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舊敵
高大健碩的人影自遠處一塊巨石的後端出現,踏著積雪,漫步上前,裹著一身白色的大衣,與此時此刻漫天飛舞的大雪十分的應景,男人在巨石的最頂端停了下來,側身對著地面上的愷,他微微仰頭凝視著空中不斷下落的雪花,儘管沒有鈴那般敏銳的感知,但身在近處,如愷這樣的粗漢,也隱約感受的到,那個男人身上散發的,幽幽的氣氛,怪異的寧靜伴著莫名的惆悵。
分明眼前只有單一的雪景,在灰色的背景下單調的墜落,墜落,再墜落,如此簡單,但男人的眼中,卻閃著異樣的光,每一片雪花融化成積水,男人眼中的光都會閃動,彷彿一件心事完全被放下,隨著越來越多的雪花墜下,內心愈漸平靜。
愷的視野中,那個男人的背後,湖藍色的頭髮輕輕的擺動。
在來到這個永夜的國度前,愷一直認為,只有小說中人物的頭髮,才會有那樣真實的七彩發色,而非染料塗抹那樣,給人虛假的感受,那種天生的,世界所給予的特別的發色。
而在愷的印象里,只有那麼一個人有著這種藍色的頭髮。
那個人,是過去曾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人,之前行走在山路上時愷心中產生的莫名的回想,彷彿是一種詭妙的預示,預示著當初那個橫欄在自己前方的男人終將再次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維普懷特。愷忽然記起來了,眼前這個男人的名字,當初男人雖然提到過,但是那時的他根本沒在意,這個對愷來說可有可無的名字僅僅只是隨便被扔到了記憶的某個角落,如今卻奇妙的被挖出來了。
對,維普懷特,那是愷遇到的,來自異世界的,第一個敵人!
「把所有人從山上拉下來的人,就是你嗎。」愷的內心已經從之前的緊張恢復至平靜,頭腦也隨之冷靜,他重新站起身,腰板挺的筆直,因為接下來,很可能是一場惡戰,雖然之前是和萊爾聯手打敗了維普懷特,但誰也說不清楚從那之後這個男人又變強了多少,至少,能把一整隊的騎士都從山上拖下了這件事,愷印象中的男人,是做不到的,至少那時候的這個男人,想破開他的金剛之軀都非易事。
「是啊,是我,」維普懷特一副輕快的口吻承認了,彷彿愷話中所說的那件事,對他來說根本是輕而易舉,「本想著把你們都一口氣拉下谷內摔死的,但偏偏有人的命,出奇的硬。」
「我的身體也是很堅硬的啊,自然命硬,」對方的話中隱約帶著挑釁的感覺,愷毫不客氣的回應,「那個時候不是讓你好好的吃了個大虧嗎。」
「少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叫做愷吧,」男人終於轉過來了身,但仍舊沒有離開巨石,似乎沒有急於開戰的打算,「我承認,那個時候的我,只是個站在金字塔臨近底端的一個半吊子而已。」
「你意外的很直爽啊,我還以為所謂的反派都是爭強好勝,斤斤計較的傢伙,看來現實和故事果然有著差距,」愷對維普懷特的話稍顯遲疑,但依然讓自己努力維持冷靜的樣子。
「我是不知道你看的故事都寫了些什麼,」維普懷特說,「但我也要謝謝你,若不是當初敗給你們兩個小鬼,我依舊還只是個故作強勢,內心軟弱的半吊子,當初被達烏斯帶回去后,他對我說了,『事到如今,你已經忘記了過去的痛苦了嗎,如果是那樣,我為你高興,你找到了和我們所有人都不同的路,能夠讓自己不再恐懼與難過的道路。』」
你們的對話也出乎我意料的很正經嘛,我以為像小說里那樣中二。愷心裡腹誹,這一點,他越來越像鈴了。
「但是那樣的一番話,卻只是刺痛了我的心而已,因為他說錯了,我根本沒有忘記過,過去所經歷過的一切,反倒一天天更加清晰的在我眼前重複的出現,彷彿我的腦內裝著一架永遠不會停下來的放映機,」維普懷特指了指自己的頭,說著,「我怎麼可能拋下過去朝夕相處,患難與共的那些傢伙們,自己一個人找到通往幸福的道路呢,那樣太自私了。」
「你到底想表達些什麼?」愷皺著眉頭,對方的話讓他有些雲里霧裡。
