要下床。
「回去躺著!」秦綰喝道,「等你能下床了再畫!我不急。」
「哦。」陸臻答應了一聲,病懨懨地躺了回去。
「你才幾歲,現在不好好養著,是想不到三十歲就坐輪椅嗎?」秦綰怒視他,「過幾天蘇青崖回來了,再讓他看看。」
「啊,蘇神醫也來啦?」陸臻的臉色就更苦了。
以前的歐陽慧,除了蝶衣和雕羽,最寵的就是這個少年了,他受傷,自然沒少吃過蘇青崖開的葯。簡直是……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嗯,來了。」秦綰也一臉同情地看著他。
「對了,慧姐姐,你的臉也是蘇神醫易容的嗎?真的一點兒痕迹都看不出來啊。」陸臻讚歎道。
「……」秦綰無語,當然看不出痕迹,她的臉就長這樣,是真的好不好!
「慧姐姐,我說錯什麼了嗎?」陸臻小心翼翼地問道。
秦綰想了想,還是直接道:「如果我告訴你,我的靈魂是歐陽慧,但身體換過了,你信不信?」
「借屍還魂?」陸臻脫口道。
「差不多是這樣。」秦綰點頭。
「嗯……」陸臻並沒有太過震驚的表情,反倒是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問道,「你第一次見到我是什麼時候?」
「四年前的冬至。」秦綰想也不想地道,「我在河邊散步,看見個白痴跳進結冰的河裡去救一個小女孩,剛想說少年勇氣可嘉,誰知道居然跳下去救人的是個不會游泳的,被救的才是下水捉魚的。結果小女孩拖著你游到一半沒力氣,還是我把你們倆拎起來的。」
「……」陸臻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鬱悶道,「你說得這麼清楚幹嘛!」
「不是怕你不信么?」秦綰笑。
當年的那個漁家小女孩就是雕羽,陸臻則是因為這件事實在太過丟臉,忘了自己游泳都不會就往冬天的河水裡跳,差點從救人的變成殺人的,最後還是被個女人救起來的,所以這件事一直是他們三個人的秘密,就連蝶衣都不知道。
「好吧,我信了。」陸臻道。
「這麼容易啊?」秦綰道。
「誰叫你滿身都是慧姐姐的味道。」陸臻笑道。
看見他的表情,秦綰才算放心了不少,她最怕的就是陸臻會因為雕羽的死而頹廢。
「慧姐姐不用擔心我,被關的這大半年,該傷心的早就傷心過了,該哭的也都哭完了,我不會頹廢的。」陸臻坦然道,「尤其最後那一個月,冰窖里寒冷徹骨,那一點點又冷又硬的食物哪裡夠吃,我能活下來,也是叔叔伯伯們一直照顧著我,有時候直接把那一點兒吃的硬塞給我。我的命是大家換來的,我還有為他們報仇的責任,再頹廢下去,對得起誰呢。」
「嗯,你很好。」秦綰看著他的眼睛,明白他的話出自真心,沒有一絲勉強,這才笑了,「還有,以後,不要再叫慧姐姐,給人聽見會有麻煩。」
「姐。」陸臻想也不想地叫了一聲。
「乖。」秦綰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臉。
只可惜,原本圓圓的臉蛋被折騰得只剩下皮包骨頭,瘦得讓人心疼。
「前些日子我見過你爹了,他挺好的,現在在寧州。」秦綰又道。
「那就好。」陸臻也露出一個笑容。這次死了那麼多人,父親沒事,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等你身體好了,也去你父親那裡吧,你現在暫時不方便在京城露面。」秦綰道。
「我不要!」陸臻在這點上卻是很固執,「我不走,大不了姐姐你讓我在密室待著,我一步都不出門。我要留在京城,還要給吳叔叔他們報仇呢!」
其實,你最想要報的是雕羽的仇吧。
秦綰嘆了口氣,只得說道:「等你好了之後再說。」
「嗯!」陸臻直接就當她是答應了。
很快的,蝶衣帶著一臉戰戰兢兢的劉太醫進來。
「行了,來看看他。」秦綰起身讓開了床邊的位置。
「是,大小姐。」劉太醫苦著臉上前把脈。
大半夜地被秦家大小姐的丫鬟從床上拎起來,連跟家人說一聲都來不及,提著藥箱就被逼出了門,趕著城門一開就出去,來到這座莊子里給個少年看病。人昏迷了三天,他就在這裡呆了三天,秦大小姐那個啞丫頭冷冰冰地盯著他,讓他實在沒有跑的勇氣。他可是親眼見到了,那晚他只是說了一句要把夫人叫醒吩咐一句,這丫頭就直接一劍削了他的鬍子,差一點就是削腦袋了!
