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紫竹情幽
東方泛白。
清晨嶄新的曙光灑下來。灑在山尖,灑在樹梢,灑在青草葉上的珠露上。整個山林,整個世界,都蓬勃的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太陽再高一點,透過山尖,透過樹梢,反射著草葉上明亮的珠露,灑在韓簫和林仙兒矯健優美的身軀上。兩個年輕人忘我的修鍊了一夜,汗濕衣背而不自知,漫漫黑夜而不孤獨。因為對道的追求,因為有道友的陪伴。
一個柔柔糯糯的、聽了讓人靈魂蕩漾、骨頭酥麻的女人的聲音,夾在昨夜殘留著的迷離的微風裡飄過來了。「我說,你們要不要吃點東西啊?」
韓簫和林仙兒停止練功,轉身看見柳如如從遠處走來。
晨光灑在她身上,她就好像從夜裡走出來的巫山神女。沒有梳昨天高高的貴妃髻,頭髮自然的垂下來;綉著仙鶴的潔白的長袍披在身上,腰間簡單的束著一根絲絛,斜露一抹香肩;光著腳,邁步的時候,可看見一截光潔的玉腿;手臂挽了個竹籃,臉上帶著光,慢慢走了過來。
韓簫不由看呆了。連林仙兒這個絕美脫俗的姑娘,也不由沉浸在另一個女人的迷人氣息里,恍惚有些性別錯亂。
柳如如嫣然一笑,道:「練了一夜吧?一定餓了,來,先吃點東西。」說著,把竹籃放到石頭上,彎腰拿水果和點心。
韓簫咽了口唾沫,看見她雖然光著腳,露出半截小腿,但是一路走來,竟然片塵不染。白蓮花瓣一樣的一雙玉腳,腳趾上有紅紅的胭脂,襯的蓮藕一樣的小腿,愈發光潔滑嫩。
林仙兒道:「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裡?」
柳如如回身笑道:「大早上醒來不見人,我還以為你們昨夜勞累,貪睡呢。誰知道窗戶開著,人影也沒有,我就是笨死,也能想起來你們是出來練功啊。」
林仙兒微微別過了臉。
柳如如一手拿了水果,一手先把毛巾遞給韓簫,眼睛瞟了下,問:「教你們練功的那個人呢?」
韓簫想說什麼,忽然聽前方林中傳來異響,嘩啦啦撲騰騰,似乎有大蟲出沒。轉眼之間,只見林木翻動,嗖一下從裡面竄出來一頭神采奕奕的大黑獒。黑獒背上,騎著一個山神一般的大漢。一路翻滾而來。
韓簫大喜。衝過去抱住鐵獒的頭,發現這傢伙一夜不見,竟好似比先前更神采了,不知道王大鎚是怎麼訓練的它。抬頭想問,卻發現剛剛還騎在鐵獒背上的王大鎚,不知何時竟已無影無蹤。韓簫也習慣了,擦了把臉,一邊吃了幾個水果,和林仙兒柳如如一起下山去了。
柳如如一邊走,還不住的回頭張望,眼神中有奇怪的東西。
韓簫以為是她情系王大鎚,瞄了一眼她橫看成嶺側成峰的胸脯,咽了口唾沫,心想,有機會我給他們撮合一下。
吃完早飯,宮俊開始有計劃的訓練招募來的武師。白超乾去找水氏兄弟和柴氏兄弟,謀划如何設置機關陷阱,同時再去遊說其他家族。韓簫和林仙兒,帶著鐵獒,去紫竹巷拜訪翠雲樓老闆林秋水。
去之前,白超乾曾問:「需要帶多少金幣?」
韓簫搖了搖頭,道:「像林秋水這樣的人,靠金幣是不能打動他的。我自有辦法。」
出了白家堡,韓簫抬頭看看明亮的太陽,感覺有些恍惚。這是劇變以來,他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白天出現在雀靈鎮上。雖然才短短一個多月的時間,但是感覺好像隔了一世。韓簫看著有些蕭條的雀靈鎮,似乎在街角巷尾,看見之前那個莽撞貪玩、無憂無慮的少年的身影,而今那已經是前世的自己了。
現在他身材更加挺拔,眼神更加堅定,衣著也變得得體,長發披肩,手提血刀,隱隱有一代大家的風範。林仙兒也變了,再不是之前白家堡那個小心翼翼無人注意的家女,俏生生走在韓簫身邊,光彩奪目,亭亭玉立。加上身旁狼行豹態,威風凜凜的戰獸鐵獒。這一組合出現在雀靈鎮大街上,眾人無不側目。
剛開始,大家還以為是外邊來的什麼門派和世家的公子小姐,不由紛紛讓路。有眼尖的人,認出來是白家的韓簫和林仙兒,此時大家也早都風聞,七天之後,韓簫要代表白家堡,與孟家一決勝負。一時交頭接耳,驚奇不已。
