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道理你懂的
每一代人有每一代人的榮耀,每一代人也有每一代人的哀愁,或者說不完美。
高勝寒的師傅——江進平那一代人,趕上了頂替的好機會,趕上了國營醫藥公司最輝煌燦爛的時代。
那時候的縣級醫藥公司,各鄉鎮的國藥店,在當地是最引人注目的單位。不說別的,首先他們的工作和生活,以及營業場所,一定是當地各行各業中最好的。
新時期最早改換門庭的是醫藥公司和醫藥公司下屬的基層藥店。
那時候,人們都說江進平他們端的是鐵飯碗中,最鋥亮鋥亮的,待遇好還能夠學到技術。
——老古話說,“積財千萬,不如薄技在身!”
與別的商業行業不同,醫藥行業的專業性、技術性更高。他們的專業技術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掌握的,尤其是實際操作,根本離不開師承。
改革開放以來,有一個很響亮的口號,“打破鐵飯碗”。
當時的四大公司:煙草公司,鹽業公司,石油公司,醫藥公司,最不著急的是醫藥公司的員工。
醫藥公司的員工認為,不管怎麽改製,醫藥公司應該是最保險的,至少是最後改製的。憑什麽?憑他們經營的是特殊商品,是治病救人的特殊商品。
雖然最終的結果,醫藥公司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真正改製的四大公司之一,說員工沒有一點怨言不科學,但是,醫藥公司的員工能夠理解政府,理解國家的包袱太重了,因此,醫藥公司的改製是順利的。
有一技在身的醫藥人紛紛下海,各顯神通,隻是像江藥師這樣的人萬萬沒想到,有一天,技術會不吃香了。
因為中醫中藥越來越衰微了——
江師傅接到調令的那一天,他是平靜平淡的,有思想準備的。
為他打抱不平的是徒弟高勝寒。
高勝寒急匆匆找到鄒店長,“店長,江師傅不能走呀,你要去總部要求,他走了會嚴重影響中藥營業的。”
“我要求了,總部有總部的考慮,沒辦法。”鄒店長很客氣,不像平時那樣端著店長的架子。
“那我們的中藥營業怎麽辦?”高勝寒沒有說出來的是,那我怎麽辦?
“不是還有你嗎?何況,中藥的營業額占不到全店營業額的五分之一,有影響也不大。”鄒店長和氣依然。
“我不行,我才工作了一個月,很多事情都不懂。”
“不懂就學嗎,誰是生下來就會的?”
“鄒店長,沒有了回旋的餘地了嗎?”
“沒有,我和你的心情一樣,也不希望江藥師離開,他在中藥櫃台上,明顯比桂姐的顧客多,但是總部有總部的考慮,他們也不可能朝令夕改。”
最後,鄒店長站起來,“過一段時間,我會向總部提要求,要求調江藥師回來,放心吧,你去工作吧,工作的時候要認真,要仔細,不要不懂裝懂,不懂的過來問我,我是執業中藥師。”
聽見店長特別強調了自己的執業中藥師是身份,高勝寒這才反應過來,為什麽江師傅會調走。
無話可說了,高勝寒轉身要走,神情十分沮喪。
“小高,今明兩天你幫江藥師收拾收拾,明天晚上我們一塊去吃飯。不用你請客的,有人請客。”
“哦,明天再說吧,我去上班了。”
高勝寒回到櫃台上,看見師傅在收拾東西,他根本沒有幫忙,而是一言不發站在一旁看著。他不可能伸手幫忙,他怕師傅以及別人,會認為他巴不得師傅離開。
看見師傅將他個人的東西放進一隻紙箱裏麵,抱著去了寢室,高勝寒想到了蓮姐,一個有可能力挽狂瀾的人。
電話撥通了,好長時間沒人接,直到聽見手機裏麵傳來了忙音,高勝寒方才想起來,蓮姐可能在上課。
後來是李美蓮打過來了,“小高,有什麽事情嗎?”
“蓮姐,蓮姐,求你幫個忙,我師傅調走了。”
“你慢慢說,你是想調走你師傅,還是你師傅被調走了?”
“蓮姐,江師傅被別人排擠走了,你幫個忙,讓總部改變決定,讓我師傅不走。”
“是不是調了新的藥師來?”
“沒有。”
“你離開了江藥師,不能獨立工作嗎?”
“不是,但是江師傅不在,我在公司就學不到什麽東西了,待下去還有什麽意義?”
“你別急,我了解一下情況,再和聯係。”
高勝寒等了半個小時,蓮姐的電話沒有來,他去了師傅的房間。
江進平在房間整理衣物,高勝寒說,“師傅,我已經告訴李美蓮了,你等一下收拾東西,看看她怎麽說。”
“不用等了,你認為我留下來還有意思嗎?”
