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飢荒
元宵節過後，時間過得很快，似乎一轉眼間，就到了一月底。
這個時候，是要開始春耕的時候了。
儘管都有意識地節省，而且除了賑災糧之外，他們因為怕再往後會有什麼變故，怕豐安糧鋪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像另外那幾家老字號的糧鋪一樣無糧可賣，又或者糧價再漲，所以他們把手裡的現錢全部都換成了糧食。
但是事實證明他們還是太樂觀了，按照先前那些分配著每日的口糧的話，只能吃個半飽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力氣幹活，儘管已經摘了不少能吃的野菜之類的加進去煮了，就算是這樣，到了一月底的時候，手裡的糧食也所剩無幾了。
這眼看著就要開始育秧了，他們已經沒有錢再買糧種了。
不過在二月初一的時候，州府的官兵又一次奔赴於各個府衙里。
不少正在田裡邊做著耕種準備的人們見到了騎著馬趕路的官兵，心裡不由都燃起了一些希望——會不會朝廷又開始發賑災糧了？因為上一次見到官兵如此奔走，還是宣布開始發放賑災糧的時候。如果有發的話，他們再怎麼也要把糧種給省下來。
村民們趕緊從田裡趕回村裡，把見到的情景告訴了里長。大部分的里長都正發著愁呢，聽到消息馬上就讓人拴了牛車，要往縣裡趕。
在路上的時候還見到了村民們說的官兵往回走，有心想要問一問，又怕會不會耽擱他們的事，這麼一猶豫，人家早就絕塵而去了。
只好催著牛快走幾步。到了縣城的時候，縣衙的門口早就圍了不少人了。縣丞知道眾人心急，連告示都沒來得及寫，就親自出門給眾人報喜：「好消息！剛剛收到州府傳來的消息，說是朝廷要發放糧種了！」
雖然跟想象中的有差距，但這也算是個驚喜了，畢竟，糧種要比口糧珍貴不少。如果發的是口糧，他們是能再堅持一段時間，但是如果地里不種糧食的話，那也是遲兩三個月再餓死的差別。相反，如果發的是糧種的話，只要把糧食種下去了，他們就算是挖草根，也會把這幾個月對付過去。
「發放糧種？」雖然事情值得高興，但還是有人提出了擔心，「朝廷給我們發放糧種，到了夏收的時候，會不會徵收的賦稅會增加啊？」
這一次的天災讓他們損失慘重，手裡的積蓄全部都用盡，如果朝廷增加賦稅的話，也不知道會增加多少，交完之後剩下的糧食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撐他們再過一季。他們可是被餓的恐懼折騰得怕了。但是，這話也只是問問而已，這一次發動了這麼多賑災糧，朝廷的國庫可能也空了，想也知道應該會在夏收的時候增加稅收以充盈國庫的。儘管擔心，但眼下也沒有別的辦法了。連口糧都保證不了了，還能去哪裡弄來糧種呢！
「不會！」縣丞知道眾人的憂慮，也不賣關子，「不僅不會因此而加征賦稅，相反的，朝廷還發了公函下來，說夏收時會將所有的賦稅都減半！」
「啊！」
「那太好了！」
這的的確確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了！儘管心中憂慮，但在如此連二接三的好消息的衝擊之下，眾人的臉上還是難掩歡欣雀躍。
糧種很快就從州府里運到各大縣城，再發到了村民的手中。緊接著就是育秧。
儘管看著那實打實的穀子，再想到家裡的糧缸里那所剩無幾的存糧，眾人的目光就難以移動，但到了最後，還是沒有一個人把念頭打到糧種上。統統都泡了。
白雲山莊也一樣，正在忙著育秧的事情。那幾戶暫時投靠在莊子里的人家已經全部回到了自己的家裡。他們去領了糧種，也在忙著育秧。不僅如此，六福還根據宋宸的吩咐，讓他們先把各自的地先給種好了，再過來莊子里幫忙。
