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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道義

  周放鶴道:「不錯,正是擔心走蛟之事。原本方丈以慈悲為懷,言道那蛇妖千年修行不易,變蛟也是一場功果,不忍心壞其修行。後來我與方丈計較,這千佛寺乃是祖師所創,若是毀於一旦豈不可惜。何況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蛇妖凶性難測,誰知道給其變蛟成功,會有什麼後果。我輩修行,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豈能畏首畏尾。方丈思慮再三,這才下定決心,由我來主持這除妖之事。」


  「那還等什麼,」一個叫方鴻的粗獷漢子大大咧咧地道:「有醉翁你領頭,大夥一併進山,將那妖蛇亂刀砍死便是,我就不信這麼多人,收拾不了一個未成形的蛇妖。」


  丘哲有些詫異,小聲問張洵道:「不是隔著桃花瘴嗎?」


  張洵道:「那桃花瘴每三年會有兩天退散,一次是中秋,一次是重陽,所以我才約你中秋節前到此匯合,辦完事後,還得趕在重陽節出來。」丘哲這才明白過來。


  周放鶴道:「當務之急並不是進山,如今外頭聚集了許多旁門左道,想要趁中秋之時潛入雲霧澤,藉機獵取其中的天材地寶。我們得先齊心協力,將這些賊人攆走,免得到時候添亂。」


  「這些人真是賊心不死,」小寒山的張南顯然是個正義感爆棚的青年,說到外面這些賊人,鼻孔里都透著不屑:「我們來這裡才三天,前前後後已經趕跑了十幾名進來窺伺的賊人,聽說今天還有人來?依我之見,就該狠下殺手,偏偏慧光方丈要講什麼慈悲為懷。」


  「師兄,不可無禮。」盧姑娘淡淡地說道,張南見師妹說話,頓時心知失言,不好意思地說道:「方丈,恕在下失禮。」慧光方丈微微一笑,擺手表示自己並不在意。


  「這些人覬覦雲霧澤不是一天兩天了,」慧性和尚得人救治,此時已經緩過氣來:「以前有普靜師叔坐鎮,還算風平浪靜。今年普靜師叔沒來,這些人就蹬鼻子上臉,真是可惱。」


  張洵知道丘哲不明白其中的關節,又低聲給他解釋。原來千佛寺雖然傳承久遠,但在修行界中卻只是小門小戶,所傳下來的法統不甚高明,全靠無相宗的庇護才能維持。


  前些年每逢桃花瘴將散,無相宗都會派監寺普靜大師前來主持,鎮壓群邪。今年普靜大師沒來,只派了第二代明字輩的三位僧人:明燈、明苦和明法,那些旁門左道自然不甘蟄伏,而千佛寺上下也是頗有怨言。


  「慧性,不得放肆。」慧光方丈長得慈眉善目,訓起師弟來卻也兇相的很:「無相宗與我千佛寺同氣連枝,這些年來多有看顧。今年普靜大師有事不能親至,能得幾位師弟到場,我們已經是不甚感激,你怎可不知好歹?」


  被師兄這麼一說,慧性和尚頓時低了頭不敢頂嘴,只是眼神卻暴露了他的想法,顯然心中不怎麼服氣。


  周放鶴有些尷尬,他被推舉為主事人,自然是有底氣在。連著被人插科打諢,說話的氣勢不知不覺就沒了,心裡頭對這些和尚的墨跡也有些不滿,只是不好表露,還得打著圓場:


  「好了好了,眾位不必爭執。今天先說到這裡,後天就是中秋,大家養足力氣,到時候想必有一場惡戰。」


  眾人各自散去,張洵先領著丘哲去看給他安排的廂房,隨後羅家兄弟拎了一隻烤乳豬過來,又提了幾壇酒,說是要跟丘哲敘舊,不醉不歸。


  看著羅家兄弟一邊給爐子生火,一邊拿刀給豬肉切塊,丘哲不禁有些尷尬:


  「張老伯,咱們這可是在寺廟裡,這樣吃肉喝酒,會不會遭人忌諱?」


  「不妨事,」張洵笑道:「千佛寺本身就是修行門派,當然知道我等鍊氣之人脫不得葷腥。我們住的這塊又是跟佛堂隔絕開來,原本就是寺中招待俗客的地方,並不禁酒肉。」


  丘哲聞言放下心事,聞著羊肉烤熟的香氣,一時間食指大動,用刀子切了一大塊肉下來,在上頭撒上鹽和調料,吃得酣暢淋漓。


  眾人都是忙碌了一天,到這時候也是真的餓了,一時間沒人說話,都忙著填飽肚子。一頓飯吃下來,眼看著外面天色漸漸昏暗下來,丘哲看了一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


  羅正虎吃得差不多了,倒了一碗酒正在細細品嘗,忽然想起一事,問道:


  「這次千佛寺許了什麼好處,能叫來這許多人幫忙?」


  「好處當然是有,不然我喊你們過來做什麼,」張洵道:「能進雲霧澤,就是最大的好處。」


  「等等,」丘哲嘴裡塞了一大塊肉,好懸沒噎住:「要好處的嗎?難道大家不是為了江湖道義?」


  「小丘,」羅正彪噗嗤一笑:「你電視看多了吧?我們是修行中人,又不是武林俠客,談什麼江湖道義。」


  「呃,」丘哲艱難地把咽喉里的食物咽下去:「看來我還是太年輕。」


  「好處肯定是有的,」張洵道:「老三你也別取笑小丘了,除了我們,他幾乎不跟修行中人來往,會想岔也沒什麼。不過小丘,你總這樣閉門造車是不行的。修鍊之道,講究財侶法地,錢財方面我就不說了,大家各有各的門道。但是這個侶字卻也不可輕忽,平常多結交些道友,既能彼此切磋,又能互通有無,關鍵時候,也能幫上忙。」


  「以我活了這麼多年的親身經驗,不要說當今之世,就算是古時候,真正把道義放在心裡的也是罕有。人就是這樣,越是缺什麼就越喊什麼,大家都說道義,其實只是要別人講道義,到自己身上,就變了臉色。」


  「真正能驅動人心的,只有名利。就算以俠義道著稱的武林,名頭雖然光鮮,隱藏在底下的卻也是數不清的齷齪。是從來都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你以為只是說說?這些字底下,都是人命。」


  「我們修行界就更是如此,大家一生辛苦,為的不過是多活幾年,雖然如今的世道長生無望,但僥倖修鍊有成,活個一兩百歲問題不大。說白了,大家都是想做烏龜,能不出頭就不出頭。捉妖這種有風險的事情,若是沒有回報,只靠著嘴上的道義,你指望這些想做烏龜的人,平白無故來逞英雄?」


  「照你這麼說,那世上就沒有真正的道義了?」丘哲有些悶悶地道,他忽然想起魔鏡的事情。


  「有還是有的,」張洵一副看透世情的口吻:「只是這種人,通常都死得快,越死越少,慢慢地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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