「我只是想通了一些事情而已,愷少年,」維普懷特直直的看著愷,「世界不是書中寫的那麼簡易,像是那種無論何事都只分為黑與白兩個極端的情況,其實根本不存在,這個世界上,不存在什麼必須要與之戰鬥的人,所有的戰鬥都不過是在相對的情況下,最方便的解決辦法,曾經的我還是太愚鈍了,本以為只要靠戰鬥,就可以再也不被任何人給掠奪,但那只是一葉障目,」他繼續說,「不來掠奪我的人,我也不會去主動進攻他,所以說,你如果就這樣乖乖的待在這裡不做讓我感到困擾的事情,等我們把計劃執行完,我就不對你出手。」
「跟你打的確沒什麼好處,只會兩敗俱傷,」愷說,「但我可以問個問題嗎?」
「但說無妨。」
「你們應該是對這裡的地形做過徹底的勘察了吧,所以也料到了有人會從礦山後方隱蔽的小路進行偷襲嗎?」
「其他人有沒有負責勘察地形的任務我是不知道,但我來這裡阻截你們,是烏爾法忽然提出的要求罷了,而且語氣強烈的不容人否決,說是有熟悉的人要來妨礙計劃的實施,於是讓我去山的后側盯防著,就是這樣,但是那個傢伙那樣沉默孤僻的性格,也會有舊識嗎,還是相反立場的人。」維普懷特對話題也不避嫌,後面的兩句則是變成了牢騷。
維普懷特的話讓愷一瞬間陷入了沉思,根據作戰前的臨時會議上得來的情報,正是因為無法調配相應的兵力正面朝礦山進攻,才會緊急配置了自己所在的這麼一支小隊,採用偷襲戰術,那麼在後山的前方,與敵人正面碰撞的人,到底會是誰呢?據情報來看,其餘全部的騎士團長都不得不參與防守靜庭的戰鬥中去,也更不可能只派遣普通的騎士前來,畢竟能夠釋放那麼龐大術式的敵人,必定有著普通騎士無法企及的戰力,那麼這種情況下,還有誰,是可以自由行動的戰力呢?
愷忽然心中一凜,他想到了一種可能,雖然不太清楚月夜界的兵力狀況,但是以他自己目前所了解的,此刻唯一符合條件的戰力,只有他們了,鈴,萊爾,以及不知為何和他們兩人在一起的,鈴的姐姐若銘。
如果是那樣,自己決不允許自己在這種地方坐以待斃,哪怕自己的猜測只有百分之一的正確率。
「抱歉,維普懷特,嗯,是這個名字,我應該沒記錯,」愷有力的仰著頭,目光炯然,哪怕是仰視,他也要用尖銳的視線告訴對方自己是不服輸的人,「你的戰友口中所謂的敵人很可能是我最重要的人,」愷停頓了一下,一些事情在這一剎那浮上心頭,「對了,看樣子你已經確認了我們這支隊伍的死亡情況了吧,那麼你有確實的看到一名騎士團長和一個明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女孩的死亡了嗎?」
維普懷特皺了下眉頭,愷的話讓他變了變臉色,「沒有。」
「那就沒辦法了,我現在有了必須要繼續前進的理由,一是要知道那兩人的生死,然後,是去支援我的朋友,」愷說,「很抱歉我要強硬的打開通道了。」
話語落畢,黃色的光芒閃耀,鋼鐵的色澤覆蓋了愷的全身,金剛之軀,構築完成。
「速度不慢,看來你沒有荒廢自己那得之不易的本事,」維普懷特說,他終於從那巨石上跳了下來,像是要回應愷的氣勢一樣,有著與他的頭髮一模一樣顏色的魔力光芒,衝天而起,「是么,你果然也是,掠奪我的人之一嗎。」
所謂戰鬥,若是在氣場上先壓制對方,那麼之後的戰鬥必定對自己有利,反之,則不利,就如當初他們幾人第一次遭遇達烏斯的場景那樣,在濃郁壓抑彷彿天空坍塌般的壓迫感,別說對抗,甚至沒有一個人有能力在那般氣場下站直身體。
不戰,便先輸了。
維普懷特的魔力波動著實讓愷吃了一驚,他以為自己的成長已經很迅速了,但對方釋放魔力帶來的氣場,卻狠狠的打壓了他,三日不見,自當刮目相看,這句話說得果然有理,與當初相比,維普懷特簡直發生了質的變化,如果把之前的他釋放的氣場比作蠢蠢欲動的大浪,那麼現在,便是風捲雲涌的洪潮。
但愷不會認輸,他也不是那種停滯不前的人,即使面對氣場強勢的敵人,如今的他也不會懦弱到心理上直接承認失敗,就像他自己說的那樣,他有著絕對要前進的理由,為了那個理由,他覺得自己可以戰無不勝。
「從剛才開始,你就說到了掠奪什麼的,那是什麼意思?說我也是掠奪者,又是怎麼回事,我可不打算從你身上搶走財物什麼的。」愷擺好了架勢,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