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一家人（下）
既然小奧德加拿出了伯爵的書信以及紋章，又展示給了全家人看，那潔白無瑕的紙，還有綉著展翅翱翔的鷹的代表著領主尊嚴的紋章，那麼老奧德加也就沒法說什麼了。
不僅不能說什麼，老奧德加還會滿心的歡喜，歡喜到眼淚都流出來，就是老子看見自家的小子出息的那種歡喜:「看！這就是我老奧德加的兒子！我老奧德加的兒子！出息！」
就是這樣的想法。
不僅是老奧德加，老奧德加的老婆，還有小小的利奧夫里克，他們都同樣是滿心的歡喜，他們的歡喜還不僅僅在於小奧德加的出息，而在於，他們全家從此就是自由人了！
自由人！
這是一個說到了嘴邊，就能讓他們哭出來的名詞，自由人，這是老奧德加一輩子的追求，成為了自由人，就代表著他們從此不必再無休止的服過多的勞役，代表著他們不用再將所有的糧食全部上交，代表著他們不會再因為這樣那樣的千奇百怪的理由就會被處死，代表著他們的後裔，他們的子孫後代從此不再是奴隸！
看到老奧德加流下的眼淚，小奧德加感覺自己才剛剛擦乾的淚水就又要掉下來了，於是他趕緊擦掉，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爸，媽，還有弟弟，你們都哭什麼！這是大喜的時候！你們都快來，我帶來的東西都是伯爵送的，是乾淨的，你們放心吃吧。」
「對，都把眼淚擦掉，哭什麼！」老奧德加擦掉眼淚，裝作惡狠狠的對他老婆說道:「婦人家，就是愛哭！把我也給惹哭了！」
「你個老頭子說話真是沒良心。」小奧德加的母親，為了孩子甘願吃草皮樹根的人，這樣一個堅強的的婦女自然也不是一個省油的燈，立刻就張嘴回道:「要不是我堅持要把奧德加送到伯爵那裡去受教育，現在咱兒子能有這出息？你個老頭子的……」
然而即使是他們在吵，他們同樣也是幸福的吵，就像那些已經結婚了四五十年的夫妻一樣，吵架已經成了生活的一種習慣，哪天不吵反而不自然了。
小奧德加看見這種事，早就習以為常，於是他就招呼了他的弟弟，拿出了一塊風乾的熏肉。
之所以選擇熏肉，還要特地選擇風乾的，是因為小奧德加的家人，從前很少吃到過肉。而我們都知道，長期吃素的人突然間吃肉，很可能就會帶來消化異常和腹瀉，嚴重點的還可能會有厭食和嘔吐的癥狀，而在中世紀，腹瀉這種癥狀，已經是足以致人於死地的病了！
之所以選擇熏肉便在於此，熏肉經過蒸煮去油之後，油水已經掉了一大半，而且不要把我們現在的熏肉和以前的就相提並論了，我們現在製作熏肉要抹上一大筆的油保持鮮味，但是油那麼貴，以前的人怎麼捨得！
而且風乾，風乾以後，原本剩餘不多的油水就更沒有了，由於是熏肉，沒有油水也能保證有肉的味道——至少有鹽的味道，這對於很少吃肉，而且從來就沒吃過鹽的老奧德加一家來說已經足夠了——至於說讓他們吃真正的鮮肉，那還是等著他們把身體調養好再說吧，否則那就不是享福，而是在謀殺了！
然而儘管這熏肉並不能說的上是多麼好吃，放到現在估計是狗不理，但是老奧德加一家仍然是吃的津津有味，至少這肉裡面的鹹味足夠讓他們口齒生津了。不過我們都知道，鹽吃多了是會口渴的，而老奧德加一家日落才從荒地回來，又受到了小奧德加的驚嚇，到現在還沒有人去打水，家裡面已經斷水了！
到了這個時候，小奧德加就可以拿出他的寶物，小唐伯爵送的真正的禮物，蜂蜜酒。
肉，小奧德加還真不稀罕，每天都吃的東西有什麼好稀罕的，但是這蜂蜜酒，即使是小奧德加，也就喝過三次——小唐伯爵認為他還是孩子不願讓他喝酒，他也就只能偷偷跑到奧爾科巴騎士那裡解點饞。
不過奧爾科巴騎士那裡的存量也是有限的，再喝多估計騎士就要抽他，所以儘管他對於這種甜甜的，彷彿上帝將世間的一切美好都存於其中的東西垂涎三尺，但是他還就真的就嘗不到。
但是這回，考慮到小奧德加要回家了，小唐伯爵就讓人在他走之前送了兩瓶蜂蜜酒過去，也算是一點心意。這蜂蜜酒用瓦罐裝著，出發前小奧德加用麻布綁了一層又一層，活脫脫的把一個瓦罐包成了布罐，不讓它的香味漏出來一點點——他也不敢讓它漏出來，小奧德加怕自己一不小心口渴了，就把這蜂蜜酒全部喝完了！這怎麼可以！這麼好的東西，就應該讓全家人都分享，全家人都享福的！
