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換糧
和陸壵一樣，劍蘭城的知府也急得直跳腳，但沒有辦法，宋恆遠的密旨里已經說得很明確了，所有的事情讓他們都聽宋宸和蘇妙的。雖然不知道宋宸葫蘆里準備在賣的是什麼葯，他們也只好耐著性子等候著安排。
去挖草根的百姓也從陸壵去找宋宸的時候的零零星星數量，到過幾日之後慢慢發展到全部人都出動，這也不是說每一家都到了彈盡糧絕的時候了，但是人都有一種爭先恐後的從眾之心，看到別的人家去挖，如果自家不去的話，東西很快就被別人給挖光了，所以怎麼能落後？
而宋宸他們，一直在旁觀著，不但沒有什麼措施出來，而且本來城內還有兩家開著的糧鋪的，到後來又關了一家。
城內關於豐安糧鋪的糧食已經快沒有了的傳言越演越烈了。傳言說得十分合情合理：豐安糧鋪的存糧本來是收來運往雪國的，只剩下一部分沒來得及往後運，所以雖然他們也限量出售，但因為要買糧的人太多的，加上他們又定期進行施粥，消耗得極快，能捱到如今已經很不錯了。
如果是以往，但凡有什麼傳言出現的時候，很快豐安糧鋪就會有相關的告示貼出來打造謠者的臉，但這一次，任憑外面的傳言如何，糧鋪一點回應都沒有。去買糧的人問糧店裡的夥計，他們全部都守口如瓶，一副諱莫如深的樣子。如此一來，人們對於傳言已經信了九成。
蒯勇他們早就從城裡撤回去了。
莊子里除了那十幾個長工留守照料著莊稼，蒯勇他們都被派了出來，四下到一些村莊尤其是靠近鈴蘭主城附近的縣裡走動著，如果萬氏糧鋪他們會有什麼動作，那麼肯定是會就此先從附近的縣裡開始的。
宋宸猜想的沒有錯，那些糧商按捺的時間已經夠久了，看到情形越來越對他們有利，早就有些忍不住了。在豐安糧鋪開始關剩一家時起的第三天，宋宸派出去的人已經發現了，有人開始到城外的縣裡和村莊里去散播消息。
「好消息！好消息！」卞康認得，他見到的那個正在極力吸引著村民們注意力的人，是曾家糧鋪里的二掌柜，後者見到有人圍上來之後，才開始公布了他此行的目的，「城內的萬氏糧鋪、曾家糧鋪、四海糧鋪、萬全糧鋪、喜樂糧鋪這五家終於從別的地方調糧過來了！糧價呢，還是保持著他們停業之後的二十六文一斤大米……」
「哦……」村民聽到這裡已經沒有了興趣，紛紛四散準備離去。他們還以為這些人是來通知什麼好消息的呢，原來是這麼回事。二十六文錢，他們的手裡要是還有現銀的話，幹嘛要等到現在才買這些高價糧啊？早就去豐安糧鋪那邊買去了！
「莫急！莫急！」那曾家糧鋪的二掌柜，好像是叫陳諒，他見到眾人的反應似乎也並不感覺到意外，反而似乎早有準備地開口留人，「大家莫急！這件事還有折衷的辦法的！」
眾人一聽，果然停住了腳步，有折衷的辦法？只要不是要錢就行！他們就辜且聽聽！反正聽聽又不要錢。
陳諒見到把人留住了，反而又沒有那麼急了：「自從水患以來呢，我們東家也是為百姓們的生計操盡了心——」
「這就假了吧！誰不知道你們把糧價提高了一倍，要我們百姓的命還差不多！」有人大聲道。
「諸位在所不知。我們糧鋪之所以把價格提高，這也是迫不得已之下才做出的決定。」陳諒一臉苦哈哈的十分為難的樣子，「水患一開始的時候，我們東家就意識到了糧鋪的存糧不足以支撐整個城百城所用的情況。所以一早就在外地尋找著糧源……這幾經辛苦，找是找到了，但是對方要求的收購價是以前的差不多兩倍！如果我們糧鋪不提價的話，那就沒有現銀去把那批糧食買回來！而且，這一開始提價的時候，也是城裡的富貴人家買的多，我們這是在用他們的錢來給各位購置糧食！雖然如今還是賣二十六文錢，但是，這個價格是比收購進來的價格還要低的！現在我們東家做的完全是虧本生意！」
