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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比劍

  下午微熱,陽光有點刺眼,照在白雲樓翹腳上的一動不動的兩個人身上,卻像失去了溫度。


  「二十八招,二十八年。今天這一戰,我等了二十八年。多年來,我一直活在當年那二十八招之下。今天,就這樣讓下面的凡夫俗子看著么?」看著下面越聚越多的人,盧又道皺著眉頭問道。


  「被凡夫俗子看還是被滿朝滾滾諸公看,其實沒什麼區別。唯劍唯心,如果你連這個還不明白。這一戰,我都不用和你比了。」王五爺劍在背後,負著雙手,低頭看著腳尖。


  「哈哈,還是講你的大道理。我只是覺得,咱們這一戰也得選一個好地方。剛才路過一樓,聽那個說書講的」明月夜,紫微顛,一劍破飛仙「的故事就很好。被你拉到這兒看什麼瀟湘夜雨,雨沒看到,在這大日頭下比劍,想來傳到江湖上去,我半世英明,也就毀的七七八八了。即便贏了你,江湖傳唱,也沒有太多氣勢。」


  「你要是能讓宇文無敵把含元殿的屋頂借你用一下,我不介意陪你走一遭。」王五爺毫無煙火的道。


  盧又道沉思了一下,可惜的道:「這個,把含元殿的屋頂,借咱們比武,好像宇文胖子也做不了主吧。」看那認真的樣子,還真去打算換到含元殿比武一樣。


  「嗆」一聲龍吟伴著劍氣沖霄而起,站在街上的人距樓頂甚遠,這一聲卻似響在人們心裡。首次感受到劍氣的李憑,更是感到樓頂一股殺意鋪面而來。


  「請。」盧又道劍已出鞘,欣長的身軀奇異的前傾,右手持劍,直指王五爺,整個過程快得樓下觀戰的人無一人看清。


  「劍名雲譎,得天外隕鐵,耗一年之功,親手鍛成。劍成九年,尚未飲血,特來會會寒光劍,請五爺賜教。」盧又道回復正容,以一種奇特的韻律一字一字緩慢說道,隨著他的話,衝天劍氣,逐漸收回體內,圍觀人士再也感受不到一絲劍氣。


  與他相對的王五爺卻是感到無盡劍氣聚成一線,順著雲譎劍,在樓頂從另外一個翹角穿空而來。盧又道借拔劍聚勢,再收束劍內,恰好將整個白雲樓依託長江的氣勢裹挾,直衝王五爺。


  天地交立,王五爺雖站在白雲樓一角,卻被盧又道完全孤立在整個世界之外,直接面對雲譎劍逐漸近身的鋒芒。


  「哼」王五爺在一霎抬起頭來,背在身後的雙手,似慢實快拔劍並向隨意一劈,整個過程,不同於盧又道持劍前指,樓下觀戰的眾人看的清清楚楚,卻有迅若非常。給人感覺僅僅一劍,像隨意劈開帳篷的感覺一樣。


  「叮「王五爺的劍劃出一道合乎天地至理的完美軌跡,精準的劈在了雲譎劍的劍尖上,將雲譎劍無數種變化和衝天劍勢盡數封死。


  一劍攜勢而來快如閃電,一劍信手一劈風輕雲淡,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盡在兩把劍相交后戛然而止。


  第一次交鋒,看似平手,但盧又道知道,王五爺信手秒到毫顛的一劍,捕捉到了自己的劍鋒,將自己一劍的萬千變化全部破掉,借來的白雲樓雄奇之勢也被他封了個正著。


  兩人回到對峙狀態,彷彿剛才的驚天一擊從未出現過。


  盧又道看著王五爺,心中詫異,這不合理,他倆雖然只在二十多年前交手一次,但盧又道還是知道,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王五爺無法比他高出這麼多。


  「這一劍如何?「王五爺看出了盧又道的疑惑,笑道:」你借白雲樓之勢,可謂佔盡先機,正常情況下,我只能暫避鋒芒。你的攻擊順勢展開,恐怕,我也只有最終落敗的份了。「


  「你看破的劍上的變化,這個不足為奇。看破歸看破,我自信你把握不到我的劍鋒。即便,把握到我劍鋒,我也自信在如此劍勢下,你不經蓄勢,也接不下來這一劍。」盧又道頓了一下,接著問道。「我好奇的是,你如何做到後面兩點的?「


  」哈哈,記得剛才那杯酒么?「王五爺略有得意的笑著反問道。


  「十年?「盧又道一臉不解。


  「我有相思酒,一醉曰十年。「王五爺緩緩吟道:」當世幾大名酒,無不以韻味見長。此酒十年,不傳於世,其味入喉,其意卻是入骨。此酒以意擅長,幾大名酒,相較之下,已落得下乘。你盧三爺錦衣玉食、美妾成群,當然無法體會相思入骨的酒意。所以,方才說你,喝了也是白喝。「


  」既是相思,既是入骨,為何是十年?適才,你說多一年,味道卻是淡了。歲月愈久,相思豈非入骨愈甚?這是何種道理?」盧又道接著道:「這十年八年的,有和剛才那一劍有什麼關係?」