好不容易把這少年的傷勢穩定下來,就聽到秦大小姐笑眯眯地告訴他,秦侯已經知道了他和張氏的交易,若是儘力醫好這個少年,她就放他一條生路。
於是,對於劉太醫來說,陸臻簡直就是他的護身符,哪敢不盡心儘力?
「他怎麼樣了?」秦綰問道。
「醒了就沒什麼大事,這位小公子底子極好,以後只要好好養著,就不會有損壽命。」劉太醫小心地答道。
秦綰一聲冷哼,只是不影響壽命有什麼用?她要的是無病無災,沒有任何後遺症!庸醫!
「這個,小的醫術不精,大小姐恕罪。」劉太醫也看得出來她眼裡的鄙視,不停地擦著臉上的汗水。
「去熬藥!」秦綰喝道。
「是、是。」劉太醫連連答應著,連滾帶爬地出去,差點被門檻絆個狗吃屎。
「姐,他是太醫?」陸臻一臉的驚奇。對太醫這態度……好么?
「無妨。」秦綰懂他的意思,微微搖頭。
「哦。」聽她這麼說,陸臻也沒意見了。反正……這個所謂太醫,賊眉鼠眼的,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你先休息吧,別說太多話了。」秦綰道。
「可是……我餓……」陸臻苦著臉道,「睡不著……」
「那讓蝶衣陪你聊聊,我還有事要處理,下午再來看你。」秦綰道。
「哦。」陸臻當然不敢耽誤她的正事,只是……看到蝶衣,又不禁大眼瞪小眼。
蝶衣姐,不是不能說話了嗎?怎麼聊?筆談?
秦綰不管他們,走出房門,果然看見李暄站在院子里,似乎在很認真地研究著一朵菊花有幾個花瓣的問題。
「沒事了?」李暄彷彿看見她走過來。
「嗯,回頭讓蘇青崖來看,暫時沒什麼事。」秦綰嘆了口氣。
「好吧,那個劉太醫,回頭我會處理掉的。」李暄很默契地道。
「好。」秦綰一聳肩。反正……她是答應了放他一條生路,也做到了,這不是……王爺不答應嘛。
「準備什麼時候回京城?」李暄又問道。
「不著急。」秦綰滿不在乎。
他們是以出城度假的名義呆在別苑裡的,秦建雲也不會催她回去,反倒是希望她和寧王的關係能更好些呢。
「安國侯府現在沒有女主人,老太太年紀大了,安排得好汝陽長公主下嫁的事嗎?」李暄皺了皺眉。
最近皇家辦了兩場喜事,都出了問題,這要是長公主的婚事再出問題,皇帝非被氣昏不可!
