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議事
沒錯！底下的屋子裡，坐在段奕下首的，正是即使認人不認臉的蘇妙都熟識不已的一張臉孔——甄麗華。
算起來，他們已經有兩年余沒見過甄麗華了。自從當年和禇雲的那場風波過去之後，她就失蹤了，似乎連甄家都找不著她的人影。不過她身懷幻術，想必如果不是斗膽跟什麼意志堅定的江湖高手之類的人挑釁的話，那要活得自在想必也不是一件什麼難事。
本來她一開始失蹤那會，宋宸還讓人特別留意她的行蹤的，也是基本顧慮到上面的那一點——甄麗華會幻術，如果不把她放在視線之內，任由她在大蘭任意作為的話，假以時日，她就會成了氣候，極有可能會釀出什麼風波來。不過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沒有過她的消息，自從離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甄家、離開了西南城之後，她就此消失於人世間一樣。
如果她有弄出什麼動靜來，宋宸安排的人手應該會有所覺察，如果她一心隱匿，不再做出什麼對師父和師娘、對大蘭不利的事情來，他倒也不是一定要將她趕盡殺絕。當時宋宸就有她可能已經離開大蘭的想法，原來還真的是。
根據他們先前聽到的消息，董釗說是在燈林國發現的甄麗華的身影，她是不是自從離開大蘭之後就一直待在燈林國也未可知。但是，段奕他們之所以認下這一位「聖女」，是根據她身上佩戴著的一個飛鳳玉佩，那是她身上僅有的可以證明她的靖國後裔的依據，除此之外，就是憑藉董釗當時聽到的她與她母親之間的一些對話（據說這個「母親」在他們去接甄麗華回火蘭城的時候，被告知原來只是一位跟隨她多年的老僕，她的爹娘已經去世了）。但即使如此，段奕他們還是單憑這一塊玉佩就把人認下了。嘴長在人身上，故事愛怎麼編都可以，那段奕他們只根據玉佩就把人認下來，那證明那塊玉佩可能真的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
縱使如此，宋宸還是覺得段奕他們的行事未免還是過於草率了。就算玉佩是真的，但是人呢？關於對方不是正主的可能性太多了！萬一這個所謂的「聖女」不僅不是當年的靖國太子後裔，而是在接觸到真正的後裔，知道了當年的事情之後，見財起意，用卑劣的手法把玉鳳搶奪過來，謀財害命的呢？
萬一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那他們不僅沒有接到真正的聖女，反而把謀害正主的仇人接了過來，還百般善待，如果被謀害了的人泉下有知，肯定會掀開棺材蓋來找段奕的，如果他們當年死後有棺材收斂屍首的話。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反正段奕他們所認定的那一段是假的。不知道甄麗華具體是怎麼跟段奕他們說的，但很明顯，在甄家出事之前，甄麗華一直以來都是在海國生長的。而唐渺音對她那麼疼愛，把甄家家傳的秘術都傳給了她，要說她不是甄家真正的後人，不太可能。
甄麗華雖然不會武功，但她會幻術，要驅馭幾個人心甘情願地幫她辦事不是什麼難事。因此，她謀害靖國的後裔奪取玉佩的可能性很大。只是，如果只有她一個人，那應該不會知道這麼多年來靖思教一直在尋找靖國後裔的吧？畢竟段奕又沒有大張旗鼓，就連靖思教內的人也是在他找到甄麗華之後才被告知的，其他的人更不用說了。當然，也有可能是那麼恰巧地董釗的目的被甄麗華知道之後加以了利用。