  「道理?相思有道理么?至於為何是十年,估計只有釀酒之人才能解答於你。」話到此處,王五爺神情轉而落寞,微微抬首向天,「酒名相思,其意澈骨,其意入劍。」


  「嘶」,盧又道聞得此言,倒吸一口氣,立時變色,「你竟將一壺酒意轉化為劍意,擋了我那蓄勢一劍?好劍,好酒。」


  「應是好酒、好劍才是。」王五爺心裡默默道。


  兩人在樓頂交鋒,已臻化境,看起來輕鬆,然兇險異常。樓下觀者眾多,看得明白的少之又少。李憑只見得兩人一觸即分,便在樓頂不知講些什麼,看不出精彩。便去看樓下觀戰之人。此時,街上已經數十人,正在仰頭而望,看兩人打鬥。大多數如同李憑一樣,看不懂微妙之處。還有幾人卻一動不動盯著樓頂,卻是有所得。


  距李憑兩丈處一直看得入神的王珪此時正蹲在地上,左手以劍拄地,右手放在膝蓋上撐著下頜,正看著樓頂。李憑心笑道,這富貴之家的子弟倒是懶得可以,這麼會兒就蹲在了地上。


  此時日頭逐漸轉西,熱氣漸消,陽光卻依舊刺眼。


  盧又道在白雲樓最西的翹角上,背光而立,雲譎劍在手,盯著王五爺。


  眯著眼,迎著下午的陽光,王五爺漫聲道:」你盧老三這次可謂煞費苦心,定要一雪前恥啊。第一劍,借白雲樓之勢,這一劍,又等待時機,你明我暗,用陽光擾我。這幾年,你都是這樣和別人動手的么?「


  被說中心思,盧又道哂笑到:」到了我們這個層次,飛花摘葉亦可傷人,草木雨雪皆可為劍,天時地利豈有不算之理。五爺若是連這個都計較,是不是不夠大氣。「


  「一直想依仗這些,你的劍術,以後也就爾爾了。「王五爺說著,手中劍再次出鞘,全無花巧變化直接的向盧又道挑去。兩人明明相距三丈,卻見王五爺向右輕踏一步,劍鋒卻直接揮到了盧又道的肋下。此招完全由步伐牽動,瀟洒異常,劍鋒輕揮,卻傳來風雷之聲。


  盧又道看不出王五爺意圖,只得佔穩樓角,向左稍轉,右手雲譎劍向外一攔。他是打定主意守住樓角了。


  王五爺寒光劍轉瞬即到,雙劍再次相交,卻未發出一絲聲音,盧又道只感到如砍在空處,雲譎劍虛虛蕩蕩,不著一分力。大感不妙,尚未來得及變招,卻見王五爺已借兩劍相交之力衝天而起兩丈有餘,長嘯一聲,在天空中,調轉身形,頭下腳上,揮劍向盧又道擊來。


  王五爺此劍借了盧又道一部分力,加之從天而降,劍芒罩住了大半個白雲樓。面對王五爺從天而來凌厲一劍,若是在平地上,盧又道還有機會移開,避其鋒芒,或是全力反擊。但盧又道此時站在白雲樓的一個翹角上,若全力反擊,樓角能否承受這樣的力道尚不能確定。若是生死搏殺,翻身下樓,即可解決此劍危機,但以盧又道的性子,此刻就是死在白雲樓角,卻也是萬般不肯下樓的。


  盧又道嘴角露出一絲苦笑,面向王五爺,身軀徒長,手中雲譎劍在頭頂一橫。只是一橫,彷彿有莫大吸力,將罩向大半個白雲樓的劍芒盡數收在這一橫向天際的一劍之中。「叮」一聲脆響,漫天劍影凝在了雲譎劍前,王五爺攻勢盡止。


  「還是逼出了我這招……」盧又道怔怔的看著雲譎劍的劍鋒,彷彿上面開出了多花來。


  「還是沒有破掉你這招。」王五爺目光中也滿是蕭索。適才王五爺這一劍,看似輕鬆,卻也是他半生功力凝聚的全力一擊。不想被盧又道一劍擋了下來。


  當年二人第一次交手,王五爺連攻二十八招,全被盧又道憑此招一劍擋之。王五爺一直遺憾沒有破掉盧又道那至守一劍。多年來,王五爺以為已能破掉此劍,結果依舊被擋了下來。


  盧又道這一劍將王五爺全部劍勢擋在雲譎劍外,腳下白雲樓角,毫髮無傷。當真可以說,守的秒到毫顛。


  二十八年後,二人各一招攻守,卻依舊落得平分秋色,只得各自鬱郁。


  樓下看客,見兩人又是雙劍相交即分,便再站在白雲樓的兩端。遠遠比不上以前武林人比武,瓦片橫飛,摔得頭破血流,化作滾地葫蘆來的精彩。一些人大感無趣,三三兩兩開始走開。卻不知這樓上這二人這一番比劍,實乃天下最高的劍術攻防,功力精妙,已將劍氣控制在劍鋒之間,無絲毫泄露,故樓頂無所傷,若是讓二人放手施為,怕是一劍平了白雲樓也是輕鬆。


  李憑也看不出精彩之處,只是覺得兩人比劍與以往大為不同。深受不懂武功之苦的他,不放過任何觀看的機會。正當天看著樓上兩人的時候,卻見適才蹲在地上的王珪已經完全委頓在地上了。


  「你,怎麼了?」李憑几步跑到倒在地下的王珪身邊,卻見少年俊美的臉上一片慘白,豆大的汗珠正從鬢角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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