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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真相

  「清河~」


  滋地一聲,他踏入了幻陣之中,走向程清河,在她對面盤腿坐了下來。


  他一寸一寸撫摸著她緊閉的雙眼,挺俏的鼻尖,蒼白的臉頰。


  在這兩三年來,雖然這一張臉逐漸模糊,但是程清河三個字,卻是深深刻在他的心尖。


  即便「程清河」只是蒼白的三個字,他甚至想不起來那些曾經濃烈的過去,但是,他一看到這一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心裡有一角,就在莫名抽搐。


  月光如水,他撫摸著她的臉頰,漸漸靠近,吻住了她的嘴角。


  不遠處「沉睡」的大天抽搐了一下,又吐出一口酸水,它很難受,無比地難受。


  「大天,若是你就此收手,事情就還有轉圜的餘地。」


  東海神君立在它的對面,用神鞭捆住了它的四肢。


  大天吞咽下方才得手的獵物,舔著唇舌大口大口地嚼,對他的話充耳不聞。


  沒有錯,它已經殺紅眼了。


  放眼四海八荒,找不到比饕餮這東西胃口還大的東西了,即便將整個神境全部塞入它的嘴裡,也是不夠的。


  東海神君見它如此野蠻,火燒水淹都不死,想了想,對著身邊的龜相催吩咐道:「去仙境,將李天王的玲瓏塔借來。」


  龜相連忙應了,趁它這會兒還被困著,快步往外頭去。


  眾神見那大天竟然能輕輕鬆鬆吃了神族,早已經嚇破了膽,開玩笑,能修到神族早已經不易,要是到頭來卻是餵了這一隻癩皮狗,真真是冤枉了修行的這萬兒八千年。


  是以能跑的跑出去之後,早已經遁了個一乾二淨,保不準下界藏到哪兒去了,是以天河之外靜悄悄地,連個看熱鬧的都沒有。


  西海公主不著慌,藏在人後暗暗觀察。


  旁人不知道大天為何一段時間便吐一次酸水,但是她卻是清楚得很,這是那些丣兎起效果了。


  大天原本便是混沌所生,丣兎入體,不會甘心被束縛在它的體內,少不得要到處亂竄,到時候它們便會帶著它的身體到處遊離,分散在世界各處。


  那龜相很快便帶了玲瓏寶塔來,神龍君手托寶塔,念了一段決,那大天便化成了一道光被吸了進去。


  在場的人定定看著這個晶瑩剔透的寶塔,遲遲毫無動靜,方才鬆了一口氣。


  「還是神龍君有辦法。」


  東海神龍見眾神恭維,連連搖頭:「我們還是多觀察觀察,若是被它逃脫出去,別說神境,就是整個仙境凡界都難逃它之口。」


  這玩意兒不開葷還好,一開葷,不吃個爽快定不罷口。


  他想到了已經許久不見神跡的歸元神君,不禁一陣唏噓,他還以為歸元神君這是下界投世去了,如此看來,恐怕也是早早裹了那個小畜生的腹。


  玲瓏塔甚久未曾活動過,都已經積了一層灰,大天進去的時候,張牙舞爪地落進了妖怪堆里。


  這些都是六界為非作歹的大妖,最遲進來的也被關了三四百年之久,此刻正在密謀如何逃出這個該死的塔,是以它一摔進來,便嚇了這些大妖們好一大跳。


  大妖們齊齊對視了一刻,臉色蒙然,但是很快,它們便極有默契地一鬨而散,去搶奪掉下來的這一塊「好肉」。


  沒有錯,玲瓏塔里別說會提高食物了,便是連水,也是吝嗇地半點不給的,這些大妖便是靠著耗著自身的修為在死撐。


  互相殘殺吞噬之後,留下來的這些,皆是旗鼓相當,誰也殺不了誰。


  大天四腳朝天瞧清楚了自己倒是在哪兒,它的身體便很快被撕裂。


  鑽心的疼導入了它的神經,又看著數量眾多的尖銳的指甲利齒刺入它的皮膚,似是在搶奪它的血肉。


  它終是仰天張大了血盆大口,一口將離得最近的大妖的腦袋包在了嘴裡。


  大天沒有牙齒,和別的生物不同,它的嘴裡腹中滿是刮刺的罡氣,如劍一般,能夠瞬間將獵物破裂粉碎。


  是以那被吞了腦袋的身體在片刻之間倒了下去,變成了一具無頭屍體。


  血,自亂糟糟的脖頸切口處飈了出來,離得近一些的,都被潑了一臉一身。


  正是鮮血的味道將這些大妖們的眼睛激得血紅,不管不顧地開始撕咬搶奪那具死屍。


  激戰,混亂,拼殺,打成了一鍋粥,不斷有新的成員匯入,混戰里,有大妖不小心被咬斷了脖頸,也有被咬斷了後腿,鮮血淌紅了一地。


  大天自也沒閑著,一口一個一口一個,吃得甚歡。


  只是吃到後來,它越發覺得自個兒吃得吃力,剛吃了進去,便要吐一口酸水出來。


  它蹣跚地趴在玲瓏塔的窗口,就著如玉的欄杆啃了下去。


  「出,出來了~」


  外頭有人聲色驚恐。


  神龍君臉色沉沉。


  「它怕是吃不慣大妖,還是神族可口一些。」西海公主淡笑著道。


  眾人臉色不變,甚至於毫無異動,不過紛紛點頭道正是如此,竟也沒有一個出去的。


  那寶塔很塊被它啃噬出一個大洞來,它一躍而下,跌在地上變大,兩旁眾神站得密密麻麻,齊齊帶著笑容看著它。


  若是平時,它定能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來,但是此刻么,它甩了甩腦袋,縱身又撲了過去。


  一口下去,便濺起一道鮮血。


  幻陣之中,大天的身體已經猶如一灘黑色的顏料,覆蓋在波動的陣法之上,那顏料之下不斷地有東西在動,帶著它的身體四處散了出去。


  白石將程清河肩頭的衣衫扯落下來,空落落帶著血絲的傷口便露了出來,他湊在肌膚邊緣輕輕落下一吻,接著將手掌覆了上去,一道沉穩而又厚重的純正混沌之息自他的掌心徐徐順進了她的經脈之中。


  生死人肉白骨,她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斂和,不消一炷香的時間,便已經完好無損了。


