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八章 死劫(4000字)
顏良帶著河北軍一路狂奔,當望見前方連成一線的火光時,顏良神色頓時為之一喜,口中大吼:「兒郎們,賊軍就在前方,立功便在今日,且隨我全速前進!」
騎兵們士氣昂揚,頓時策馬揚鞭,速度再次提升。
顏良追敵心切,身邊只帶了兩千輕騎,至於麾下步卒則被他嫌棄拖累速度,扔在了途中,叫他們只管來收拾殘局。
即便只有兩千騎,顏良也一樣有十足把握,可以突破敵軍,斬下麴義首級。
馬蹄轟隆隆,碾碎平靜的夜。
聽得後方傳來馬蹄陣陣,前行的麴義軍頓時驚慌起來,棄了物資糧草,如同驚弓之鳥般,亂作一團,依稀能夠聽到嘈雜的呼喊逃命聲。
袁家來了!
袁軍來了!
快逃!快逃!
望見前方大亂,又聽得敵軍呼喚奔逃,顏良臉上不禁得意大笑起來:「虧沮授還畏首畏尾,懼這懼那。這些賊軍分明已經被本將軍打得喪膽,根本不足為懼。兒郎們,隨我衝殺過去,斬敵立功!」
「沖啊!」
身後的河北騎卒興奮大吼,彷彿前面奔逃的不是敵軍,而是一顆顆值錢的腦袋。
戰馬急速沖馳,眼看就要追近,忽然間,道路中間燃起了大火。原來是麴義軍將物資雜亂的扔在了路上,本著『燒了也不留給敵人』的想法,乾脆將攜帶的糧草物資焚燒殆盡。
燃起的大火,減緩了戰馬的衝鋒速度。
顏良勒住胯下戰馬,在火光之中四處探望,映入眼眸中的到處都是逃亡的敵軍士卒,顏良對這些小嘍啰沒有興趣,他要找的是敵軍大將。
「將軍,您看那邊!」副將焦觸用手指向斜側前方的某個位置。
顏良順著望去,在那將旗之下的狼狽之人,不是麴義,又是何人!
「麴義賊子,休走!」
顏良大喝一聲,拍馬直衝過去,這次定要斬了麴義腦袋。
那邊的張郃望見顏良殺來,心中一喜,臉上卻是露出極為驚慌的表情,急切指揮起來:「快,保護將軍撤退!」
見麴義要逃,顏良更是馬不停蹄,眨眼間就要攆上,此時張郃帶著本部人馬,留下斷後。
雙方將士混戰一團,張郃再度對上顏良,由於傷勢未愈,僅僅十餘合的交鋒,張郃便快要抵擋不住,顏良見狀,神色森冷:「手下敗將,還敢在我面前逞威,簡直找死!」
嗆!
張郃長槍上頂,擋下顏良的斬擊,咬牙憤然喝道:「我即便今日戰死,也絕不會讓你追上將軍!」
這話倒是給顏良提了個醒,他望向方才麴義所在的位置,可此時哪還有麴義的人影,顯然是棄了手下而逃。
這個貪生怕死之徒!
顏良心中怒罵,作為武將,他很是不恥這種隨便丟棄士卒,而獨自逃命的將領。但現在要殺張郃,起碼還得費上好一陣子功夫。
能勝和能殺,完全是兩個概念。
若是等到殺了張郃再追,估計麴義早就跑得沒影了。
張郃這種小將不值錢,要抓就抓大的!
顏良心中拿定主意,他手中朴刀橫斬,逼退張郃,然後直接勒轉馬頭,棄了張郃,獨自追擊麴義而去。
見顏良狂奔追趕,張郃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擔憂,反倒露出了笑容。
他將手一揮,旁邊的小卒立馬敲響了銅鉦。
鐺鐺鐺……
鳴金聲響。
不過這次不是撤退,而是反其道而行,進攻!
然則河北騎卒卻不知道,他們以為又是敵軍想要撤退,心中愈發大意起來。
咻咻咻~
黑夜中,無數道破空聲響起。
一直埋伏於四周的強弩手扣動扳機,無數的弩箭,通過弩機高速激射而出,快如閃電,輕而易舉的洞穿了數百名騎軍胸甲。
原先逃命的麴義軍將士,聽得鳴金聲頓時操刀殺回,臉上滿是怒火,憤吼殺向河北軍士卒,一改原先頹勢。
憋屈了這麼多日,今天定要砍死這些河北小兒!
殺啊!
殺!
