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挑大梁的人
“毛毛，把錢收好，這是你姑姑的心意。”外甥在左右為難，殷壯誌能夠看不出來嗎？
聽舅舅的，高勝寒將錢重新包起來，放在自己的麵前。
姑姑馬上說，“毛毛，不要放在外麵，裝進衣服裏麵的口袋去，莫讓別人看見了。”她邊說邊警惕地看了殷壯誌一眼。
淡淡的一笑，殷壯誌裝作沒看見，他示意毛毛聽姑姑的。
高勝寒打開舊報紙，拿起錢，左口袋，右口袋，上衣口袋，褲子口袋到處塞滿了。
將舊報紙放進身邊的垃圾桶後，高勝寒抬頭看了姑姑一眼。姑姑笑了，她在滿意地看著侄子。
高勝寒的姑姑高麗確實對陌生的殷壯誌不放心。她沒聽說過嫂子有弟弟。
更何況，現在能夠讓高麗相信的人太少太少了。
早在高麗讀初中的時候，二哥高義從部隊寫信回來，經常告誡她，不要隨便相信陌生人，盡量不要跟陌生人說話。
後來二哥當了大隊長、副局長，也會提醒她，不要輕易相信那些打著熟人旗號的陌生人。
高麗一聽說二哥出事了，首先懷疑的就是，侄子平時叫他叔叔舅舅的那些人。她百分百的肯定，是他們其中的某一個，在二哥背後動了手腳使了壞。我二哥鐵定是好人。
現在社會上，包裝上寫著保健、健康、綠色環保的垃圾食品越來越多，嘴巴上說自己是叔叔、舅舅、阿姨、大哥、大姐的壞人也越來越多。
——誰知道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是真舅舅，還是披著羊皮的狼呢？
提高警惕保衛自己的人民幣。沒錯。那是血汗錢。
徐行招呼服務員拿一隻杯子過來，高麗看了一眼飯桌上，馬上把毛毛的杯子拿過去了，“不要，不要，我就用這個，我侄子不喝酒的。”
徐行先給自己加滿了，然後幫高麗倒了半杯，再替殷壯誌也滿上了。
“大姐，嫂子命大福大，手術很成功，你來得很及時，假如真的讓毛毛一個人在這裏照顧他媽，他連吃飯的時間也沒有，來，老弟敬大姐一杯酒。”
“徐行，你敬的酒我喝，看得出來，你兄弟是個有良心的人。不過，你多喝一點，我少喝一點，我還要照顧我嫂子。”高麗舉起酒杯，象征性的咪了一口。
殷壯誌看見徐行敬了酒，他也端起酒杯，“毛毛姑姑，感謝你這麽大老遠特意趕過來，我敬你的。”
高麗伸筷子去夾了一口菜，沒有響應。
毛毛急了，姑姑是故意不給舅舅麵子。“姑姑，舅舅敬你的酒，他是我親舅舅。”
“親舅舅？我怎麽沒見過，你以前看見過嗎？肚子真的餓了，我吃飯，你們慢慢喝。”高麗站起來去盛飯了。
笑一笑，殷壯誌衝著服務員，“服務員打一碗飯來。”同時將酒杯朝著徐行意思了一下。
“別見怪。”徐行微笑了一下，小聲說，“他們老高家都是這脾氣，直來直去一根筋的。”
“他姑姑，你出來了家裏怎麽辦呢？”殷壯誌和顏悅色地問。是毛毛的姑姑，她又是特意趕來照看姐姐的，殷壯誌當然不會生氣。
高麗說，“家裏就我和兩個老人，老人我讓他們去小叔子家住幾天了。”
殷壯誌問，“小孩呢？幾個小孩？”
“兩個，男孩比毛毛大兩歲，女孩比毛毛小兩歲。他們都不在家。”
“他們還在讀書吧？”殷壯誌希望嘮嘮家常，套套近乎，把大家的關係拉近一點。
“小的今年初三，在城裏住校。大的讀了一年三本，不肯讀了，嫌學費太貴了，現在福建打工。”高麗見到對方沒生氣，反而客客氣氣的，心裏也覺得過意不去了。語氣自然也柔和了許多。
“在福建什麽地方？”殷壯誌關心地問。
“好像是福建晉江吧。”高麗不能確定，兒子一年裏麵已經到了好幾個地方。
“他在那裏做什麽工作？”
“我表哥做的肯定與銷售有關，他善於推銷，也有這方麵的天賦。”高勝寒很佩服表哥。