  白石為她擦去鎖骨上殘留的血跡,接著又吻上了她的脖頸。


  「我很想你。」他呢喃了一聲。


  若有似無地一聲嘆息,他抬起頭,程清河已經睜開了眼睛,往後退了一些。


  她的雙眼清清涼涼點綴著清光,看起來似冷,但是她眉眼上翹的弧度,又像是帶著溫柔小意。


  兩人似乎已經好久不見,定定看著對方許久,久到忘了世間浮沉,忘了愛恨恩怨。


  終於程清河輕笑了一聲,打破了寂靜,輕聲說道:「好久不見。」


  「嗯。」白石一雙桃花眼燎著春意,湊近她的下頜。


  她微微仰起下巴,將完美的天鵝頸送上前來。


  陣法波動蕩漾著水波,圓月含著羞,漸漸落下了半枝。


  「噗~」大天噴濺出了一大口水,身體蔓延了一大片,有些甚至已經脫離了它的本體。


  白石抬首回頭看了一眼,單膝跪地,將熟睡的程清河一把抱了起來,朝陣外走了過去。


  幻陣離了陣眼,迅速土崩瓦解,大天前一刻還在吞吃著如雲的上神,下一刻便跌落到了一片荒蕪之中。


  它睜大眼睛看去,卻發現眼前的世界已經不如以前明亮了,像是蒙著一層白霧,怎麼也看不清晰。


  接著,它便發現自個兒的身體像是出現了什麼問題,因為它想站起來,卻不過是彈動了動,像是被黏在了地面上。


  「白石,白石!」它大聲怒吼道,帶著噗嘰噗嘰的聲音,這是知道自己中了程清河的詭計了,一時又是惱一時又是恨。


  「祖爺爺。」白石一身清朗,站在陣法之外。


  「混賬東西!還不滾過來!」


  「過來做什麼?莫不是想將孫兒吞了。」


  「哼,你忘了你到底是誰?你是我大天的一部分,我就是你,你就是大天!」


  「我與你不同,祖爺爺。」白石搖頭。


  大天是獸,沒有絲毫感情,有的不過自凡界模仿而來的表情、語氣,為了掩飾他的身份,以便他掌控整個白家。


  「有何不同?白石,你不過是多了凡人成長的三十年經歷,本性里你和我一樣,冷血、無情,甚至比我還要貪婪!」


  白石嘆息了一聲:「大天,有一點你沒有說錯,我們的確是有相似之處的,譬如你剛剛誕世的時候,應當也不是如此的罷?你吞下歸元神君的時候,是半點愧疚也無么?」


  歸元神君?是了,在整個神界都不待見它的時候,是歸元神君始終對它不棄,將它帶在身邊,甚至是下世遠遊的時候。


  後來它將他半截身子吞進了嘴,他那眼神,不過是瞭然而又悲傷,竟是沒有半點責怪的。


  是以,面對老羊的時候,它才會有半刻的心虛以及不耐煩。


  回憶不過停留了一會兒,它便冷哼一聲:「就算這樣又如何?你也是饕餮,饕餮生來便是為了吞吃一切,即便你代替了我,終有一日,你也將控制不住口腹之慾,甚至比我更甚!」


  這千萬年來,大天對食物的追求已經近乎病態,甚至肯在一種美食身上花費再長的時間也在所不惜,且在這個時間之中,在精心培養的美食入口之前,絕對不會再吃旁的東西。


  它偶然看見無當聖母時,還在截教與禪教那一戰之前,無當聖母真身如何它自是看不出來,只是她那身上甜美惑人的香甜氣息,卻是令它一見便口水直流。


