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
清明柔和的月光籠罩在一名少女身上,映出了幾分沉靜和冷漠。
她撫摸著擺放在面前的一把水藍色的長劍,劍身就像凝固的寒冰一樣散發著拒人千里的冷氣。觸碰的那一刻,手指也沾上一層冰冷的結晶,儘管如此,她也毫不在意,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這把劍。
直到突然而來的敲門聲僅她從沉思中驚醒。
「進來吧。」
進來的人是橋,橋向她彙報了小鐵的事情。
「小鐵醒了一會剛剛又睡了,他們回來之前在雷米拉貝爾的邊境遭遇了莉蓮.克林,另外兩人被逮住的可能性很大。」
「……我清楚了。」
「您要怎麼做?」
「改變行程,提前出發,但這件事不要告訴哥哥。」
「明白了。」
隨即,橋的目光落在那把水之劍上。
「這把劍有問題?」
「被你看出來呢,跟其它神劍不一樣,水之劍很不穩定,效果解除了到現在卻完全沒有反應。」
「那麼,他那邊就交給我應付吧。」
橋收回落在神劍上的目光,重新注視著她。
克里斯蒂安妮微征了一下,露出一個淺笑,她的微笑並沒有持續多久,卻已經足夠令人動容,心神也變的恍惚,在周圍服侍的每個人,幾乎都難以拒絕這種魅力。
先拋開她的真正身份不提,這個絕美的笑容,哪怕用盡所有財富,也不能買到。
「果然只有你才最了解我,我真的很高興啊。小鐵的事情令我很不愉快,橋,多虧你,我的心情恢復過來了。」
「不,我並沒有這樣的力量……總之,您就放心吧,半小時后,馬車會在老地方。」
「去吧。」
再次綻放出微笑,目送著橋離開。
等他走掉之後,笑容就收斂起來,神情流露出一絲苦惱。
「我到底是想安慰誰呢,故意露出笑容……」
「他們兩個都被捉住,是我太過自信了,原以為路加會有令我感到驚訝的表現……不過,水之劍到手,倒不算是最壞的結果。」
「……真想去看看小鐵呢,可惜時間不夠。」
「如今想這些也沒用了,還是快點做好準備吧。」
她對自己說道,來到偌大的窗戶邊,柔和的銀色月光為擺放在邊上的一盆鮮花增添了迷人的風采,在多數人看來它只是一盆漂亮的鮮花而已,事實上有一個秘密只有她知道。
她摘下其中一片花瓣,將那片粉色花瓣放在手掌心上,微微低頭,張了張嘴,吹了一口氣,花瓣乘著那一小小的微風往上飄蕩,輕盈的在半空飛舞,馬上落回到地面,落在泥土上,並沒有離開花盆的邊沿前往窗檯,花瓣的小小旅行就這樣短暫的結束。
「藍色嗎?」
那片花瓣,由粉色變成了藍色。
「這次就是藍色的鑰匙了。」
轉身走到床邊,挪開床上的枕頭,枕頭下方藏著三把形狀一樣顏色卻不相同的鑰匙,紅色和藍色,還有一把是金色。她拿起那把藍色鑰匙,走到一面什麼都沒有的牆壁前,用那把鑰匙,插進什麼都沒有的牆壁里。
幾乎沒人知道,她在這個臨時休息室里養了一頭空間魔獸。
空間魔獸為她製造了一個密室空間,在密室裡面,藏了一些不能讓人知道的東西。
「找到了。」
在密室里,她要找的是一個魔法面具和一套女僕裝。
換掉衣服,戴上那個面具,就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變成了芙麗娜,一直服侍著自己的那位年長的女僕。
為什麼要把這些東西藏起來?因為她唯一的兄長始終不死心,隔一段時間就派人過來進行搜查,防止她在這些地方藏了便裝的東西,也就是為了防止她時不時來一個離家出走。
******
時鐘在滴答的作響,躺在床上的人突然驚醒,表情帶著明顯的恐懼。
他環顧四周,打量著這個白色的房間,牆壁,地板,還有床,都是一塵不染的雪白。
「我還活著……」
伸手觸碰了一下胸口,沒有任何感覺,是因為麻藥而暫時失去感覺嗎?總而言之,跟平常時沒什麼不同,是經過處理嗎?可是……
心裡有一個懷疑。
那種傷勢之下還能救的回來嗎?
還有,騎士長……那傢伙?
