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隨堂考試

  “你今天早上，一直對我暗示的，莫不是這件事吧？”林暖暖狹齪地看向程布星。


  當然，回應她的是程布星惱羞成怒的冷哼。


  李長信聞言，對林暖暖一笑，其中就有些意味深長了。可惜的是，林暖暖沒看懂，隻是覺得李長信有些莫名其妙。


  而喬鬆柏卻看懂了李長信的意思。


  李長信這是認為，自己利用了林暖暖。他與林暖暖說的話，都是真的，確實是基於人性種種因素說出來的話。但是最終帶著的，卻有利用程布星的目的，所以，李長信自然認為，這些話隻是用來騙人。甚至認為，林暖暖是被喬鬆柏給帶偏的。


  長期身處風雲之中的李長信，確實是草木皆兵的。如果一件事，附帶一定的利益相關，他就認為，這件事情隻是單純的交易。這也是喬鬆柏始終無法與李長信交心，成為朋友的重要原因。


  李長信需要的是，不計較利益，對他好的人。


  這點，即便是林暖暖，也不一定能做到。


  幾人說話之間，不少老師也聚集到了學堂。


  相比較昨日的困惑不解，甚至對於林暖暖等人的反感。今天老師們來的時候，態度好了不少。甚至有好幾個老師，還與喬鬆柏打了招呼。


  “真是奇怪了。”


  程布星完全不能接受這點。


  他昨天學習拚音的時候，就很佩服林暖暖與喬鬆柏。今天聽到兩人之言，雖有困惑，也確實心裏真的服了。


  但是，他自認為，人應該有些“氣節”。


  不能這麽輕而易舉地就妥協了。不然顯得這個人很像牆頭草。最起碼應該堅持到，拚音教學結束，然後假裝被對方的誠意給打動了才對。


  所以，這一堂課，程布星又糾結起來了。而糾結的後果是，他又沒學好。一共三堂課，程布星竟然有兩堂課沒有認真聽，所以這拚音等於白學。


  不過，程布星沒想到的是，更加悲壯的事情，還在後麵呢。


  喬鬆柏要考試！


  在第二堂課開始的時候，喬鬆柏宣布了這個消息。


  程布星直接就慌神了，無論喬鬆柏考什麽，他都可以確定，自己答不出來。


  當然，慌得不止程布星一個人，白鹿書院的老師們，也有些慌張了。諸位能夠成為老師的，基本上都參與過科舉。


  實際上，科舉是他們唯一經曆過的考試。


  因為這個時代，還沒有學習-反饋機製建立。所以，一旦提到考試，他們就想到了科舉的複雜、困難。


  “沒必要考試吧。再說了，你教的這些東西，也不值得考試。”朱先生也是人高馬大的，但是他麵對考試，是最為緊張的。所以，他明明身負六藝，學貫六經三史，仍舊屢試不第。


  他這些話，受到了眾人一致推崇，甚至還包括了院長程致遠。


  雖然程致遠沒有明確表態，但是程布星一眼就看出來了，爺爺讚同朱先生的話。


  難不成，爺爺也害怕考試？


  這個猜測，是真的。


  實際上，程致遠，確實也有些害怕考試。就像書院裏的先生們那樣。


  所謂“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科舉中進士，本來就是一件相當難的事情。即便是程致遠也屢試不第，一共考了十年，才考中的。


  然而考中的那年，程致遠已經人到中年，雙鬢微白。彼時他大徹大悟，發覺科舉一路，與自己追求的學術，並無關聯，即便中第，也免不了遭受世家大族、學閥欺淩。


  於是回到滄州，開辦書院，結交大儒，坐而論道，一直到今天。


  因而，一提到考試這個話題，即便是程致遠，也是兩股戰戰，心裏沒底。


  程布星看向程致遠，又看向諸位老師。心裏麵抬杠的想法，瘋狂上湧，於是脫口而出：“非也非也。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樂乎。’考試，也是對學習的一種檢測嘛。”