「沒事,這不是有內務府派來的人么。我一個女兒,安排父親的婚事更不妥。」秦綰答道。
「你覺得沒問題就好。」李暄點點頭。
「說起來,長公主以後也算是我的母親了,我記得長公主叫你小皇叔……」秦綰很無語地看著他。
之前在太子府,她真的不是只為了噎死李鈺,而是……真的覺得有點兒尷尬啊。
將來他們成婚,是讓李暄跟著她叫母親?長公主敢受嗎?還是讓她做長公主的小皇嬸?那讓她爹怎麼活……
「習慣吧,皇家的輩分一向是算不清楚的,各叫各的便是。」李暄安慰道。
秦綰長長地嘆了口氣。
「不過,再怎麼說,距離婚期也不剩幾天了,總不能當天再回去。」李暄又道。
「知道了。」秦綰應了一聲,微一遲疑,又道,「對了,你知不知道……春山圖?」
「前朝畫家趙伯駒的《春山圖》?怎麼了?」李暄微微一怔才道,「我記得,這張畫原本是收藏在前朝皇宮裡,後來大陸一分為四,就沒聽說過落在了誰的手裡,到了現在,要是春山圖出世,大約價值個十幾二十萬兩銀子。怎麼,你想要?」
他的語氣有些奇怪,因為秦綰並不是喜歡書畫這種風雅之物的人,她最喜歡的是現銀。何況,十幾二十萬兩銀子,聽起來是挺多的,但對現在的秦綰來說,也不算什麼,更沒必要去求這張畫了。
「不是我要,是李鈺要。」秦綰搖頭。
「李鈺?他是想送給陛下的千秋節壽禮嗎?」李暄皺眉。
「應該不是。」秦綰頓了頓,又道,「你確定,春山圖就真的只是一副值錢的古畫,沒別的了?」
聽她問得鄭重,李暄倒是認真想了想,但還是遺憾道:「據我所知,是沒有了。」
「那就奇怪了。」秦綰撓了撓下巴,苦思道,「李鈺抓了我不少人,冒著風險只關不殺,就為了逼問春山圖的下落,實在是不像是為了一副古畫。」
「你有春山圖?」李暄下意識地問道。
「我要是有,也罷了,可問題是,我沒有啊。」秦綰一攤手,很無奈地道,「我都不明白,李鈺到底是為什麼會以為我有那張圖。」
「……」李暄微一沉吟道,「要不要把那人先抓起來?」
他說的是來處理屍體被荊藍跟蹤的中年人,三天工夫,暗衛營早把他的祖宗十八代都挖了出來,是太子府一個新任的侍衛隊長,不過,雖說是新來的,但只看李鈺對他的信任程度就知道,這人八成原本就是他暗地裡私自培養的人,在歐陽慧死後才被提拔到明面上來的。
還有那些屍體,也都收回來好好收殮安葬了,只是亂葬崗上屍體太多,之前死亡的人,實在是找不到了,只能空祭。
「先不要打草驚蛇。」秦綰不同意,不過,提到李鈺,她又忍不住笑道,「我們的太子殿下還病著呢?」
「是啊,高燒不退,滿嘴胡言亂語的,甚至有侍女靠近他都會大叫女鬼,現在服侍他的是兩個小廝。」李暄好笑道。
「不是吧?」秦綰這幾天心思都花在擔心陸臻上了,還真沒閑心關心自己的成果,聽到這個,也不由得失笑,「端王已經是見到女人就嘔吐了,要是太子殿下見到女人就像是見鬼,那……萬一白蓮肚子里那個是個女娃娃,周貴妃還有抱孫子的那一天么?」
「陛下不止兩個兒子,自然是有孫子抱的。」李暄不在意地道。意思是,周貴妃有沒有孫子抱,干他屁事?就算另外幾個皇子都有各種各樣的毛病,但又不影響生兒子!
「說得是。」秦綰深以為然,又道,「不過,真沒想到,李鈺也就這麼點膽子?虧他還敢說,不信鬼神。」
李暄看著她無言,這麼個搞法,正常人都能被嚇死好嗎?何況是本來就心虛的李鈺呢,沒嚇瘋就不錯了,不過汝陽長公主和秦侯的大婚,他肯定是參加不了了。當然,秦綰也沒期待他來。
反正……太子來不了,為表歉意,送的賀禮肯定會更厚重幾分。既用不著看見那個礙眼的傢伙,又得了實惠,一舉兩得,多好的事啊!