「究竟為什麼。」
對於這個問題,他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可以完美解釋這件事的答案。
於是,先把這個問題放下,轉頭繼續打量四周。
這個房間是一個獨立的休息室,雖然不大,但作為普通房間應有的東西,這裡全部都有。
床的附近有一個小小的白色茶几,上面放著一個透明的玻璃茶壺和幾個杯子,塞繆爾掀開被子,輕輕從床上下來。
他心裡抱著懷疑,他對這裡抱著警惕的心理。
牆上的時鐘繼續發出滴答的聲音。
走了幾步,來到茶几邊,在褲兜里摸出一個純銀的珠子,拿起茶壺往杯子里倒了一點水,把銀珠丟進杯中,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毒。
這個習慣並沒有其他人知道,平時也沒有派上用場,然而在過去的那段日子裡,他不能少了這顆銀珠。很小的一顆銀珠,放在任何一個口袋裡也毫不起眼,不會有人注意。
把杯子里的那點水倒掉,裡面的銀珠隨之也落到手裡,回收回來,重新倒了一杯水,立刻喝了下去,使緊張感舒緩了一些。
沒別的辦法,先從這裡出去再說。
往門口走去,手放在把手上,準備扭動把手的瞬間,門先一步的從另一邊打開了,塞繆爾被門撞個正著,吃痛的捂住臉部,惱怒的大罵。
「搞什麼啊你這傢伙!開門不會先說一聲嗎?!」
罵完之後才抬起頭看幾對方,結果看到一張記憶猶新的臉龐,這張緊緣著的臉的主人,正是害自己差點死掉的原凶,騎士長塞瑞斯。
看到他,塞繆爾的聲音立刻被哽住了,什麼都說不出來。
或者說,他嘗試發出聲音,可是喉嚨里發不出任何聲音。
塞瑞斯看見他醒了,緊繃的臉變的緩和。
「你終於醒了。」
塞繆爾嘗試發出啊的聲音,啊了半天,卻見塞瑞斯狐疑的皺起眉頭。
「不舒服?」
「……你真的是那位騎士長?」
「什麼意思?」
塞繆爾後退了幾步,警惕的盯著他,身體也綳的很緊,全身充滿戒備。
「為什麼要殺我?」
塞瑞斯的表情變的愈加的不悅,彷彿完全不能理解他說的這番話。
「這話是什麼意思?」
塞繆爾也無法理解目前的現狀,感覺這個事實似乎有一種荒唐感,摸不著頭腦。他那時走出分部沒多遠,就看見她……
「不、等等,難道是我在做夢嗎?」
「夢?」
塞繆爾扶住額頭,一定是夢,否則她不可能會出現在那裡,絕對不是巧合,在那個時刻里出現,然後,他才回頭打算返回分部,結果在分部的門口遇見了向他撥劍的騎士長。
「不可能。」
「你在嘀咕什麼?還沒睡醒嗎?」
塞瑞斯的語氣里充斥著不滿,眼睛里也透著一絲惱意,「還沒清醒嗎?認清現實好好看看這裡哪裡,費了那麼大的功夫才把你們叫醒,是睡的太久導致連精神都變的糊塗?」
「……等、等一下。」
塞繆爾說話差點口吃,滿臉迷惑的望著對方,「把我們叫醒?這是什麼意思?」
騎士長沒有說話,眼神宛如鋒利的刀芒一樣掃視著塞繆爾,也終於意識他們兩人的對話之間存在著一個問題,他們對目前這個現狀的想法和認知沒有達成一致。令塞瑞斯感到最在意的是,那一句「為什麼要殺我」到底是什麼意思。
十幾分鐘后,先由塞瑞斯這邊對現實做了一個說明,接著,塞繆爾把這幾天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兩人陷入了沉默。
「……」
「……」
房間里很安靜,牆上時鐘的滴答聲尤為清晰。
「現在是什麼時候?」
終於,塞繆爾問了這個問題。
「你是指你們睡了多久嗎?你們睡了四天了,就像這裡的他們一樣,陷入昏睡,怎麼叫也叫不醒。」為此,對狀況再次束手無策的塞瑞斯,只好聯繫了那傢伙,花了一點時間解釋這裡發生的每件事,最後他還是決定親自過來一趟。
四方神殿不能沒有人,作為交換,塞瑞斯回到神殿本部。
然後,過了兩天,他回到神殿里,分部這邊還有一些需要收尾的工作,就交回給了塞瑞斯,塞瑞斯再次來到分部,也正好是這個時間。
因為那傢伙說,等塞瑞斯到達分部之後,那些人也差不多就能醒來了。
他究竟做了什麼,塞瑞斯並不完全了解,或許從萬斯口中能問出點什麼,可是現在,這幾個人醒來之後就真的沒有問題了嗎?