自從見到這位所謂的「聖女」是甄麗華之後，宋宸他們對於段蓮青覺得甄麗華到來之後她父親的性情大變的原因就恍然大悟了。在甄麗華與段奕相處議事的時候，又或者當時在董釗找到她的時候，其中肯定都有幻術在作祟。更甚者，也許當時董釗說的見到她與老僕在家裡的時候提到的關於她們與當年靖國太子一脈的事情都是假象，是甄麗華在董釗面前製造出來的幻覺。
總而言之，底下的這個「聖女」是假冒的。
蘇妙看了幾眼之後，就回過頭來捕捉宋宸的眼神，蘇妙本來還有點不是太相信自己的眼睛的，但看到宋宸的神情之後她就確定了，在宋宸耳邊悄悄問道：「真的是甄麗華？」
宋宸點了點頭，指了指底下正在議事議得正酣的人：「依你的看法，甄麗華有沒有在使用幻術？」蘇妙也會幻術。她的幻術，還是當年在海國的時候，在甄麗華和甄望東施展幻術的時候突然無師自通的呢！雖然這麼長時間以來，那幻術只在甄麗華和甄望東他們身上用過，但這種東西想來跟武功一樣，只要學會了就不會忘記的。依他自己的看法，是沒看出來甄麗華有用到幻術，但在這種他不算精通的範疇上他不敢過於自信，誰知道經過這兩年多以來，甄麗華會不會有了長進，也許不知不覺地將他也影響了也不一定呢？
「沒有。」蘇妙肯定地答道。但也不太尋常。
宋宸和蘇妙以前見識過靖思教內部的議事，都是些家長里短類的。都是將近到哪一個節慶了，教里要置辦些什麼東西來分派給家境不怎麼寬裕的教眾家裡，或者說哪一家的長者快到多少歲的大壽了，由教里給他們舉辦壽宴，整個教的人都給這位長者祝壽之類……但眼前的這一幕呢？甄麗華雖然坐在段奕的下首，但只要留意的人都可以輕易發覺，議事堂里真正的主事者和最後拍板下決定的人都是甄麗華。
跟以前蘇妙他們見到的不一樣，底下正在討論的，正是那日段蓮青所透露的，教中的生意。
臉還是那張臉，甚至還是先前那種看起來嬌弱到楚楚可憐的氣質，但說話的語氣雖然低和慢，但卻透著一種不容辯駁的決斷，眼裡不時有銳利一閃而過。雖然事事都會先問過段奕，似乎是徵得他的同意之後才提出來，但實質上，段奕對於甄麗華全然是有問必準的狀態。
「甄麗華雖然沒有用幻術，但段奕有點不對勁。」蘇妙仔細看著段奕的神色，「他似乎被用了什麼藥物……也許是一種慢性的毒草……」使用藥物，也是甄家使用幻術時的一部分，畢竟面對面時幻術起的作用雖大，但如果想要長期控制對方的神智的話，還是需要藥物的輔助的。他們在唐渺音和甄望東他們剛回大蘭，不斷地煽動江湖人去蕭家堡找林瑾和蕭婧妤的麻煩的時候已經領教過了。
如果對方是武功強於自己的人物，先對對方使用能迷惑其心神的藥物，那之後就容易控制多了。
段奕，應該也是被甄麗華用了那種藥物。看來甄麗華對於靖思教的情況已經摸得十分清楚了，在她到來之前，整個靖思教的教眾都是唯段奕之命是從，無論是什麼事情，只要不超過眾人承受的範圍，那幾乎就是段奕說一是一，說三不二的。眼前他們討論的是用教眾所捐的銀子所開展的生意，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蓄謀已久，甄麗華說起來一套一套的，段奕直贊她有經營的頭腦。
其餘的人的表現也與段奕差不多。
「等棉蘭城那邊的銀子回籠之後，我們就把生意再次擴大，翠蘭城應該成為一個要重點布置的城。」甄麗華環視周圍的人一圈，「我不太明白先前你們為何無論做什麼都似乎有意地把這個城給避開了，但以我在翠蘭城的所見所聞，這個城還是有不少商機的。而且如果我們能以翠蘭城作為據點的話，要發展周邊跟大蘭接壤的幾個國家的生意不是更為容易嗎？」
段奕聽到甄麗華的這番話之前神情之間倒是沒有多大的異樣，到了這裡宋宸也看出來了，段奕的神色似乎有一種不易覺察的木訥感。
