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瑞姆林冬日的櫻色(六)
「有個討厭的父親的確是個煩心的事情。」萊茵說。
「怎麼講?」
「沒什麼,我也是有個讓我感到厭惡的父親。」
「呵,我可是還沒講完呢,你不打算先聽我說完再發表評論嗎,」斯卡格說,不知為何握住了自己的臉,「當時我對老爹他甩出這麼一句話之後就生氣的離開家了,轉而全身心的投入戰爭中了,我那時候想我的家人是真的都沒了,那個酒鬼也算不上是自己的父親了,於是我就不再畏懼死亡,因為死了也沒什麼留戀的,所以我就只把後來生活的依靠放在了對敵人的斬殺之上,把他們想象成是自己最憎惡的東西,儘管我連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心裡在恨些什麼,是那些害了母親和弟弟的人,我到現在都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因為那個時候沒有人有閑功夫去搭理對他們來說只是浪費自己找食物的時間的鬧劇,所以也就沒有線索,那麼還會是什麼呢,我在恨著自己的父親嗎,不知道啊,越想這種事情我的心裡就越是不順暢。後來戰爭結束了,我本以為自己會死卻活下來,也不知道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運,因為就算是活了下來我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了,不知所措的我鬼使神差的又回到了曾經的那個家,那個人去樓空的屋子,我心想老爹他是不是還是一副醉樣昏睡在床上呢,還是已經餓死了,然後等我快走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見一群人圍在家門口對著一個倒在地上的人拳打腳踢,可能是讓我記起來母親和弟弟去世的樣子吧,即使那個倒在地上的是廢物的老爹,我也還是衝上去,把那些人趕跑,我看著倒在地上的老爹,他的身體比起上一次見面時更加消瘦了,消瘦到令人難以想象,我想他肯定是沒怎麼好好吃東西吧,因為他只是個醉鬼,根本沒什麼找食物的力氣,我看見他倒在地上微微的喘氣,懷裡去還緊抱著什麼東西,我就奇怪你都已經這副摸樣了還會有什麼東西那麼捨不得,你連自己的妻子的兒子都不要了啊,然後老爹他看到了我,那副比醉鬼還醉鬼的臉忽然就咧開了,他笑了,然後把懷裡的東西遞給了我,那是一瓶酒。」
「然後呢?」
「然後你猜我老爹說了什麼,他竟然是笑著對我說,終於能和你一起喝上一杯了,我看著那瓶酒,即使是標籤被磨損,我也不難看出那是羅曼尼,我曾經就最喜歡的酒,而且還過期了,我當時就明白了,他一直都期盼著能夠再一次與我一起喝酒的日子到來,所以那瓶酒他一直都沒喝,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心裡還是有我這個兒子的,因為如果他心裡什麼都沒有的話,那種好酒早就先喝了,還會一直等著直到別人過來搶嗎,所以他是在等我啊,一直相信著我能平安無事的從戰場上歸來,因為我也是他最後的依靠了,因為我是他兒子啊,他或許是想用這種方式來向我表達自己內心的想法吧,因為他的的確確是個沒有的醉鬼,所以只能靠這種方式,所以他才會拼了命的護住那瓶就,即使是被人圍著打,我不知道他對母親和弟弟的死是怎麼看待的,但我想他也很愧疚吧,不是因為不去救而是沒能力去就,所以他就只能把最後的希望放在我身上了,放在我這個最後的兒子身上。」
萊茵看著斯卡格,斯卡格早已滿臉淚水了,剛剛那滿臉的紅暈不是什麼火光的影響,而是他記起這段回憶時眼睛已經酸澀了,他捂著臉也是因為不想自己這個領隊把哭泣的樣子給自己的部下們看吧。
「老爹在把酒放到我手中的時候的瞬間就不省人事了,我看著那酒瓶上的標籤,已經過期了很長時間了,那麼長的一段時間,他明明是個沒了就的醉鬼,卻還能一直忍著不喝酒的日子,只是因為等我,我看著他身上的傷痕就知道那些人完全是下死手的,我想母親那個時候也是和老爹一樣吧,母親她是因為還把我們當成重要的加入所以才會拚命守護食物的,那麼老爹他也是吧,把我看著重要的兒子才能一直把酒保護下去,如果我那個時候沒有回去,老爹他肯定還會一直強忍下去,儘管他的身體早已承受不住了,而見到我之後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了,一直強忍著不熄滅的生命之後終於滅了。」
斯卡格抹了抹眼淚,一口氣把剩下的全部酒水喝過,不,是一口氣都灌進了自己的喉嚨中,他或許是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但他卻是個喝不醉的人。
萊茵沒再開口,他想讓這個被過去的傷痛澆灌的男人好好的安靜一下,所以他選擇了默不作聲,如果現在再說些什麼,想他這種不經常接觸交際的人,可能會不小心戳傷斯卡格流淚的心吧。
大雪還在下,讓人猜不出來這場雪會持續多長時間,彷彿永遠不會停息。
斯卡格忽然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看著萊茵從自己身邊走過,「你幹什麼去?」
「吃飯,」萊茵說,他走了一會兒,忽然又開口,「你也來吃飯吧,今晚是醬澆烤肉,你不會想錯過這種最適合配著酒喝的東西吧,把眼淚擦乾。」
「說的是啊,該吃飯的時候還是要好好吃。」斯卡格笑了笑。
還真是個不坦率的傢伙,那東西怎麼可能會適合和酒放在一起喝,斯卡格心想,他剛準備把酒瓶放在嘴邊,卻想起來瓶子已經沒酒了。
「不知道廚師長幫我把酒熱好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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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鎮瑞姆林西側邊緣。
阿塔拉尼照常坐在屋門外的台階上,安靜的看著數不盡的雪花從那不知何時變得灰濛濛的天空中落下,然後融入那鋪滿大地的積雪中。
「啊啾」她打了一個噴嚏,然後抱緊了自己的身體,往靠近屋內的方向挪了挪。
「冷的話進屋不就好了。」男孩的聲音傳入耳中,阿塔拉尼扭頭看,銀髮和赤瞳是那個男孩身上最明顯的特徵,在那銀色的留海下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彷彿是故意帶上了一張不會笑的面具一般,男孩穿著大衣,與自己那一身破舊的薄衣服相比簡直是天上地下,阿塔拉尼對著男孩笑了笑。
「我在等食物過來。」阿塔拉尼說。
「怎麼可能會有食物自己跑過來,」萊茵看了一眼阿塔拉尼身後的屋子,破破爛爛,牆壁的四處都有著漏洞,寒風不時從中穿過,風聲呼呼,「不過,就算是屋內屋外都差不多一樣吧。」
「能夠笑著說出打趣的話,估計只有你一個人了,」萊茵走到阿塔拉尼身邊,「至少在這個鎮子里,」他從口袋中套出一個紙袋,「拿去。」
阿塔拉尼雙手接了過來,彷彿那捧在手中的是千載難逢的重要寶物,她將紙袋解開,熱氣撲面,誘人的氣味從裡面傳出,「這是?」
「知道它能吃就夠了,」萊茵側著身站,視線落在遠處的雪地上,「你那雙腿不是不好活動嗎。」
「吶。」阿塔拉尼戳了戳萊茵的腿。
「什麼?」萊茵說。
「食物這不是來了嗎。」阿塔拉尼說。
萊茵愣了一下,幾秒之後才突然反應過來阿塔拉尼的意思,「好吧,這次就算你說對了。」
「也有姐姐的份嗎?」
「你自己看著分配吧,這種東西弄不到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