當時，小奧德加把包裹著的麻布一層一層的拆開，露出了裝著蜂蜜酒的，曲項的瓦罐。僅僅是這個瓦罐就足夠老奧德加一家驚嘆了，他們還從來沒有脖子是彎著的罐子呢！
然後，小奧德加打開了酒瓶。
一股濃郁的彷彿散不開的香味，就稍稍的在這間茅草屋裡流轉。
「咕咚——」
從這香味流轉的一瞬間開始，茅草屋裡就變得如此寂靜，因此這吞咽口水的聲音就是如此的明顯。
老奧德加，以及老奧德加的老婆，還有小利奧夫里克，他們都是相當的尷尬，不過等他們互相對視一眼之後，發現彼此都差不多，也就不尷尬了。
「爸媽，這是伯爵送的，就連騎士都只有幾瓶呢！甜的，很好喝的，你們嘗嘗。」
「甜……甜的？」
老奧德加舌頭圈了許久，由於長久都沒說過甜這個詞，都忘了該怎麼發音了！
「還有小利奧夫，你也嘗一點，不過你不能喝多了，伯爵說了，小孩子喝酒不好。」
小奧德加正在給老奧德加倒酒，看見小弟弟渴求的眼神，不由得一笑，不過他有馬上想起了小唐伯爵的『諄諄教誨』，立刻板起臉來說道。
「哼！」
小利奧夫聽到自家哥哥這麼說，馬上就皺著眉頭不高興了，不過等到他嘗了一點蜂蜜酒的味道，他這一點眉頭就再也皺不起來，屁顛屁顛的跟著小奧德加到處跑，就希望能在嘗上一點蜂蜜的味道了。
「啊！對了！都把酒杯放下！肉也別吃了！」
飯吃到一半，酒才喝了半瓶，老奧德加的老婆好像想起了什麼似得，突然間這麼說道，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媽，怎麼了？什麼事？繼續吃啊。」
「你這個傻孩子！怎麼就不知道為你姐姐都想想！」
老奧德加的老婆板起臉來，嚴肅的教育道，老奧德加也馬上就把東西都放下，說道:「對對對，我怎麼就把咱閨女忘了呢？你這小子，帶了這麼多的好東西回來，怎麼就不提前說一聲，我去把你的姐姐姐夫都喊過來一塊吃，你姐姐從小就吃苦，又沒碰到好時候，這些東西放到以前都是不敢想的呦。」
「爸媽，我還以為你說啥事呢！」小奧德加一愣，馬上就笑起來說道:「我才沒忘了我姐呢！我帶回來的東西，你們的一份和我姐的一份我都分的好好的，等著你們先吃完，我再把東西送過去。」
「好好好，好孩子，也沒枉你姐姐那麼疼你。」
老奧德加的老婆一聽，馬上就喜笑顏開。天底下哪有母親不疼孩子的呢？只不過是以前的條件不允許，一家人裡面只能全力供養一個男孩好好活罷了，現在難得小奧德加出息了，有能耐了，都能讓伯爵大人送他東西了，做母親的馬上就想到了自己苦難的女兒了。
「是的，媽，你就放心吧。伯爵教過我，忠孝為先，而且伯爵一聽說我要回家，就讓人送了酒過來，說是送給你們享用的，伯爵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大好人了！」
「是喔，我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伯爵。」老奧德加拿著酒瓶，已經差不多醉了:「不僅會給一個農奴的家庭送禮物，而且還願意把土地分給我們，等到土地開荒了，種上莊稼了，從前那種苦日子就一去不復返啦！」
「爸！你怎麼還想著種地？我不是都說了嘛，要和我一塊到伯爵的城堡裡面去享福……」
「你這孩子說什麼胡話！」老奧德加不顧小奧德加驚愕的表情，怒道:「那是土地，土地！能長莊稼，能讓人不餓肚子的土地！我跟你說，這個世道，其他都是不可靠的，但是土地，只有土地是不會騙人的！有了土地，你就不至於餓死！」
「老頭子，大喜的日子你說什麼話呢！」小奧德加還沒有接嘴，他的母親立刻就說上了:「咱兒子有出息接咱們去享福了，你就這麼不高興？要我說，就聽咱兒子的，咱兒子是有出息的人，不會騙咱們的！」
「婦道人家，我……」
「我什麼我！這蜂蜜酒還甜不住你的嘴？！」
茅草屋內，新一輪的鬥嘴又將拉開序幕，然而這一次，它是溫馨的，是溫暖的，是充滿著歡笑的。第一次，這間破舊陰冷的茅草屋，也因為這些人的歡笑，而變得溫暖如春……
Ps:家庭劇真難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