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3

  塞伽松在昏迷中經歷了一段怪異的旅程。他看到背生雙翼,頭長曲角的恐怖生物坐著龍骨戰船——與之相比,停靠在嘯風灣的巨型戰艦簡直小的可憐——踏海而來。這些僅存在於孩童的夢魘中的怪物揮舞著和「人性泯滅」形制相近的長柄利刃,飛騰於人類的村莊與城鎮,肆無忌憚地屠殺居民。塞伽松還看到怪物們與人類、精靈、矮人的聯軍交戰,殘殺跪倒的戰俘,扯碎嘶鳴的戰馬,踐踏被隨處丟棄的軍旗。他們攻陷人類的堡壘,把偉大英雄的雕像砸得粉碎,將雄偉壯觀的人類城池付之一炬。在這段旅程的最後,塞伽松看到一隻怪物懷抱著人類女子的屍體跪地哭泣,仰天長嘯,然後茫然無措地踏上龍骨戰船,消失在無盡海升騰的霧氣中,背影孤獨而落寂。


  隨著顛簸感越發強烈,塞伽松感到胃中一陣絞痛,嘔吐著從昏厥中蘇醒。他正處在狹小的木艙,****著身子,雙手被沉重的鑄鐵鐐銬鎖著,周圍滿是和自己相同遭遇的年輕男子。塞伽松不用思考自己身處何地,木板外波濤翻湧的聲音早已說明這艘船正在遠海航行,至於它要駛向何處,已經不重要了。


  「吱——」船艙頂部的木板門拖著惹人心煩的難聽長音被打開,刺眼的強光照射進昏暗的艙室,囚徒們紛紛抬手遮住眼睛,只有塞伽松不為所動。肥碩的身軀扭動著爬下梯子,後面還跟了兩個武裝到牙齒的保鏢。


  「非常抱歉以這種方式與大家見面,我著實想與各位共進豐盛的晚餐,並莊重的自我介紹。但偉大的蒼白之主的大祭司不允許我這麼做,他時刻叮囑我要節儉。所以請原諒我的無禮並容許我簡短的介紹自己——我是岩蟹鎮的鎮長查爾斯·龐茲,同時也是偉大的蒼白之主的僕人。」鎮長說著深深地向囚徒們鞠躬。


  「騙子!」有人憤怒地叫喊著朝鎮長吐了口唾沫,全副武裝的保鏢立即衝過去在他肚子上連捅數刀,帶有倒刺的刀刃每一次抽出都拽出大量血肉和內臟,那場面的殘忍程度令人髮指。


  「咳……咳.……」鎮長捂著嘴咳嗽了兩聲,示意保鏢停下。「看,我的保鏢是多麼恪盡職守,所以你們最好不要招惹我。有時候我都來不及喊停,你們的腦袋就已經搬了家。我們還會航行好一段時間,盡量別吐出來。就像大祭司常告誡我的,我們的行程會很節儉,以至於你們除了自己的糞便和那具流血的屍體外再沒有能填飽肚子的食物了,祝你們好運。」


  「砰!」跟隨在鎮長離開的腳步之後的是木板門被摔合的聲音,同時不再有陽光投入艙室,塞伽松的周圍又陷入昏暗。


  無法看到太陽的塞伽松只能藉助透過船艙頂部木板縫隙隱約可見明暗變化來判斷時間,從鎮長回到甲板上起大約過了三天,海浪帶來的顛簸感逐漸削弱,塞伽松還聽到船行駛入港時才會敲響的鈴鐺聲。再次明亮起來的船艙內臭氣熏天,幾乎要讓打開木板門的水手窒息而亡。艙內到處流淌著稀爛的排泄物和嘔吐物,白花花的蛆蟲在潰爛的屍體上蠕動,被鎖鏈禁錮的囚徒任由行船時劇烈的顛簸把污穢不堪的汁液潑濺到自己身上。所幸在這種環境中,任憑意志力再堅強的人也絕不會有進食的慾望,於是這裡並沒有發生鎮長口中的更加令人作嘔的事情。


  「這他媽是什麼味?我連登船前喝的稀粥都要吐出來了!快來人把這清理乾淨!」鎮長站在甲板上咆哮著,許多圍在通往下層船艙的木板門周圍的水手捂著口鼻站在原地,如面對懸崖的馬匹般不肯向前半步。「難道要老子自己動手嗎?快他媽下去!」鎮長繼續張牙舞爪的叫喊,卻越退越遠。


  「你得習慣這味道,龐茲閣下。」碼頭上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每一位代理人第一次出航都會遇到這種情況,等他們習慣了享受偉大的蒼白之主的恩賜,就會發現這味道是多麼美妙。」


  「是的,祭司大人,我彷彿已經感受到我主的榮光。」鎮長深吸一口氣賠笑道:「啊,我主讓地獄般的船艙里傳出了薰衣草的芬芳!」


  就在鎮長與大祭司的對話間,船艙內的囚徒已經被「無畏」的水手們押解到甲板上。塞伽松偷偷地用餘光掃視著周圍——許多船隻停靠在這座簡陋的小港口,同樣簡陋的碼頭另一端便是通往山頂的小路。這座山並不高,卻突兀地佇立在海面上,從碼頭向上望去,能隱隱猜測到山頂有一片算不上遼闊,但還比較平坦的草地。也許那會有座龐大且華麗的建築,亦或年代久遠的殘垣斷壁。


  塞伽松喜歡像這樣思考,憑藉有限的視覺與聽覺去幻想無限的空間是他除了殺戮之外最大的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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