「陛下那邊有什麼反應嗎?」秦綰又問道。
「太醫院那裡,換了幾個太醫也沒看好,陛下正大發雷霆呢。」李暄一聳肩,「還有個太醫說……太子是中邪了。」
「噗——」秦綰忍不住噴笑,「然後呢?」
「陛下已經沒辦法,只好死馬當活馬醫,今天一早派了人去含光寺請空遠大師到太子府給太子念經。」
「空遠大師不是閉了死關嗎?」秦綰驚訝道。
「含光寺畢竟是國寺,空遠大師身為主持方丈,也不能違抗皇命。」李暄道。
「罪過,倒是我連累大師了。」秦綰嘆了口氣,是真的有些歉疚。
空遠大師是得道高僧,真正的慈悲為懷,希望不要被她這等破事牽連了才好。
「放心吧,空遠大師在佛教中地位很高,就算是陛下要拿他怎麼樣,也要考慮一下萬千信徒。」李暄安慰道,「再說,李鈺那就是心病,其實找空遠大師還真是對症了的。」
「也是。」秦綰想想,也同意他的看法。
李鈺這病純粹是被嚇出來的,雖說平時他未必對佛祖有多少敬重,但這個時候,有道高僧的誦經,不說驅邪,但確實很能安撫人心。當初她重生在這具身體上不久,依舊是夜夜被噩夢驚醒,直到在含光寺七日,聽著空遠大師親自誦經,之後果然能一夜無夢。
「那個少年……陸臻,對你來說,是那麼重要的人?」李暄又問道。
「是啊,陸臻和蝶衣是一樣的,我是把他當成我的親弟弟一樣看待的。」秦綰說著,臉色又冷了下來,「這筆血債,我會一一向李鈺討還回來的。」
李暄沒有說什麼「我會幫你」之類的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他很清楚,有些事,是必須只能由秦綰自己去做的,並不需要他的插手,他只需要在後面看著她的背影,然後在她需要武器的時候,默默遞上一柄劍,就足夠。
不管怎麼說,別苑裡還是一片溫馨的,不過相比起來,太子府里就是一片愁雲慘霧。
三天前的早上,李鈺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全身酸痛,好像是被鬼壓床了一般。
當然,還不止是鬼壓床。
他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的,粗魯地推開伺候他起身的春蘭,只穿著中衣就衝出了房門。
院子里乾乾淨淨,鬼火、桃花、女鬼、歐陽慧,什麼都沒有,甚至,連一丁點兒存在過的痕迹都找不到。
「太子殿下?」春蘭捧著外衣戰戰兢兢地追出來。
「昨晚,可有聽到什麼動靜?」李鈺沉聲問道。
「沒有啊,殿下睡得很好,都沒有叫人。」春蘭茫然答道。
李鈺看著她,明明是秋高氣爽,陽光燦爛的好天氣,但他總覺得有一股陰冷之氣纏繞不去,似乎連陽光都失去了溫暖。
春蘭見他不說話了,趕緊先把外衣給他披上,一邊道:「說起來,昨夜好像特別冷呢,殿下可別著涼了。」
「你也覺得……昨夜特別冷?」李鈺心中一跳。
「是啊,秋天了嘛。」春蘭不解地點點頭。
都快九月底了,半夜天涼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李鈺回到屋裡,梳洗整齊,心煩意亂地讓侍女下去了。
就在他還沒想清楚昨晚究竟是怎麼回事的時候,侍衛隊長過來報告,關在別苑冰窖里的人已經全部死了。
李鈺聞言,頓時心底直冒寒氣。
陸臻果然是死了,所以……真的是歐陽慧來找他了?
「殿下?」侍衛隊長很茫然。
要是太子這麼關心那些人的死活,何必讓他們自生自滅?不是因為已經放棄從他們嘴裡撬出話來了嗎?還是說,殿下又後悔了?
李鈺沒理會他,失魂落魄地回房,當夜就發起了高燒。
皇帝和周貴妃幾乎將所有的太醫都派到了太子府,卻沒有絲毫效果,還有李鈺那見到女人都以為是女鬼的態度,甚至連皇帝都覺得,太子,是真的中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