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拔灰與切掉
朱大少爺不高興,朱大少爺不開心,朱大少爺一縷一縷的揪頭髮,把一頭好好的、黑黑的、長長的秀髮,生生揪成了地中海、禿鷹頭。
當然,朱大少爺不可能這麼折磨自己的頭髮,他對自己那一頭烏黑亮麗的飄逸長發滿意的緊;他揪的是伺候他的雜役——周箜千戶大人的頭髮。
郁了個悶的,朱頂期盼已久的狂揍裝X犯的戲碼,生生地被老太監一塊臟啦吧唧的牌子拍沒了,拍沒了,尼瑪,不帶這麼坑人的!
朱頂怨念啊。
「給我打盆水,你這千戶當得也太不注意個人衛生了,幾天沒洗頭了?噁心死了!」邊說著,朱頂還順便把右手,在周箜的飛魚服上蹭了蹭。
聽到朱頂的呵斥,不久前還威風凜凜的錦衣衛千戶周箜大人,頓時渾身就是一陣哆嗦,連帶著坐在他背上的朱頂也跟著顫了兩顫,於是他頭頂所剩不多的幾根毛也跟著遭了殃。
朱頂站起身來,有些捨不得的,目送著他的人形板凳,走出牢門去打水。
還別說,在明朝能享受到真皮帶液壓的多功能板凳,這滋味,很帶感啊!
朱頂倒回佔了牢房大半的那張大床上,把自己埋進帶著芬芳味道的鴨絨被子里,長長的嘆息了一聲,這麼舒服的床,多久沒有享受過了,那方老頭兒實在忒窮了點,自己要不要找一戶富裕的人家重新求收養?
「媳婦的安全問題,這事兒得及早解決,要不找個由頭接出來單住?以什麼名義呢……
我都蹲了大牢了,朱元璋兩口子總不好意思,再惦記我那點錢錢了吧?好吧,這事兒對他們來說連個屁都不如,奶奶個爪的,都訛走我兩條船了,還想咋地?
大虎那頭豬啊,這個現在是最不放心的,信息量不足,只能等著對方出招,太被動了。
楚胖子和徐.輝祖什麼情況,沒招他倆啊,胖子給我一巴掌心生愧疚了?我沒那麼小心眼吧……
手裡的人都不怎麼靠譜,創業大計還得找胖子合作啊,得抽空溜出去找胖子合計合計。」
一樁樁一件件的掐指算著自己最近遇到的事情,越算越心煩,彷彿那種悠哉游哉的生活一下就離自己遠去,數著金元寶混吃等死的日子好像已經沒了盼頭。
「吱呀呀」一聲,周箜端著一銅盆水回到了牢房,看他身後的水漬就知道,這傢伙恐怕這輩子也沒幹過這樣的活計。
朱頂就那樣毫無形象的趴在床上,任由周箜當作臉盆架子,自顧自的將雙手放進水裡,緩慢而仔細的搓揉著。
「那個什麼周大公子是你侄子?」朱頂的語氣極為平靜。
周箜的心中一顫,手裡盆中水,便有波瀾蕩漾。
「回小公……公子的話,他的確是我嫡親侄兒。」
朱頂依舊自己的看著自己的一雙手,認真的清理著指甲中不存在的泥垢。
「周院監被你侄子收買了?或者也是你們家親戚?」
周箜手裡的水盆開始明顯晃動起來。
「他算是我一個遠房族兄,幾代人都在我家做工。」
朱頂開始仔細的按起左手指尖。
「周家在明州真是權勢滔天啊,一個錦衣衛最高長官,一個書院二號人物,就是知府都要讓上你們三分吧?怪不得能把我一個無辜的好孩子,定罪罪犯滔天,現在想想,我這心裡都怕的要命啊。」
朱頂從盆子里抽出了手,可盆中的水卻依舊蹦跳著,向地面恣情墜落。
他用手肘支起上身,以一個極為懶散和不雅的姿勢,抬頭看向周箜,眸中有怒火升騰。
「我這人吧,人不大,心眼兒更小,你侄子想踩著我露臉,讓我很不高興,但是多少能理解,年輕人嘛,誰不想吸吸眼球,但是他最錯的地方,就是不改把矛頭指向我朋友。
今天要不是徐.輝祖,你們有沒有想過那個臉皮比紙都薄的胖子,該如何自處?還有你那個狗屁族兄,真是能舔你們爺倆的臭腳啊,他也配為人師表?」
「嘩楞」「嘩」的兩聲,周箜終於把握不住手中重似千鈞的輕輕水盆,將一盆猶自清澈的水,盡數扣在了自己的頭上。
朱頂遺憾的撇了撇嘴角,這活本來是他說完下一句話之後,準備自己親自來做的,現在好,又叫人搶了先機,早知道洗什麼手啊,洗腳多好。
「怎麼我準備欺負人的時候,總是有人搶了先?這樣我很不痛快,所以你要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
滿臉水淋淋的周箜納頭便拜:「求小公子饒我那侄兒一條性命,卑職保證他再也不敢了,我周家三代單傳,就他一個獨苗,可萬萬不敢絕後啊!」
朱頂的臉上一陣抽抽,心說你這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還是欺負我年紀小沒文化?三代單傳?那你是個什麼東西?
可是不等朱頂發作,周箜又眼淚汪汪的抬起頭,提供了一個喜聞樂道的關於隔壁親叔叔的八卦。
「卑職的兄長,乃是,乃是天閹,卑職那侄子其實是卑職的親生骨肉,而卑職近些年於床笫只是也越來越力不從心了,還請小公子開恩,給我周家留個后吧。」
朱頂嘴巴微張,這個梗是不錯啊,這個貌似叫做「拔灰」或者「私通」,好像還是不小的罪名,周箜這是在用自己的前程,來換什麼周大公子的性命。
他回想了半晌,好像自己太善良了,自己根本就沒想過要殺那個蠢貨的啊。
「我不管你是私通還是拔灰,看在你這麼大個官,還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份上,讓你家那個蠢貨老老實實的在後宅里,當一輩子種豬吧。」
聽到朱頂的判決,周箜心中暗嘆可惜,但是緊接著又安撫自己,能把命保住就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但是他高興的太早了,朱頂的下一句,直接就把他打落了深淵。
「既然周大人那話兒不中用了,也就別留著了,切吧切吧,好好的跟著咱家伺候皇上吧。」
朱頂幾乎是咬著牙說出的這句話,心裡暗暗發狠,這個小鞋,他遲早要變本加厲的還給十三那個死太監!
敢讓小爺頂著個皇帝身邊得寵小太監兼密碟的名頭,小爺就讓你連太監都當不成!
想起了十三太監,他隨即就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句「露馬腳」到底是什麼意思?怎麼會惹得那樣強烈的反響?
他剛準備開口盤問面如死灰、癱軟在地的周箜,卻不期然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然後便見一個獄卒跑進來通報道:「啟稟二位大人,鹿鳴書院院正孫美和,要強闖千戶所探監,如何處置,還請二位大人定奪。」
朱頂只能暫且放下心中的疑惑,無奈的吩咐道:「拉帘子,換衣服,換牢房。」
當孫老夫子踏著不再從容的腳步,在滿是霉濕臭味的陰森牢房門廊里穿行的時候,朱頂已經脫去那套真絲睡衣,換上一身滿是血漬的臟破囚服,縮在最深處一間大牢的亂草堆里,看著不遠處的一團老鼠糞便,噁心的瑟瑟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