韓簫和林仙兒臉上帶著自信的笑容,昂首而行。路過一個打鐵鋪,韓簫看著攤子上擺滿了各樣刀槍劍戟、獸環獵叉,老闆是個拄著拐子的駝背獨眼龍,正掄著大鎚,在一邊專心致志的錘鍊一根烏鐵。他把拐杖頂在腋下,穩穩的支住身子,一手拿火鉗牢牢夾著燒紅的烏鐵,另只手掄起大鎚,獨眼似乎看透烏鐵的每一根筋骨,每一下落錘,都精準的打在要打的位置,絕不相差毫釐,每一錘的力道,也一定精準無誤。
韓簫道:「鐵老闆,鍛刀。」知道鎮上人都叫他鐵三奇。三奇者,瘸腿、獨眼、駝背。不知道在這裡開鐵匠鋪多久了,反正自韓簫來的那一年,他就已經在這裡。一個人、一間屋、一個火爐,十年如一日,風雨無阻。平時鎮上獵戶家用的獸環獵叉、普通武師訓練用的刀劍,以致切菜用的菜刀,大多都出自這裡。
鐵三奇頭也不台,沙啞著嗓子問:「鍛新刀,還是舊刀改造?」說話的時候,臉上毫無表情,手上的活也沒有絲毫受影響。
韓簫道:「舊刀改造。」
鐵三奇這才停下手裡的活,拄著拐杖挪了過來,低頭看韓簫手中的刀。看了一眼,豁然抬起頭來。看見韓簫,臉上的表情又是一變,嘴裡吐出兩個字:「血刀。」
韓簫道:「你能看出是幾品血刀嗎?」
鐵三奇道:「岳老五的鬼頭砍,三品血刀,不用看。」
韓簫點了點頭,道:「那你看這把血刀,還能改造嗎?」
鐵三奇回身又開始打鐵,只說了一個字,「能。」
韓簫急忙道:「最多能鍛造到幾品?」
鐵三奇把拐杖頂在腋下,支持著矮小的身子穩如泰山,一手用鉗子牢牢夾著燒紅的鐵條,另只手重新掄起了鎚子,道:「當初鍛這把刀的煉器師,應該不會超過凡境四品;凡境四品的煉器師,也就能打造出三品的血器。至於能不能再升級,那就看由誰來改造了。」
韓簫道:「如果是你呢?」
鐵三奇掄著鎚子,一下一下落在手中的烏鐵上,發出有韻律的聲響,沉著臉不說話。
韓簫又問:「你是幾品煉器師?」
鐵三奇沉著臉,還是不說話,過了一會,才道:「沒品。」
韓簫好不失望。不過轉念一想也是,鐵三奇平時打的,都是些普通的刀劍,他也許只是一個普通的鐵匠,跟煉器師之間,就好比沒有修行的人和修行人之間的差別。自己這樣問,豈不是給人難堪。倒為自己的不禮貌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抱歉的笑了笑,轉身欲走。
「你是三小姐的兒子,韓簫?」鐵三奇在身後淡淡的問了一句。
韓簫點了點頭,道:「我以前常來看你打鐵的,只不過沒有說過名字。」
鐵三奇又不說話了。
韓簫點了點頭,和林仙兒並肩離去。剛走了兩步,聽見背後鐵三奇又漫不經心的道:「你放心的話,可以把刀留下,我或許可以找朋友看看。」
韓簫驀然轉身,盯著鐵三奇看了看,又低頭看了看刀,有些猶豫。說實話,這柄刀雖然是奪來的,本身的品級,也不算什麼難得的利器,但是用了幾天,廢鐵爪、震鍾松,覺得特別順手,已經有了感情。如今也是他對敵時可信賴的夥伴和決勝的籌碼。現在要他交給這個瘸腿、獨眼、駝背,平時只會打一些普通刀劍甚至菜刀的老鐵匠,還真有些不放心和捨不得。
不過權衡一下,最終一咬牙,把刀放在了攤子上。說:「我什麼時候來取?」
鐵三奇道:「三天之後,我送到白家堡。」
韓簫點了點頭,道:「我要用這把刀,飲仇人的鮮血。拜託了。」說完攜林仙兒離去。
雀靈鎮不算小,但是也絕不算大。在林仙兒的帶領下,不大會功夫,韓簫便來到了紫竹巷。果然一條幽巷,一拐進來,似乎外面的人聲都遠了。小巷一直走到頭,一拐彎,眼前一亮,一大片茂密的紫竹掩映著一所院子,像一朵與世無爭的野花,靜靜的盛放在角落裡。
短牆,柴扉,在外面可以看見院子里茂盛的花草,隨風一搖,有陣陣清香,沁人心脾。但是屋門關著,看不見屋裡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
韓簫看了看,朗聲道:「林老闆在家嗎?白家堡韓簫特來拜訪。」連說了三遍,風過幽林,一片寂靜。
就在猶豫要不要翻牆而入的時候,忽然吱呀一聲,屋門開了一條縫,能容一個人的身子進入,但是還是沒人說話,從門縫裡,也看不見裡面的情形。
林仙兒悄聲道:「門開了,是同意你進去了。」
韓簫點了點頭,對林仙兒道:「你和鐵獒在這裡等我,我進去看看。」說完輕輕推開柴扉,走了進去,走過院子,走進了屋裡。
他進去后,屋門又無聲的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