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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看傷

  雖然看不見,但是她能夠猜想到那女孩臉上的窘迫與著急。


  烈漁島的女孩還真是天真爛漫,也經不住逗。


  她抿嘴笑了笑,轉身面朝著余回站著的方向。


  「你來了,不如帶我出去走走,這麼長時間,我還未好好逛一逛這烈漁島。」


  「好。」余回走過來,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接著伸手握住她的手腕。


  「希望清河,以後還是不要說那樣的話了。」


  他低聲說道,帶著她往前走。屋后便是一長段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蜿蜒著一直延伸到各家各戶門前。


  烈漁島的人們擔心漲潮,是以挨家挨戶都墊了高高的石基,在上頭磊的房子乾爽而又舒適,看起來同以往瞧見的屋子截然不同。


  可惜這一切程清河都看不見了。


  「哪樣的話?你是指對那女孩說的話?你要是介意,我以後便不說了。」她從善如流道。


  她先前原本就是逗那女孩的,沒有想到他會這般介意,看來他是對那人有些意思?

  也是,喜當爹這事兒要是放在凡界,可是要被戳著脊梁骨的存在。


  這個念頭不過一劃而過,便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索性下一回見到她便向她解釋解釋好了。


  「不是這樣。」余回搖搖頭,他很想說自己並不是介意,天知道,他在聽到她說他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親的時候,整個心臟都麻了半邊。


  那鋪天蓋地的狂喜在一瞬間淹沒了他。他多麼想告訴她,即便那孩子不是他的他也絲毫不會介意,只要能讓他站在她的身邊,時時刻刻看護著她,不讓她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不,他想要的更多,雖然這份感情可能永遠也得不到回應。


  他沒有想到她會誤會他是在介意,但是即便讓他解釋,他也難以啟齒。


  真相會將他們推得越來越遠,而他永遠也不會讓這件事發生。


  「哎喲,二少爺,不如領著您夫人上來玩玩罷?我這兒還有許多好吃好玩的玩意兒,您要不要上來瞧瞧?」


  一張胖胖的圓臉自頭頂的屋子欄杆伸下來,殷勤勁兒十足。


  好吃的好玩的?程清河一聽便來了興趣。


  「那可好,打擾了。」


  「不打擾,不打擾,難得見生人面孔,趕緊上來坐坐。老婆子給你弄些新鮮玩意兒去。」


  余回見她顯然沒有注意到那人對他們的稱謂,嘴角不由得勾了勾。


  佟麗香早就在斜對面探著腦袋看著這邊,見那二人舉止親密,怎麼地,大地方來的夫人都要人牽著才能走路的?她鄙夷地哼了一聲,嘭地一聲將窗戶關上了。


  這張大娘挺會來事兒,程清河聽著她講這兒的風土人情,聽得得趣。


  「咱們烈漁島當年也是極真界的一分子,後來不知道哪裡來的一個大能,用繪著火鳳的大刀,將烈漁島生生地劈開來,裂縫裡灌了海水,島上跑不了的、跑得慢的活物也被一把火燒了乾淨……」


  「那你們的祖先是後來的,還是原本就在島上的?」


  「哎喲小夫人您別看我們人少,又個個都是普通人,咱三百年前可能還是一家哩,咱們烈漁島的漁民,祖先可還是當年的大家族出身,只不過地方遠了之後,才和極真界漸漸失了聯繫。」說到這裡,她眼珠子轉了轉。


  余回坐在程清河的邊上,笑吟吟地喝著茶。


  「哎呀,瞧我這張嘴,光顧著說,忘記給您夫人拿吃的上來了。歡英吶,幫阿媽把東西拿過來,兩位貴客等等,我家老頭子出海打漁去了,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她沖著廚房喊。