  他這話一說，整個學堂的老師們，都看向了他。


  程布星，白鹿書院最有名的杠精，老師們都習慣了。而且，他剛剛所舉的，正是聖人言，還無法反駁。


  隻是，一想到是考試，眾人都極為不樂意。


  甚至，原本老師們都接受了學習拚音，現在竟然也開始反對起來了。理由也與程布星之前提出來的極為相似。


  ——這東西，與反切法很相似，何必要多學呢？


  “宿主，根據我的推測，這些人不是真的不想學拚音，而是怕考試。”小靈從周圍老師們身上的體溫、呼吸等細節，發現了端倪。


  林暖暖驚訝地掃過整個學堂：“真的假的？”


  這個也太誇張了吧。


  一個人的緊張，會有很多生理上的反應，這點沒有問題。但是僅僅是因為擔心考試，就已經能讓小靈檢測到。那就已經算是過分緊張了。


  “這些人，如果進了科舉的考場怎麽辦啊？”


  想到這裏，林暖暖突然站了起來，問道：“諸位老師，該不會都是屢試不第吧？”


  此言一出，全場寂靜。這話殺傷力極大，本來還在試圖爭論學拚音沒用的老師們，瞬間就閉嘴了。


  一個個低頭，作羞愧狀，甚至還包括了程致遠。


  “被我說中了？”


  林暖暖徹底傻眼了，她突然覺得，自己這話太衝動了，把一屋子人都得罪了。但是，這也太誇張了吧。她甚至有些能夠理解，程布星不想要這些老師教書的心態了。


  這個書院，竟然能夠教出考入進士的學生，還真的是奇跡了。


  喬鬆柏善察人心，他原本也隻是認為，這些老師是有些反對考試，而不是真心反對拚音。但是現在看林暖暖一句話，造成這麽大的殺傷力之後，也是吃驚不小。


  難不成，真的一個都沒考上過？

  這種事情，之於信心的打擊確實極為巨大，也怪不得這些老師對於考試如此恐懼了。


  如此一來，如何是好。


  “諸位老師……”喬鬆柏斟酌詞句，不知道如何勸說眾人。要知道，如果這種恐懼能夠勸服的話。這些老師，早就可以被勸服，或許早就在科舉上一帆風順了。又怎麽會在白鹿書院教書呢？

  林暖暖知道喬鬆柏要說什麽，接過他的話頭：“諸位老師，今天這考試是你們考也得考，不考也得考。相公，你在黑板上出題便是了。等會把老師們的答題收上來批改。”


  “什麽？”


  一時間，整個學堂因為林暖暖的話，變得亂糟糟的。


  喬鬆柏困惑地看向林暖暖，但是對方隻是朝著自己重重地點頭。於是，喬鬆柏也不顧任何人的話，開始出題。


  學堂裏麵的老師們，有很多都不顧著自己的體麵，甚至想要氣憤地離開學堂表示抗議。


  但是，這些人有考前綜合征。因為擔心考試，他們竟然沒有一個人，有能力與勇氣，走出這間學堂。


  林暖暖看著喬鬆柏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寫著，同時也與小靈探討喬鬆柏出題的難度。


  這期間，她看都沒有看一眼學堂裏麵的老師們。


  幫助學生克服考試焦慮的方法有很多，其中最確切有效的，就是讓他們心裏麵有底，逐漸適應。


  而科舉製度，說真的，與這一切都是相反的。


  首先，是出題的極大不確定性，毫無標準，幾乎是看著考官的想法來。其次是，失敗的代價太大了。榜上無名，白費心血，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為何不中，凡此種種，自會懷疑自己。


  所以，絕大多數讀書人，考著考著，就自己放棄了。


  不過，喬鬆柏這隻是簡單的隨堂測驗罷了。


  雖然曾經作為學生的林暖暖覺得，隨堂測驗很煩人。但是現在看來，這對於飽受科舉摧殘的學子們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尤其是，喬鬆柏教的是拚音，這種有確切答案的東西。最是容易，樹立起他們的信心。