塞瑞斯首先要搞清楚這件事,因此立刻來到這個房間。
受影響的這幾個人,分別安排在不同的獨立房間里。
第一個清醒的是塞繆爾。
「原來我睡了四天……」
「沒錯,再重複一遍,你們幾人是離開了貧民區以及回到這裡之後才陷入昏睡的,最開始的是你、莉莉兒還有露絲瑪,最後是姬瑪。」
露絲瑪被塞繆爾背回來,她中了很深的毒,在幾乎以為沒救之後意外發現竟然安然無恙,就像是身體里的毒素全部轉移到別人身上,恢復了健康。然而,恢復健康之後就睡著了,大家普遍認為她需要休息,就沒有去管。
至於塞繆爾和莉莉兒,分部的人也認為他們很累就去休息了,很普通的休息。
姬瑪是最後一個,從貧民區回來,還在外面逛了幾個小時,回來的時候一副跟別人吵架似的氣鼓鼓的樣子。當她去看了一眼露絲瑪,發現對方還在休息,就離開了,去找分部里的另外兩人,莉莉兒和塞繆爾。
姬瑪沒有想到的是,這兩個人也在睡覺,嘗試叫醒,嘗試了任何辦法都不管用。
發現這個事實后,她來到走廊上想找其他人,卻沒料到一點,那就是她本人也不可避免的受到影響,只不過是比較晚的一個而已。
姬瑪倒在地走廊上,被經過的丹妮卡發現。
後面的發展,第一個醒來的就是塞繆爾。
「我已經搞不清楚哪邊是夢,哪邊是現實了……」
塞繆爾苦惱的搖了搖頭,對於從塞瑞斯口中聽來的這些現實,只感到陌生。
一切,都發生在他們從貧民區回來之後。
也就是說,他們從貧民區回來后的某個時間裡就陷入了昏睡,這個昏睡是沒有徵兆的,本人完全沒有察覺。昏睡時期的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假的,正確的現實他們的身體正在沉睡,他們的精神卻是活躍的。
那真是的一個夢嗎?
真的,真的是一個夢嗎?
「……我在夢裡,也能感到疼。」
「誰能知道你們在夢裡感到的疼是真的疼還是假的疼呢?」
「一開始是分部的人們,然後是你們四個,順便說一下,在走廊上發現姬瑪的丹妮卡也被牽扯進去。」過一會,塞瑞斯要去看看其他人。
當然,最開始陷入沉睡的分部的那些人,已經陸陸續續的醒來了。
從他們口中得到一個對事件相同的描述,跟塞繆爾一樣,昏睡時完全沒有徵兆,在現實中昏睡之後,他們的精神仍繼續活躍,就像做了一個龐大到與現實簡直一模一樣的夢境。
夢境,是清醒的人通過分析得出的結論。
這個夢境,也真實到跟現實完全無異,身體在沉睡,精神進入夢中的人們,也感覺不到明顯的奇怪的地方。直到,夢境出現異樣時,也差不多是醒來的時候。
「夢境出現異樣……所以我才在夢裡看到維維安,還有在夢的最後被你殺了……」
「根據其他人回想起夢境中的事情,從沒有異樣到有異樣,事實應該就是這樣沒錯的。」
「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這才是現實。」
儘管很難讓人相信,但塞瑞斯所說的就是現實。
什麼才是現實?
塞繆爾感到茫然,非常的茫然。
也有可能,眼前的塞瑞斯才是假的?之前的才是真的?
這個可能更加荒唐和可笑。
這個夢境……太荒謬了。
腦海浮現起她的臉,心臟彷彿收縮了一下,緊的難受。
「請給我一些時間。」
塞繆爾關上了門,背靠在門的邊上,掩住了眼睛,腦袋還是很混亂。
他要冷靜一下,等自己完全和徹底的將這件事消化乾淨,再去思考別的事情。
******
是夜時,路加醒了,醒了之後感覺全身遍體的疼。
他現在正被人用繩索繩綁著,上上下下都是傷,被鞭打的傷,被用拳頭揍出來的傷,儘管很疼,但實際上並沒有流血。看了一眼身邊的那位,還在昏迷著,他的狀況應該跟自己差不多吧。
有了這個認知,現實里發生了什麼,已經很明顯了。
出口的希望並非真正原希望,因為看著它的時候,人們往往會欣喜若狂,失去了本來的防備之心,忽略身後的東西,從而希望在面前破裂,離出口變的無比謠言,甚至會墜入漆黑的深淵之中。
也許,就是目前所面臨的這個狀況吧。
路加應該為自己感到慶幸嗎?