  「哎!」廚房挨著門,有人在裡頭應了一聲,不過一會兒便慢吞吞捧著個大罈子過來了。


  也是個臉色微黃,紅著臉頰的年輕小姑,看著和那佟麗香差不多大的年紀。


  「剛剛準備好。」她將罈子放在茶几上,眼睛的餘光忍不住偷偷瞄著余回。


  然而余回顯然已經十分習慣這樣的目光,紋絲不動。


  「這是我家女兒,余歡英,歡英,給兩位貴客打個招呼。」張大娘殷勤地介紹。


  程清河點點頭,她看不見,但是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兒。


  一番來去,她早已經被罈子里的酸味兒吸引住了。


  「這裡面是什麼?很香的樣子。」


  「這是腌柿餅,您別小瞧這柿餅,和市面上的大不一樣,這種柿餅呀……您嘗嘗就知道了。」


  余回細心,幫她夾了一塊上來。


  柿餅上沾著細鹽,白白的,包裹著橘色的柿子的果肉。


  張大娘還沒看出來她看不見,直道這人真是會疼人,事無巨細都給她顧全了。


  「挺不錯。」一入口,程清河便贊道。


  余回見她喜歡,心頭一喜:「你還有什麼好東西,都拿上來罷,定然不會虧了你去。」


  「哎,好咧!」張大娘連忙應下,和英歡趕緊去搬來。


  余回正要付上靈石,張大娘已經被閃閃發亮的晃花了眼睛,雙手早已經蠢蠢欲動。


  就在這時候,斜刺里突然衝出來一人,將張大娘狠狠推開。


  張大娘又大又胖,哎喲一聲直直地往程清河那裡倒去,嘴巴大張著。


  程清河耳聽著有什麼東西倒過來了,連忙站起來退開,只是動作遠不及她的反應靈活敏捷,被帶著歪倒下去。


  余回一見著目眥盡裂,她還懷著孩子,要是就這麼倒下去了,孩子保得住保不住還難說,少不得要受些苦。


  他縱過去險險地將她的腰攬住,她的腦袋頂著他的胸膛,胸膛里的心臟快得像是要跳出來。


  「你怎麼樣?沒事吧?」


  「沒事沒事。」程清河嘴裡說著,站直身體,沒有神采卻依舊出眾的目光之中帶著几絲不易察覺的異樣。


  「你這是做什麼?你是不是故意的?」余回黑著臉對著那罪魁禍首問道。


  見著這一幕,佟麗香也有些愕然,她沒有想到她不過只是想阻止他被張大娘忽悠,卻造成了這樣的後果。


  這下她也知曉不好,但是一見那女人還好端端的,甚至示威一般地躺在他的胸懷裡,心中又騰起一陣怒氣。


  「對不起,但是我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她怎麼會那樣容易被推倒,說不定是裝的也不一定。」