「……」周圍一片沉默，這段話有點繞，聽著似乎是真的在為百姓們著想，可是，為什麼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呢！
「既然這樣，那為何你們在把糧食賣給大戶人家的話，不再把價格提高一些呢？」卞康聽不下去了，「這樣的話，不是可以賺得更多一些，可以要再低一些的價格賣給我們了嗎？人家豐安糧鋪不也是要在外地調糧，可是人家就沒有漲價！」
眾人一聽，對啊！
「這事說來慚愧！說起來，也是我們考慮得不夠周全。」陳諒臉上堆笑。
「如今說什麼都沒有用了！」有人就不耐煩了，有這閑功夫聽這人在這裡閑扯，還不如到地里去再翻翻，沒準還能翻出來什麼能吃的，「別說二十六文，就是十三文、十文，我們也沒有錢買了！」
其他被陳諒方才的話繞得有點暈的人一聽，對啊！討論這個問題有什麼意義呢？不算是多少錢，他們眼下也賣不起了：「到底有什麼折衷的辦法？要說快說！」
陳諒抹了抹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水：「諸位莫急！是這樣的，諸位的情況呢，我們東家也考慮過了，大家手上的確暫時是有些困難。可是，大家手上雖然沒有現銀，但大家還有地啊！」
「……」陳諒的話說到這裡，雖然沒有直接說明是想讓大家用地來換糧，但在場的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這不是放屁嗎？」多日以來的食不裹腹讓人的心情都受到了不少的影響，耐性也流失了不少，「我們手裡也就只剩下這點地了，如果把地都換了糧食，這暫時是有吃的了，但是把這點糧食吃完了，我們還不是一樣的餓死？」
「沒錯！」
「你們這些奸商，都是不安好心的！」
「只要人活著，就有希望不是？」陳諒既然已經把話給說出來了，也不再顧忌了什麼表面上的臉面了，「大家不妨好好想想！我們也不打算占各位的便宜，以水患之前的地價而言，一畝最上等的良田也就十二兩銀子，再加上你們已經播種下去的糧種，我們就給足十三兩！按這個價格，一畝地可以領五百斤糧食了！那已經足夠各位吃到收成有餘了！」
「至於這位大哥所擔心的，把地換出去之後就沒有地可種而導致坐吃山空的情況，大家也不用擔心！」陳諒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顯然一切都已經計劃好了，「把地換了之後，大家有兩個出路：一個是可以進城去找些活計來做，另外一個，大家也可以把原來屬於各家的地佃回去種！只需要付給我們五成的租子就可以了！」
「五成？」眾人本來因為陳諒的話而燃起的一絲希望又迅速地熄滅了，「朝廷才收兩成的賦稅，你們就要收五成？」
「就是啊！也許在這一季的時候，我們還有四成的收穫。但過了這一季之後，朝廷賦稅會重新收兩成的賦稅，再給了你們五成之後，我們只剩下了三成了！」那樣的話，豈不是從此以後都沒有飽飯吃？就算勉強能活下去，那這日子豈不是回到了皇上剛繼位時那艱難的時期？況且，那個時候，再怎麼艱難，手裡還有土地，心裡就踏實，如果他們農戶連地都沒有了，那往後還有什麼盼頭？
「這就沒有辦法了！」陳諒攤攤手，那副笑臉迎人的形象已經收起來了，「畢竟我們的糧食也不是白來的，也要花銀子買不是？而且我們東家為了厚道，一點也沒想到要趁火打劫，這個地價你們不能再說什麼了吧？」
眾人想走，但想到連日以來那種肚子空空的飢餓感，又覺得腳步難到邁開。有人心裡一橫：換就換了！這個掌柜的說得其實也不全是錯的，如果沒有口糧，恐怕他們等不到糧食有收成已經餓死了！手上有了糧食，就算可以預見以後有可能吃不飽肚子，但起碼比眼下的情況要好上不少對不對？