「不好,我們中計了!」
望著馬背上的弟兄不斷中箭墜馬,焦觸這才明白過來,他們中了敵軍圈套。焦觸想請示顏良撤退,卻發現主將顏良早已不知去處。
「將軍呢!」
焦觸急得團團轉。
周圍袁軍騎卒同樣不知,現在到處都是射來的弩箭,又不見了主將指揮,他們的恢弘士氣,早就亂成了一團。
張郃隨便砍了個袁軍騎卒,將他腦袋割下,用槍尖挑在半空,向袁軍暴喝一聲:「顏良已死,爾等若想活命,趕緊速速投降!」
這一聲大喝,徹底吼散了袁軍將士的鬥志。
雖說袁軍將士有些不信他們將軍就此身亡,但那顆血淋淋的頭顱懸在半空,又聽不到顏良的指揮聲,漸漸的,越來越多的袁軍士卒,在心中默認了那是顏良的首級。
如此一來,軍心大亂!
「顏將軍神威蓋世,不可能就這樣死掉,大家千萬不要輕信敵將所言!」焦觸在馬背上大聲呼吼,想穩住局面。
噗哧!
說時遲那時快,一支利箭透過焦觸的前胸甲,貫穿了整個胸膛。繼而『噗通』一聲,栽下了馬背。
見到焦觸也中箭身死,其餘的袁家士卒哪還有鬥志可言,紛紛下馬棄了兵器,跪倒在地,口中呼喊起來:「我願降!我願降……」
此時的顏良在路上策馬狂奔,完全不知那邊的戰況,在他看來,即便沒有自己坐鎮指揮,兩千騎也一樣能夠殺得這幫潰軍丟盔棄甲,抱頭鼠竄。
顏良現在想的,就是追上麴義,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然後報與主公,得到袁紹褒賞。
一連跑了六七里,總算望見了前方星點火光,看火把數量,估計應該有十來名士卒,護衛麴義左右。
伴隨入耳的,還有急湍的流水聲。
「哈哈哈!看來老天爺也幫我,是天意要你死於此處!」
顏良心中快意十足,水流湍急,這就意味著,麴義根本無法渡河而逃。
想著馬上就能斬殺敵軍主將,顏良興奮地渾身血液都快要燃燒起來。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馬屁股,胯下戰馬吃痛,猛地疾衝過去。
然而起步不遠,戰馬便一個前傾栽倒,重心不穩將顏良揚飛出去。
顏良何許人也?
天下有名的猛將,這點小意外對他來說,根本小菜一碟。
只見他迅速出手,手掌擊在馬頭借力,然後身體靈巧的在空中旋轉翻滾三百六十度,便平穩落在了地面。
落地之後,顏良忽然感覺不對。
他腳下的地,居然是軟的!
顏良用力的扯了扯雙腿,不動還好,這一扯,他那健實的身軀反而漸漸往下沉去。
當澡泥漫過大胯時,顏良終於不敢再輕舉妄動了。再動下去,恐怕他沒能走出這個泥潭,就先被它給連皮帶骨頭的吞噬掉了。
顏良四下掃視起來,看有沒有可以借力的東西。
不過現在除了河邊那裡有幾根零星火把,到處都是黑黢黢的一片,什麼也看不清。
否則,稍有亮光,他也不至於栽進這沼澤地里。
「顏將軍,你找什麼呢?要不,我幫你找找?」
忽然間,黑暗中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
隨著聲音落下,沼澤周圍亮起了無數的火把,火光將麴義以及他手下士卒的臉映照通紅。
見到麴義,顏良瞪大一對眼珠,神色憤然,好似吃人一般,渾然忘記自己深陷泥潭,提起手裡的朴刀,作勢就要砍向麴義。
可他這一動,身軀又開始往下沉去。
「顏將軍,忘了告訴你,人在陷進沼澤中時,千萬不要劇烈掙扎,越掙扎只會陷得越快,你千萬要注意哦。」
麴義臉上露出笑容,十分『好心』的提醒起來。
轉眼間,沼澤已經吞噬到顏良腰部,顏良陷在原地,任他如何蠻勁,也掙脫不開這軟泥泥的沼澤。
「麴義,你這卑鄙小人,居然用此陰險詭計,誘我上當!你要真是個男人,就正大光明的與我打上一場!」
顏良此時猶如被拔了牙的老虎,傷不到麴義,只能通過陣陣怒吼發泄心中憤恨。
這種級別的激將法,麴義自然不會上當,更不會傻乎乎的和顏良單挑。