他比任何人更能適應痛楚,或者說,從某種程度上,他對痛這種知覺感到麻木。
那是屬於身體上的麻木,還是心理上的麻木?
也有可能,兩種都有。
即使被捉住,即使是現在這種情形,對路加來說,不是最糟糕的,更不值得慶幸。
他的心情,跟之前一樣,是一大片的灰,淺灰?深灰?灰白?灰黑?不論是哪一種,可以確定的一點是,他沒有所謂的開心和喜悅的心情。
如果有的話,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呢?
微笑?那不是皮笑肉不笑嗎?
笑容燦爛,要到怎樣的程度才算是笑容燦爛?咧開嘴巴?
很可惜,不論發生什麼,路加始終都是把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沒有任何弧度的直線,不會向上,也不會向下。
醒了之後,他無動於衷的看著幾米外的那堆篝火,那些火焰,令他感到似曾相識。
那是他過去的一段經歷。
如果沒有這段經歷,他現在就不會在這裡了。
回想起這件事,同時路加回想起了當時這麼做的原因。
那是內心的聲音。
他只是遵循著內心的聲音執行動作。
他為什麼會有那種心聲呢?
沒有答案,也不想去追究答案。
他就是一個內心空洞的人,裡面沒有裝入名為慾望的東西。
路加,他沒有慾望。
儘管可以思考,但更多的只是遵循本能而活。
身份,地位,每天要做的事情,人際關係,他擁有人類孤僻的這個特點,卻不是一個完整的人,只是因為沒有追求?不,他只是連追求是什麼都不知道。
克里斯蒂安妮把他帶回來,她要求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
身邊的人希望他做什麼,他也會嘗試去做什麼。
當然,他偶爾也會思考。
內心空洞的,追隨本能的同時去執行完成別人說的話語。
就像一個上發條的木偶。
哪怕他認識了一些人,他並不會去擁有朋友。
除非有人要求他這麼做。
他不需要感情,不需要慾望,僅僅是活著而活著。
為什麼會有像路加這樣的人呢?
關於這個答案,沒有人知道。
因為,知道的人已經不在了。
「你在想什麼?」
坐在篝火旁邊的那個女人走了過來,她發現路加眼睛也不眨一下的望著這邊,那雙沒有感情流動的眼睛,不知為何有那麼一瞬間,她全身發寒。
真是可笑,她明明是位屠龍騎士,居然會感到緊張。
於是,她把那種感覺從心裡甩出去,走過來站到路加面前,冷冷的盯著他。
「想好終於要交待全部事實了嗎?早點交待就不用受這種折磨了,快點告訴我,你們是誰,把小水帶到哪裡?!」
「還是不願意說嗎?」
莉蓮打量著這兩人,能想到的手段都用過了,特別是吐真劑,讓他們喝了下去后肯定會講出真話。可奇怪的就是,一個反覆的說不知道,另一個就像是免疫了魔法藥水的效果,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個字。
她感到不太好辦,眼下沒有別的辦法,繼續逼問。
當時,她遇到這些傢伙的時候,小水就在他們其中一個人身上。
那是一場沒什麼懸念的戰鬥,除了在吐真劑下交待了自己名字和身份的傢伙之外有幾分本事,這個叫路加的傢伙就太會糾纏了,不論被打趴多少次都馬上站起來拉住自己,竟讓另一個人順利逃跑了。
本來,她也想甩掉這兩人,立刻追過去。
一是他們就像是牛皮糖一樣纏住不放,二是,她聯繫多米尼克,多米尼克聽她講了這件事,就提出一個計劃。因此,莉蓮才放棄繼續追過去,另一邊讓多米尼克來安排。
「莉蓮,他們是非常重要的證據,你要從他們口中問出證詞,其它就交給我。接下來的六國會議,四方神殿一定能夠逮住竊取神劍的這些人。」
因為對方身分極其特殊,在沒有絕對證據之下,憑空的說法只能被認為是污衊,不僅證實不了對方是這樣的犯人,還會損害四方神殿本身的名聲。
正好借這次機會,借他們盯上水之劍,利用水之劍這個誘餌來引犯人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