莊子里的地那麼多，等他們都種完自家的地之後，還是有不少能夠讓他們幫忙的地方的。
快到清明的時候，還下了幾場雨。整個蘭南的人都被下雨嚇怕了，儘管清明前後總是要下些雨田裡有水才好插秧，這算是好事，但在雨停之前，人們還是心驚膽戰了好幾天。
等雨一停，早就準備好了的人紛紛都抓緊時機下田了。
本來莊子里的勞力有將近四十來人，再加上過幾日就會過來的那幾戶人，六福是打算這一次就不再請短工的。但農戶的地少，開始插秧之後沒兩日，見到今年六福都沒有去招人手，前兩季一直都到莊子里做短工的人就忍不住過來問了。他們還是想來做些活計，多少能掙些錢，好去買糧食。而且更重要的是，在莊子里做活能吃到莊子里提供的三頓飯！他們如今各自在家裡都只能一天吃兩頓，而且如果不是幹活需要力氣，他們連七八成飽都不能夠滿足。而在白雲山莊里做活的時候，一天三頓都是米飯，管飽，那菜也做得油水十足，他們早就盼著這個時候了。
看到那些人無比期盼的目光，六福本來想按計劃回絕的說辭一時半會還真的說不出來。他只好讓那些人先回去：「因為今年莊子里的人手應該暫時會夠了……我再找一下東家，看看是不是需要加些人手。你們先回去等候消息吧！」
那些人也不是一次兩次做短工了，除了在白雲山莊在耕種的活，在農閑的時候，他們還會進城去找活工做，對管事的說辭十分清楚。六福這樣的話，就等於一種變相的婉拒了，只是他向來和善，不像城裡一些管家那樣一副惡人的嘴臉。
不過，他們在問六福的時候，蘇妙剛好從院子外面路過。等到那幾個人一走，蘇妙就讓人把六福叫到她院子去：「六福，往年請的那些短工，還是照樣請吧！他們也不容易。到時候如果他們願意直接領糧食的話，也依他們。」
六福雖然同情那些人，但他身為宋宸和蘇妙的大管家，自然還是事事以莊子的利益為先的。雖然他不知道蘇妙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既然她都吩咐下來了，他自然也不會表示反對。
有時候，對於一些人來說只是舉手之勞，對於另外一些人來說，就是天大的恩惠了！
為了避免更多的人為了口糧而前來，六福讓人去通知那些短工的時候，特別叮囑了他們只需要往年的那些人就可以了。這讓一些往年沒有來，但眼下地里的活已經幹活也想來掙點工錢的人失望，但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地里的活就那麼多，僧多粥少，莊子里也不能真的白白養這麼些人吧！到時候只會讓宋公子和蘇姑娘為難，六福作為一個好管家，自然要將這種事情杜絕於未然。
因為人多，莊子里的事比往常提早了兩日做完。那些短工歡天喜地地領著他們應得的工錢換來的糧食回去，讓村裡的人都羨慕不已。
這個時候還有糧食，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絕無僅有了。不少人家的糧缸已經見底了。開春之前長了遍地的野菜都給挖沒了。
一些人見獵戶每日上山多多少少都有些收穫，也想跟著進去碰碰運氣，沒曾想差點讓野豬給拱了，劫後餘生，都不敢再打那山的主意。
宋宸和蘇妙知道了這件事情之後，倒是讓地里的活告一段落後閑下來的禹林他們帶著人進入山的外圍，教他們一些抓兔子的小陷阱。而他們和小白進入中間地帶，如果收穫大的話，除了留一小部分給莊子里的人吃之後，其他的都讓他們給分了。但這山上的獵物有限，他們也不能無限制地日日上山去，這樣的話早晚會讓山裡的動物絕種的。
水患之後，本來去莊子附近的那個村莊的私塾去讀書的蔚淑安他們都停了學，到開春之後，地都種好了，事情都上了正軌，本來回到縣城裡避災的先生又回了來。蔚淑安他們高高興興地上學去，回來的時候卻有點垂頭喪氣。因為村莊里的孩童們交不起束侑，都不打算讀書了。本來教書的先生說了，沒有現錢的話可以交糧食來抵，但眼下這糧食比現錢還難得，又有哪一家交得起呢！這私塾眼看著就要辦不成了。