但從甄麗華以下的那些人就有些面面相覷了，他們看了看段奕，見對方沒有說話，還以為他是礙於聖女的面子不方便發話，一個看起來年紀跟段奕差不多的灰衣中年男子於是自覺地代前者開口：「聖女真是冰雪聰明！我們所有的生意都避開翠蘭城，的確是有意而為……因為我們靖國的事雖然已經是事過境遷，但畢竟身份還是很敏感的，不去翠蘭城是為了避免萬一被發現身份，就有可能會被人順藤摸瓜，追查到了火蘭城這邊來，到時整個靖思教可能都會暴露了……」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知道當年事的人都不存在了吧？」甄麗華顯然對於灰衣男子的這番話有些嗤之以鼻，「而且我們的額頭上又沒有刻著『靖國人』這三個字，只要我們不說出去，誰會知道我們的底細呢？謹慎點是對的，但我看我們完全沒有必要這麼心虛！」
「這——」灰衣男子被甄麗華說得語結，抬眼看看段奕，似乎還是沒有什麼開口的意思，於是他也閉嘴不談了。
甄麗華見底下的人不再說話，就轉頭問段奕：「段叔叔，您覺得呢？」
段奕看了看甄麗華：「翠蘭城？那裡的確是個敏感之地……我們靖國的子民回到那邊難免會有特別的感觸，在這種行為之下的確有可能會行為失當……而且雖然一般的百姓對於當年的事可能沒有什麼認識，但身為那邊的官員的話，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熟悉當地的地方志，我們也沒法知道時任的官員會不會對於當年的事情重點關注，所以以前就索性放棄了。但聖女說的也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我們不能總是繞開那裡，既然布局到翠蘭城能讓教里更快地賺到更多的銀子的話，那就去吧！最多在掌柜的人選上慎重些，選個沉穩些的，過去負責那邊的事務。」
「那依段叔叔之見，派誰過去比較好呢？」甄麗華見到段奕鬆了口，就趁熱打鐵地想把人選也給確定下來。
「需要現在就選人？」段奕愣了愣，他們這些年以來做事都習慣了慢慢來了，遇到個像甄麗華這樣雷厲風行的，有時候難免會覺得突兀，「目前去翠蘭城的事情只定了個大方向，鋪子具體選在哪裡，甚至做些什麼生意都還沒有定出來了，現在就選人是不是早了點？」
「怎麼會早？」甄麗華瞪大眼睛看著段奕，旁人看起來似乎只是無辜地問話，但從宋宸和蘇妙的角度，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她眼裡有利芒在閃動著，「把掌柜的先定出來之後，才好進行下一步啊！不是這樣的嗎？選址可以交給掌柜的去辦，然後我們就另行可以確定做什麼生意了，兩邊同時進行，可以節省下來不少時間！」
段奕一愣，看了甄麗華的眼睛一會，就點點頭：「聖女說得沒錯……」他的眼睛往下面看了一圈，目光所到之處，所有人都往椅子深處縮了縮身體，似乎不太願意被選到。
不過也難怪，靖思教以前可沒有什麼教里的生意，每次要辦些什麼事需要花銀子的時候，都是由教里最富有的幾戶人家分攤負責的。所以在場的人都是有自己家裡生意的，讓他們拿點銀子出來給這位聖女去折騰可以，但是如果讓他們出力的話，那就有些勉為其難了。如果他們去幫教里做事的話，家裡的生意誰來照顧呢？
別看他們附和得起勁，但是對於教里的生意賺錢之後能給自己分銀子的事情其實是沒有抱什麼希望的。不說別的，單是教里開始做生意的目的——賺到銀子后的首要之事是拿來發展教眾，這就是一個無底洞，至少在他們的生意垮掉之前，是看不到分銀子這個希望的。
段奕也看到了底下的人的閃避，他雖然受了一些藥物的影響，但可能由於甄麗華目前住在了外面，對於他的控制並不是全面的，所以他還保留了一部分的分析情況的能力：「既然這樣的話，那等會大家回去之後，就通知其他的教眾，就說翠蘭城那些的新鋪子需要掌柜，讓想要去的人來找我，到時我們再在報名的人選中定。你們覺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