  只是那無當聖母著實狡猾,許是打哪裡聽見了它的名聲,便總能在它趕至之前逃脫,它追了她許久,竟然都沒有能在她身上討到便宜。


  期間它又偶然聽見何處魔修說是,陷入愛情之中的元嬰最為美味,它便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趁著大戰之際,將無當聖母逼得下得這方小界,接著將這方小界與外界閉鎖,如此,即便她無數次踏上修道重歸仙途之路,也飛升不得。


  這手段也不是它第一次使了,只是那無當聖母萬兒八千年的都未曾為誰動過心,又是道心堅定,十分難辦。


  是以,每一世他都努力一番,若是她還是如故,便一劍殺了,重頭再來。


  它易怒又獨獨缺了人類情感,好不容易學了人世間勾搭女孩兒的法子,卻使不盡然,是以便蹉跎了這幾世來。


  白石,便是它一早便想出來的辦法,只要無當的轉世對白石使了真感情,它便將二者全部吞了了事。


  白石是它身體的一部分,既可以是他的一隻手,也可以是它的一隻腳,除了自誕生以來便有了自我的意識之外,他幾乎與它大天沒有什麼兩樣,最多便是一個力量強一些,一個弱一些罷了。


  聽話?只要它比他識海強大,控制他並非難事,只是白石的人類情緒委實太過強烈,令它十分不滿。


  白石笑了一聲:「以後,便只有一個大天了,那便是我。」


  說著話,大天突然感覺到一股強勁的吸力蔓延過來,甚至在這股吸力之中,有種駭人的毀天滅地之勢。


  「你放肆!白石,給我住手!」


  它不由得害怕起來,是的,它第一次嘗到了害怕的滋味,多麼可笑,它活了這般久,竟然會有害怕起自己的「手」或是「腳」的哪一天?!


  可惡,他竟然悄悄地成長到了這個程度了?!它竟然半點兒都沒有發現。


  呵,也是。


  誰能夠在知曉自身必死無疑的情況下,不做一些努力?

  無數的丣兎已經帶著它破碎的身體不知道遊盪到什麼地方去了,只剩下它還淌在那裡動彈不得。


  只要,只要再給它一點時間,它便能吸收散落在天地之間的混沌之氣,很快,它便能再一次化形。


  只是,它恐怕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它黑色的身體幻化為霧氣,迅速朝白石飛去。


  白石閉上眼睛,掐了一個決,將被拉到身前的大天牢牢困在一個結界之中。


  大天知曉這一次在陰溝里翻了船,便不再抵抗,只冷笑了一聲:「你以為以你的本事,便能夠戰勝我的意識了么?白石,你真是太小看我了。」


  既然是一個身體,自然是靠本事來掌控身體的主導權。


  能與不能,走著看便知分曉了。


  白石不答,將它全部吸入體內。


  程清河站在遠處,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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