本來這件事情六福也沒有特別跟宋宸和蘇妙說的，不過他們那天上山回來，在地里見到了莊子里本來應該在私塾里的蔚淑安他們，就問了幾句，才知道了事情的經過。
眼下這件境況，也是沒有辦法。宋宸讓六福去找那位先生，問他是否願意到莊子里來，可以在一門那裡騰一個院子出來，給這件先生住，蔚淑安他們也可以就近讀書。
如果回到縣城的話，他在家裡也是呆著，而且沒有收入，家人過得也艱難，如今每日有三餐提供，而且還有束侑，先生當然同意。
這件事情就這麼定下來了。本來六福也問過教書先生的同意，讓原來跟他讀書的那些孩子也可以過來一起上課的，反正他教幾個也是教，多教幾個也不會是多大的負擔。但就算是免費的，那些家裡也沒有辦法讓孩子繼續讀書了。田地里的野菜都給採光了，村裡的人上山後發現了蘑菇和其他可以食用的野菜之類的，不管是老的嫩的，都給摘了個乾乾淨淨，有人還發現了一大片野生的淮生，也給挖光了。反正眼下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弄吃的！現在已經到需要挖草根的時候了，草根可比野菜難挖多了，需要一家大小都出動！
陸壵雖然身處城內，但是對於底下的民情向來都是關注的，何況是眼下這種非常時期，他要求底下的縣丞，把下面的民情每日都要寫公文向他彙報上來。自然，這種百姓們已經開始挖草根的的重要事情也落到了他的眼裡。
同樣愛民如子的陸壵坐不住了，他通過林玖傳話，急急地把宋宸請到了城裡，說是有要事相商。
白雲山莊附近的村莊，這段時間來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這種事情自然也沒有逃過宋宸的眼睛。莊子那邊已經開始在附近的村莊施粥了，人太多，想要放開肚皮吃的要求是不能滿足了，但一日施一次粥，粥里放些冬天時地里收穫的菜乾之類的，放點油腥，對於村民來說已經能頂半天的餓了，反正眼下的重活不多，他們另外再挖些草根或摘些能吃的嫩葉也能頂一下肚子。比起其他地方來，他們的生活已經算好過的了。
所以陸壵在著急的問題，其實宋宸他們已經在考慮了。只是——
「先按兵不動，過幾日看看再說！」宋宸決定還是先靜動其變。萬氏糧鋪那幾家的異動在年前已經停止了，他們的糧倉已經是滿滿當當的，但卻一直還是關著門沒有要做生意的意思，他在等著他們的下文。
肯定有什麼事情正在醞釀的。
「還要再過幾日？現在百姓們都在吃草根了呀！如果不是因為稻苗割喉嚨，餓得狠的話他們都能把剛長起來的秧苗給吃了！」這是縣丞們的原話，陸壵看得膽戰心驚的，他小心翼翼地看著宋宸，「豐安糧鋪的存糧是不是已經快沒有了？」因為這幾日城裡的四家糧鋪有兩家關了門，剩下的兩家每個人的限額又減少了一半，城內已經有傳言說豐安糧鋪已經快把糧食賣完了。如果真是這樣，他得向京城那邊救援，無論如何，也要爭論再撥點賑災糧下來。
「暫時沒有什麼問題的！」宋宸淡然道，「以萬氏糧鋪為首的那幾家糧鋪的糧倉都是滿的，因為不行的話，你就直接帶兵過去，把他們的糧食給徵用了！」
「這……」他是認真的？陸壵瞪著眼睛，在心裡暗忖著宋宸這句話的真實度，這話說出來可跟宋宸一向穩重的形象不符。因為前些年一直被鷹國標謗他們國家經商自由和受尊重而被搶走了不少富商到當地，所以皇上對於官府以權欺人的事情分外關注，堅決杜絕。他如果真的像宋宸說的那樣的話，恐怕頭上的烏紗帽得不保！
「開玩笑的！總之過幾日之後，事情就會有轉機的。」宋宸沒有把話說得很明白。讓陸壵繼續急，他越是急的話，看在有心人的眼裡，豐安糧鋪已經沒有存糧的消息就越真實，馬腳就會越快露出來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