  她聲音越說越小,是因為余回越來越黑的臉色。


  現在他的臉色已經同鍋底的顏色一般無二了。


  「再有下一次,我一定殺了你。」他咬牙切齒地說道。


  「我已經沒事了,不要嚇唬她。」程清河退開來。


  佟麗香被他身上散發的殺氣一震,不由自主地渾身發抖,抹了抹臉上的淚,扭頭下樓去。


  「個天殺的小娘皮,小兔崽子,你別跑!」張大娘從倒了一地的柿餅上爬起來,一身的白鹽,氣沖沖地找佟家阿媽理論去了。


  「烈漁島的漁民還真是有趣。」程清河摸了摸自己忍著笑的僵臉,知道余回著急,她也像模像樣地蹙著眉宇。


  「……」


  「我無事,你無需緊張,我看那女孩挺喜歡你的,你待她這般凶,可真是傷了人家的心。」


  余回見她還沒心沒肺的模樣,額頭忍不住跳了跳,提醒她:「她差點兒傷了你。」


  「知曉了,不過好在有你。」


  他愣了愣,嘴角揚了揚,但是不過一秒,便被他壓了下去。


  在獨處的時間裡,日子過得異常快速,要不是林福終於帶著人來了,他幾乎都忘了,他們都不是凡人。


  這一日晚霞映紅了半片天,日頭要落不落地掛在海平線上,大腳族不過來了一二人,帶著林福,以及另外一位來人修。


  「他會醫術?」余回站在門口相迎,帶著的審視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那人。


  這並非什麼友好的目光,看到他的第一眼起,他的心中便不由自主地騰起了難以抑制的敵意。


  「他會醫術,我見識過。不然也不會將他帶來。還未介紹,這位就是龍虎山的蘇翎。」


  後面那一句,是讓二人見過的意思。


  蘇翎走過來,朝余回略一點頭,很是得禮溫文。


  「龍虎山?失敬。」余回笑了笑。


  「余家的二少爺,才是久仰大名。」蘇翎彎了彎眉眼,笑得如同一隻老狐狸。


  但是笑容不過一秒,他便放下了臉色,陡然莊重起來。


  「傷者在哪兒?不是請我來幫人看病的么?」


  「在屋子裡頭。」林福連忙將人請了進去。


  余回忍不住蹙眉,對著那蘇翎匆匆的背影,心裡莫名生出幾縷怪異的感覺。


  稍稍看了一會兒之後,林福便退了出來,接著將門關上。


  余回回神,瞪了他一眼。


  「咳,這位醫者有個習慣,給人看病的時候不喜歡有外人在場。」


  「你在哪裡找的人?龍虎山?離這裡應該不近罷?」


  「哪兒能呀,是找的最近的雜貨鋪,在江南傭兵工會遇見的,他剛好想要去一趟蠻荒大陸。」


  「龍虎山蘇翎,要是我沒有記錯的話,他應當是一宮之主才對,放著龍虎山不管,竟然想要去蠻荒大陸。」


  這似乎有些奇怪。


  「他是宮主?」林福一怔,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心頭一喜,來頭這般大,看來清河的傷應當有救了。


  只是,他為何會答應他來救人?

  程清河坐在床上,先前便聽見有外人來了,她看著腳步聲來的方向。


  蘇翎站在不遠處,臉色沉沉地看著她,見她毫無反應,便伸出手在她眼前劃了划,結果卻是手心一緊。


  「你做什麼?」程清河捏著他的手掌,挑眉問道。


  「沒什麼。」蘇翎看著她纖細蒼白的手指,微涼的觸覺讓他心中莫名一嘆。


  「是林福帶你來替我看的么?」


  「嗯。」


  「那就麻煩你了。」她說著,鬆開手,眼睛不自覺地轉了轉。


  蘇翎果然見她沒有認出自己,心頭不由得有些失落,但是很快,他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讓她在床上躺平了。


  他將衣袖扎高,伸出雙手從她腳心,一寸一寸地摸到脖子,接著伸手觸及她的額頭,閉眼用神識俯瞰了她的丹田一番。


  一柱香之後,他推開門走出去。


  程清河原本已經都快要睡著了,但是他一離開,她便又清醒過來。


  外頭傳來隱隱約約的聲音。


  「經脈斷裂,丹田空空如也……怕是不好了……想要恢復……」


  雖然早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但是親耳聽到,卻又是不一樣了。


  「她的眼睛……」


  這是余回的聲音。


  「應當是被什麼重擊過,若是奇珍異寶養著,可能會恢復……」


  說著,他們的聲音又遠了一些。


  真是的,她自己的身體情況,又能有誰比她更清楚?有什麼不能聽的?

  罷了……


  「清河最近似乎都在做夢,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麼,總是流了一身的汗。」余回悄聲說道。


  蘇翎點點頭,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又覺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她真脈受損嚴重,先不說一身修為散盡,就是她受了這般重的傷,按照常理,本應該早已經命喪黃泉,但是她如今。


  她如今不僅還活著,連肚子里的孩子也還都活得好好的。


  這件事不尋常,但是要細細說清楚,卻是一言難盡。


  蘇翎少見地沉重起來,沒有想到許久不見,再一次相見會看著她落到今天這般境地。


  她的變化這樣大,大得他都不敢相認。


  「她如今與凡人無異,甚至比凡人體質還要差上一些,不知道將這個孩子生下來,會不會有危險?」余回接著問道,

  「危險說不準,但是若是這一胎生下來,一定會讓她的身體越來越差。」


  保不準連命都丟了。


  余回同林福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對方眼裡的凝重。


  「這孩子是誰的?」蘇翎話音一轉,不動聲色地問道。


  這孩子是白石的。但是,他們誰都不會說。


  「這個,大概只有清河知道了,這件事希望蘇道友輕易不要說出去。」余回打起了太極,此刻他心裡想的卻是,怎麼樣才能勸她拿掉這個孩子?

  蘇翎瞭然點頭,但是即便他們都不說,他也能猜著一二來。


  白家果然沒有一個好東西。


  他們的想法不謀而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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