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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繁華不在

  洛陽城,自古被認為是「天下之中」。帝嚳都亳邑,夏太康遷都斟鄩,商湯定都西亳;武王伐紂,八百諸侯會孟津;周公輔政,遷九鼎於洛邑。平王東遷,高祖都洛,光武中興,魏晉相禪,孝文改制,開皇盛世。幾朝古都,洛陽有著濃厚的歷史底蘊。


  史學考證知,文明首萌於此,道學肇始於此,儒學淵源於此,經學興盛於此,佛學首傳於此,玄學形成於此,理學尋源於此。聖賢雲集,人文薈萃。著名的「建安七子」、「竹林七賢」,「金谷二十四友」曾雲集此地,譜寫華彩篇章,左思一篇《三都賦》,曾使「洛陽紙貴」,張衡發明地動儀,蔡倫造紙,馬鈞發明翻車.……

  陸康見到洛陽卻是另一副模樣,高大的城牆上布滿戰火洗禮后的焦黃,四周雜草遍地,道路上遍布燒焦的痕迹。昔日的巍峨不復存在,如今看來更像一個落幕的英雄。


  四丈高的城門內行人寥寥無幾,城門邊上盤詰查問士兵稀稀拉拉的站著,還有幾個甚至坐在地上插科打諢。陸康一行人通過,也只是簡單的盤問,便直接通過,對他們攜帶的物品也不加以盤查。


  來到城內,裡面的景象更是不堪,四周都是斷壁殘垣,地上沙石和瓦瓮的碎片夾雜在一起,還能看到些許淡淡的血跡,空氣中瀰漫著腐爛的氣息,甚至還有肢體的碎片鑲嵌在泥里。惹得眾人腹中一陣翻江倒海,有人已經扶在柱子上吐了起來。如今能保持鎮定的也只有家將和大頭兵了。


  往來的行人面容飢瘦,衣裳襤褸,人人都因為身體腫脹而腿腳發軟,走起路來虛浮無力,有些人更是直接靠在牆角躺著。還能看見一些小孩瘦骨嶙峋的身體挺著大肚子,就如同後世非洲的難民一般。一些人甚至吃著用糠麩做成餅子,還吃的狼吞虎咽的。


  「這到底怎麼回事?」坐在趙崇肩膀上的陸康,強忍身體的不適,開口問道。


  「郎君,我聽說兩月前洛陽的王世充敗於唐軍,難道是唐軍所為?」一旁的福按開口道,不過看他臉色發白,遠沒有船上時那麼精神,想來也是震驚不小。


  「王世充不是投降的嗎?怎會如此?就算城池是被攻下的,可都是漢人,兄弟相爭、手足相殘何以至此!」陸康慘白的臉上多了些憤怒,如果這一切是真是唐軍所為,那他對李唐可就太失望。當年五胡亂華「北地滄涼,衣冠南遷,胡狄遍地,漢家子弟幾欲被數屠殆盡。」的悲劇深深的記在腦子裡,如同噩夢一般揮之不去。要是連兄弟鬩牆也是這般光景,也太過悲哀了。


  所有人都看出陸康的不悅,都沒敢吱聲。只有背著陸康的趙崇抬起頭,開口道:「要不我派人去問問,看看是個什麼情況。」


  「不用了,我們一起去。」說罷,轉過頭看著一臉蒼白的眾人,對福伯說道:「福伯,你帶著大家先回到船上,我帶十個家將看看情況。對了,等等送些多餘的食物過來,能救濟一個就救濟一個吧。」


  「是,那我們先去了,郎君多加小心。」說罷,招呼眾人離開。


  等眾人離去后,家將們開始四處打聽。陸康也從趙崇的肩膀上下來,在四周望了望,忽然發現牆角靠著一個二十歲模樣的青年人,衣裳雖然破舊,可明顯是士子服,應該是個讀書人。走上前去,開口問道:


  「小哥,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洛陽為何這般光景,你又為何這副模樣?」


  青年人抬起頭,眼睛空洞無神望著陸康。面頰深陷,嘴唇乾裂,滿臉污垢,已經看不出讀書人的模樣。


  「滾!」


  還沒弄清狀況,陸康就被青年人一把推開,摔了個屁墩。而後青年人搖搖晃晃的離開。


  陸康身後的一個濃眉短須的家將看青年人如此,頓時不樂意了,怒喝道:

  「大膽,竟敢對我家郎君如此無禮,某來好好教訓教訓你。」說罷,雙手成拳,朝青年走去,不過還沒走兩步就被陸康攔下。


  「倉廩實則知禮節,人家都吃不飽,怎能怪人家無理,算了。」陸康拍拍身上的泥土,有些同情開口說道。


  「可是…可是這廝實在氣人。」那家將依舊拳頭緊握,望著那人離開的方向,有些憤憤的說道。


  這時在周圍打聽的趙崇也走上前來,拍拍那名家將肩膀,示意他退下。對陸康說道:


  「郎君,我剛才已經問過了,這裡的一切都是王世充造成的。」


  「王世充?」


  「是的,聽他們說去年二月,王世充手下一個叫盧達投降李唐朝廷。王世充見人心一天天散失,就用酷刑嚴厲控制,家裡有一個人逃跑,全家不論老少都株連被殺,父子、兄弟、夫妻之間只要告發就可免罪。又以五家為一保,互相監督,如果有人全家叛逃而鄰居沒有發覺,鄰居都要處死。不斷有人被處死,弄得無論公家還是私人都人人自危,無法生活。」


  「這也太殘酷了。」


  「還不止呢,王世充還把宮廷作為大監獄,只要產生懷疑,就把人家連同家屬捆綁起來關押進宮廷。派遣將領出外作戰的時候,也把他的親屬拘留在宮裡作為人質。被囚禁的人不少於一萬人,沒有食物,飢餓而死的一天幾十人。王世充招兵打仗沒完沒了,庫存的糧食很快吃光,城裡的人開始易子而食。有的人抓來泥土放進瓦瓮,用水淘洗,沙石沉在底下,取出浮在上面的泥漿,把糠麩摻在裡頭,做成餅子來吃。郎君,就是這個。」趙崇蹲了下來,張開手,手裡是一個黑色的陶瓷碎片,上面還粘著泥土和麥皮。


  「嘔」看著面前的陶片,聞著空氣中腐爛的氣息,想象著易子而食得慘狀。陸康實在受不了,扶在趙崇身上吐了起來。


  「郎君,沒事吧。憨熊,快拿水來。」趙崇輕扶陸康後背,對身後剛才那名家將開口道。


  陸康接過水,灌了一大口,又乾嘔了幾聲,總算好受些。開口道:


  「我們走吧,呆在這裡心都被揪了起來,太難受了!」


  「諾。」趙崇拱手答應了聲,轉過身對附近的幾名家將開口道,「憨熊留下來和我一起保護郎君,你們幾個去弄些馬,在找幾輛馬車,要夠我們所有人乘坐。」


  「是」


  眾人領命,分散而去。陸康一刻也待不下了,沒精打採的靠在趙崇背上,由他背著。


  看著周圍那些食不果腹、衣不蔽體的人們,陸康內心不禁感嘆

  「群雄逐鹿,苦的只是百姓啊!」


  不過在快離開洛陽的時候,一個不起眼小巷子里人吸引了陸康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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