「諸位可以一時半會還不能把這事決定下來……」陳諒看到了眾人的遲疑和意動，他以退為進、見好就收，「這樣吧！大家不妨回家再仔細考慮考慮，也和家裡的人商量商量。不急，我們去通知各個村莊也需要時間，三日後，我們會安排人手再過來，諸位到時如果已經考慮好的話，就可以把地契帶上，當場就可以給各位稱好糧食帶回家！」
把話放下，陳諒就施施然離開了。而現場的人反正停留在了原地，都在互相打聽和商量著彼此的想法。卞康混在人群里，也聽了個大概。
那其中當然也有人堅持著不換的，但大部分的人，都在猶豫不決。也有人當場就決定要換的：「換！為了活命，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卞康看著周圍愁苦而消瘦的臉孔，心裡愴然而著急，馬上趕回了莊子，把看到的事情原原本本的稟報給了兩個主子。
他知道這件事情，主子們應該有辦法應對的，不然也不會派這麼多人去外面打聽著動靜。莊子外的人可能不知道，其實包括他也不清楚莊子里的糧倉還有多少存糧，但從莊子里一直以來都沒有減少過的飯食，他就可以猜測得出，那城內的傳言一定不實！
卞康回來后不久，其他外出的人也陸續回到了莊子，他們所見到的事情跟卞康的差不多，一致都是要求農戶們三日後就作出決定的。
宋宸聽完之後，把六福叫過來囑咐了一些話，就和蘇妙離開了莊子，悄悄地進了城。
他們直接摸進了府衙里陸壵的書房。陸壵正在伏案寫著什麼，到宋宸和蘇妙的到來毫無所覺，直說蘇妙出聲招呼：「知府大人在忙些什麼呢？」
陸壵的手一震，抬頭看到是他們兩個，臉上倒沒有什麼驚訝的表情，他對於宋宸和蘇妙的神出鬼沒已經見怪不怪了，反正他們也沒有什麼惡意。這兩個都是知道分寸的人，如果不是不方便，他們也不會不告而至的。
「陸知府有沒有收到消息？」宋宸看著淡定的陸壵，「今日以萬氏糧鋪為首的幾家糧鋪派了不少人下到村莊里，宣布說他們手裡又有了糧食了，如果沒有現錢的話，可以用地來換糧——」
「什麼？」陸壵站了起來，一臉震驚，他也有派人在留意著城裡的動靜，但沒有想到原來他們直接到村莊去了，「土地是農戶的根本，要是地沒有了，要這些農戶以後怎麼過活？」
宋宸把那些糧鋪的計劃給重複了一遍，他看著陸壵：「有一件事情，我不太明白。以這些糧商的財力來說，他們先前要買地的話，那也不過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但為什麼他們偏偏要繞了這麼個大彎子，就要這些農戶們手上的地？」
「如果說僅僅是為了賺錢，那也不合理。」蘇妙想了想道，「雖然把地佃給農戶，能有五成的租子，但若是他們從別的地方買來耕地的話，也能請長工和短工來幫忙，這樣一季算下來，所能獲得的收成遠遠不止五成！」
這件事情不簡單。儘管他們利口巧辭，給先前的漲價行為想出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但宋宸他們知道，事實上，絕對沒有什麼從外地高價收購糧食的情況。那些糧食分一小批一小批運進鈴蘭城已經有幾個月時間了，如果有如此正當的理由，何需如此鬼祟？而看他們的行為，不像是能做出把先前高價售糧時的高利潤用來給農戶們填補差額的好事的人！
陸壵擰緊了眉頭，以他當官多年的敏銳觸覺，也覺察到了事情的不尋常。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