  程致遠看著喬鬆柏在黑板上書寫的字母，心思卻不斷反轉，隻覺得眼前模糊，根本看不清。這是他最後一次參與科舉留下的後遺症。隻要是看到考題，就會心裏麵緊張。


  然而這次，他想了想，雖然他一生光明磊落，但是如果全校的老師都反對喬鬆柏，那麽他是不是可以……


  這麽想著，程致遠的壓力就小了一大截。


  他直直地搖頭，甚至感覺或許莊子所說都是對的，人之初、性本惡。他竟然真的有為了自己，讓喬鬆柏離開的想法。即便這對於自己追求大道、對於白鹿書院，都是極為不利的。


  但是，確實有一種愧疚並快樂的感覺。


  就這麽想著，黑板上的字，逐漸清晰了起來。


  “嗯？”而這一清晰，程致遠發覺，喬鬆柏出的題目，甚至比自己昨天給《論語》注音還要簡單。


  一時間，信心百倍。


  不光是他，書院的老師們，很多都有了這樣奇特的體驗。


  這不像是考試，更像是一場非常簡單的課堂提問罷了。隻是因為一個人一個人提問，很浪費時間，而且考驗的又是拚音這種，書麵與口頭無法直接評判關聯的東西。


  此時有些聰慧的老師，已然隱約察覺，隨堂考試、課堂提問、科舉之間的關聯。甚至有些人開始對自己曾經對學生的提問，進行了一些反思。


  竟然已經想到了，考試就是摸著出題人思路這點了。不是單純的根據書本知識，而是要結合出題人思路。


  甚至有些對科舉還保有熱情的，直接就奮筆直書起這片刻的感想了。


  然而，這樣的後果，就有些不太一樣了。


  原本，在喬鬆柏的設想中，眾人的成績都不會太差。然而事實情況卻恰恰相反。


  有好幾個老師沒有答完題，甚至其中還包括院長程致遠。


  另外，除了這些靈光乍現的。還有三個人很特別。


  “你是怎麽想的？”喬鬆柏把答題紙遞給林暖暖的時候，輕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林暖暖看到上麵隻有六十的分數，直接就傻眼了。


  有沒有搞錯啊！這玩樣是她教給喬鬆柏的。而且，她應該都答對了。


  “客觀來說，宿主，你隻是自認為寫對了。但是這東西，在一般人看來，就是幾團墨點。”


  林暖暖的字，全班倒數，毫無懸念。比她差的隻有林素節跟林芳芳了。


  林素節跟林芳芳，喬鬆柏本來就沒有抱什麽希望。


  所以三個特別的人，除去林暖暖，剩下的是程布星，還有李長信。


  這兩個人的得分一模一樣，七十。


  這對程布星來說，是一個極為難看的成績。但是對李長信來說，是一個高到不合理的成績。


  李長信昨天沒來，但是卻能夠得到這麽高的分數。他幾乎是與喬鬆柏一樣，教什麽就會什麽，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


  喬鬆柏通過得分，再次確定，李長信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而至於程布星，喬鬆柏覺得，這件事情，可能需要林暖暖出手了。他這個成績，確實有些不正常了。


  或許，這就是林暖暖說的，學習能力偏弱的？


  上午的課結束之後，林暖暖、程布星被喬鬆柏留下來了。


  “留他就行了，為什麽要留我？”林暖暖不服氣地看向喬鬆柏。


  程布星此時還在試圖編織借口，順便一提，因為要編織借口，早上的課，他基本上沒聽進去。


  這段心理曆程，幾乎是學習的反例了。


  喬鬆柏輕輕捏了林暖暖的手，掌心幹淨而溫暖：“又不是因為你考不好留你下來的。”


  “難道不是嗎？”林暖暖不信。一旦感覺喬鬆柏是老師，他還在授課，林暖暖幾乎是自動把自己代入學生。並且已經得出了，自己因為考試太差，所以被留下來的結論了。


  “當然不是。是讓你看看程公子的。”喬鬆柏把程布星的答題紙攤開。


  林暖暖與小靈一同掃描。


  “有……有點慘不忍睹。”


  六十分的林暖暖如是評價七十分的程布星。


  喬鬆柏點頭：“隻有他一個人出現這種情況。娘子，這應該不是我的問題吧？”


  “不是！”林暖暖立刻否認，


  但在聽完小靈的分析匯報之後，她眉頭緊蹙。


  因為，根據這張答題紙的情況來看，程布星可能得到的評價是，“弱智。”


  但是，這明顯是不可能的。


  而另外的解釋就是，程布星，根本沒有聽喬鬆柏的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