“為什麽沒意思?店長不是門店的老板,她不也是打工的嗎?”
江師傅停下來,點著一根煙,坐下來。
“小高,走到了這一步,我們兩個是必須走一個的。總部不會因為我而調走店長的,他們不支持店長,那樣的話,哪個店長還有工作積極性?我走了好,不但是對她好,對你也好。”
“師傅,你走了,我幹得下來,也不會在這裏了!”
“這正是我希望的,如果你沒有更好的去處,就同鄭總聯係吧,千萬記得。”
“你還是不看好我幹這一行?”
“對,不是這一行沒幹頭,而是你幹這一行是浪費人才。”
“我不是什麽人才,師傅,要不我要求跟你一塊走。”
“幾乎沒有可能,公司中藥規模最大的就是這家旗艦店,三個人搞中藥已經是超員了,別的店更不可能需要三個人。現在是私營企業,公司可能不考慮效益嗎?你千萬不要跟李美蓮提要求,免得她為難。”
“師傅,要收拾的話,明天我幫你,我現在去上班,等蓮姐回了電話再收拾也不遲。”
李美蓮回了高勝寒的電話,“小高,我問了人力資源部,是你們門店考慮到你已經能夠獨當一麵了,為了最大限度的利用人力資源,他們向總部建議的,我問了,是不是可以換桂姐去,他們說調令已經下了,臨時改變不妥,他們的意思是,讓江師傅去一個月,再想辦法調整,相信你能夠理解總部的難處。”
“理解,謝謝蓮姐!”高勝寒無話可說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高勝寒將蓮姐的意思告訴了師傅,江師傅表示了理解,並且讓他記得感謝她。
晚上,高勝寒在忙好了自己的事情之後,特意去師傅的QQ空間瀏覽了一下,沒有意外,師傅又有了新作。
《平淡的我》
——又要漂泊到下一個碼頭了,不再感觸良多。
清風半夜鳴蟬
平淡的我平淡的融入了
十裏洋場的萬家燈火
流光溢彩的沒有我
金碧輝煌的不是我
我就像初春不夜城裏
默默獨立的法國梧桐一棵
春暖花開日麗風和
它曾經起舞婆娑多姿婀娜
驕陽如火大雨滂沱
它曾經舉止有措大氣灑脫
而今它青春亮麗的容顏
在秋風中零落
在蕭瑟裏流離失所
它朝氣的蓬蓬勃勃
在冬雪裏蹉跎
在嚴寒中慢慢消磨
它隻是流光溢彩身邊的襯托
它隻是金碧輝煌背後的斑駁
平淡的我沒有什麽妄自菲薄
也沒有什麽難以捉摸
法國梧桐依然故我
靜待車來人過默觀日月穿梭
我會時常抽出一支煙
點上轉瞬即逝的火
放縱二手煙追逐一些零碎的思索
趕上了的推敲推敲
逮住了的琢磨琢磨
小菜一碟薄酒一瓶
淺斟低酌對酒當歌
隻是不再呼朋喚友
不再推杯換盞五吆六喝
平淡的我平淡的融入了
十裏洋場的萬家燈火
流光溢彩的的確沒有我
金碧輝煌的也確實不是我
我期待的是成為初春不夜城裏
悄悄萌芽的法國梧桐一棵
師傅真的平淡嗎?真的平淡的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寫下如此纏綿悱惻的詩歌嗎?
第二天,在十分沉悶的氣氛中,高勝寒送江師傅去了新的門店,看著師傅在新的寢室安頓好了,他才默默地離開了。
師徒兩個沒有想象中的依依不舍,他們有的是彼此心照不宣。
下午,鄒店長到了高勝寒的寢室,“晚上不會沒空吧?”
“店長,能夠告訴我對方到底是什麽人嗎?”
“菊珍·黃,你記得這個人嗎?”
“不記得。”其實高勝寒早已經預料到了是她。
高勝寒對菊珍·黃印象很深,除了在火車上,乘務員大姐的提醒,還因為她名片上這個別具一格的名字。
另外,高勝寒看見過她出現在門店裏麵。那天,他的第一印象是菊珍·黃完全不像一個顧客。她應該是來玩的。
“黃總是我的同學,她說你們是在火車上認識的,她不是給過你一張名片嗎?怎麽你就忘記了?”鄒店長照樣隨便得很。
鄒店長的隨便,在高勝寒看來就是她的得意。“原來是她,當然記得,這個世界太小了。不過,店長,她為什麽一定要請我吃飯呢?”
“多一個朋友多一條路,朋友多了路好走,這個道理你懂的呀,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