他看著陷入沼澤而動彈不得的顏良,臉上依舊笑著:「顏將軍神威蓋世,誰人不知?小的哪能是您的對手,不過顏將軍既然這般自信,我倒是想親眼看看,顏將軍的本事究竟如何。」
說完,麴義招了招手,周圍士卒會意,上百架弩弓對準了陷入沼澤的顏良。
「狗賊!」
見此情形,顏良肺都快要氣炸。
強弩手填充弩箭完畢,只待麴義一聲令下,保管把顏良射成篩子。
「將軍,顏良此人武力不凡,何不招降他至大將軍麾下效力?」有校官小聲向麴義進言。
麴義微微搖頭,他往年在袁紹手下任職的時候,對袁紹麾下諸人進行過暗中調查。顏良此人生性勇猛好鬥,武力固然不弱,可他對袁紹的忠心,也同樣毋庸置疑。
校尉覺得可惜,麴義便同他說了聲:「你要不信,你可以試試。」
校尉聽得這話,竟真的上前兩步,大聲勸道:「顏良,你如今深陷死地,如若肯歸降我軍,麴將軍可以免你一死……」
然則校尉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顏良大怒噴罵起來:「我草你個**,一群陰險鼠輩,論單打獨鬥,你們誰人能是吾敵手?要我投降你們,下輩子做夢去吧!」
校尉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悻悻而退。
麴義也懶得再與顏良浪費唇舌,他比了個動手的手勢,端握弩弓的強弩士紛紛扣動扳機。
唰!唰!唰!
上百支弩箭幾乎同時直奔顏良而去。
顏良見狀,自然不甘就此赴死,當即揮動起手中朴刀,阻擋起射來的弩箭。
一時間,激射的箭頭觸碰在刀身,被擊落的聲音不斷響起,叮叮噹噹。
哧!哧!
嗤!嗤!嗤!
儘管顏良使出渾身解數擋去大半射來的弩箭,但他還沒強到武力通神的境界。更何況,他還被死死困在這樣的環境里。
弩箭射進胸膛,顏良為之悶哼一聲。
所幸他胸前的甲胄足夠堅固,才使得鋒利的弩箭沒能洞穿他的胸膛。
不過即便如此,顏良也是夠嗆,這一回合下來,他身上起碼扎進去了七八支利箭。他此時已經能夠清楚的感受到,體內的鮮血正通過胸口,不斷向外擴散流失。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剛才的一番揮擋,耗費了不少氣力,導致身軀再度下沉,沼澤已經吞噬到了他的腹部以上,即將漫上胸口。
再這樣下去,他就算不被射死,也肯定會被沼澤淹沒。
強弩士開始裝填弩機,不出小會兒,便已裝填完畢。
弩箭的准心,再一次瞄準了顏良。
伴隨著令下,扳機重新扣動,安裝好的弩箭唰唰唰齊射而出。
聽得扳機扣動,顏良自知今日死劫。此時沼澤漫上了胸膛,他連刀都不能徹底旋轉開來,又如何去擋那些射來的弩箭。
「麴義,汝這小人!我即便化作厲鬼,也要咒你此生,不得善終!」
顏良扔了朴刀,發出不甘凄厲的怒吼,任由那些射來的鋒利箭簇,穿透自己的身體。
眼前,浮現出主公袁紹的音容相貌,還有和他關係很鐵的文丑,他們擺好了酒,好像是在慶賀自己大勝凱旋……
隨著第二波弩射完畢,顏良緊攥的拳頭,終於鬆了開來,垂落泥潭。
當強弩士再度裝填好弩機準備發射時,麴義叫了聲停,他招來手下校尉吩咐:「找幾個人,去把顏良給我弄上來。」
校尉抱拳領命,叫了十幾名士卒去辦這事。
士卒們花費好一番功夫,總算是把顏良給拖上了岸。
這位昔日威震河北的上將,如今了無生機。
顏良的死相很慘,渾身泥濘,瞪大著一對眼珠,並且上半身千瘡百孔,幾乎插滿了弩箭,死得不能再死。
麴義打著火把端詳一番,眼中沒有任何憐憫可言。
想著方才顏良叫囂要與自己單挑,麴義打了個響指,旁邊的親兵立馬將裝填好的強弩交到麴義手中。
麴義單手握弩,對準顏良的眉心,扣動食指,只聽得『嘭』的一聲,濺暴了麴義一臉的血。
隨後,麴義將弩甩給親兵,淡漠的道了聲。
河北上將,不過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