“年輕人首先要善於推銷自己，為自己搭建一個大的平台，他沒有大學文憑想找到一家大型企業不容易。”殷壯誌清楚，現在不管是政府部門還是企事業單位，包括大型一點的民營企業，文憑是敲門磚。
“我兒子很能幹的，他上班的那家公司，據說是當地最大的一家陶瓷公司，全國都有名氣的，聽說他進去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高麗很為兒子高興。
“知道公司叫什麽嗎？”在晉江地區最大的？殷壯誌心想。
“好像叫通什麽的。”
“通榮陶瓷？”
“對對對，是通榮陶瓷，你聽說過嗎？”高麗一向覺得兒子很了不起，像二哥，像他的二舅舅。
“聽說過，聽說過，他能夠進這家公司確實不一般，據我所知，通常情況下，普通的二本畢業生，他們公司的人資部都不會考慮的。”殷壯誌點點頭，
“我兒子像他二舅舅，就是毛毛他爸爸，從小就聰明懂事，去年高考如果不是病了一場，他考重點大學都考得上的，我們讓他複讀，他堅決不肯，怕增加我們的負擔，三本讀了一年，也不肯去了，他說我讀四年三本，老媽肯定要去賣血了，我舅舅沒讀大學不是照樣幹事業嗎？”
——高麗為兒子的懂事既惋惜又驕傲。
“毛毛，你表哥叫什麽名字？”殷壯誌問。
“趙無眠。”毛毛忙答道。
“高勝寒、趙無眠恐怕都是你爸給取的吧？”殷壯誌有點好笑，姐夫沒什麽文化，喜歡看書裝有文化，取名字也與眾不同，讓你覺得他很有文化。說好聽一點，是典型的附庸風雅，說那個一點，就是賣弄、顯擺。
“是呀，我爸特別佩服蘇東坡，他常常說，蘇東坡是古今文學領域裏麵的全才，奇才。我們幾個人的名字都出自蘇東坡的《水調歌頭·丙辰中秋》，我表妹叫趙清影。”
高勝寒得意的望著殷壯誌，“舅舅，我爸是不是好有才？”
“你爸他可以說是‘奇才’，他跟你媽談戀愛的時候，別人談戀愛寫情書，你爸他倒是別出心裁，寫對聯，你知道他寫了什麽嗎？我沒記錯的話，應該是這樣的，‘人傑地靈鯉域（泉州古稱）獻殷勤，山清水秀銀城出高義’，這對聯我估計你媽媽是心花怒放的，覺得你爸真是文武雙全。
他可是把你外公的鼻子氣歪了，你外公說，就憑你這個小小的連長，居然說我們獻殷勤，太狂妄了。因此，老爺子一氣之下將你媽關起來了，說，你是大家閨秀，人家說你獻殷勤，一點都不知道自重。”
殷壯誌看看徐行，搖搖頭，真的是又好氣又好笑，“我一直以為老爺子瞧不起這個女婿的，沒想到他今天也認為高義是英雄。”
徐行點點頭，“殷總，大多數父母對喜歡的孩子都有恨鐵不成鋼的心態。”
殷壯誌猛然心裏一震，難道老爺子一直批評自己，也是恨鐵不成鋼？乖乖，殷氏家族的企業在我的手上是成幾何級的發展壯大，老爺子還有什麽不滿足？
餐館的碗太小了，高麗吃了兩碗，還沒有吃飽，她在吃第三碗的時候，兒子打了電話過來。
高麗拿出手機擱在桌子上，按下免提，一邊吃飯，一邊跟兒子說話。
在家裏高麗就習慣了一邊做家務，一邊接電話的。
“媽，你是不是真的到了省城？”手機聲音很大，估計在家裏，高麗是習慣了將手機放在客廳，這樣，自己無論是在廚房，還是在門口都能夠聽得見。
“是，你爸爸跟你說了？”
“我上午打你電話怎麽不接呢？舅媽真的癱瘓了，在搶救？”
“我上車後睡了一覺，沒聽見。放心，你舅媽上午做了手術，聽說手術做的還好，明天會醒過來。”
“你出來了，家裏怎麽辦？”
“你爺爺奶奶到你叔叔家裏去了，我讓他們幫忙照顧一下，不用擔心。”高麗不說話的時候，馬上吃幾口。
“那家裏的豬，雞怎麽辦？”
“豬，昨天晚上我跟屠夫打了招呼，一大早賣了，幾隻雞，它們知道自己出窩進窩的，不管它。”
“媽，你明天回去吧，田裏地裏家裏沒有一個人怎麽行？”
高麗看了大家一眼，見他們三個人臉色都不好看了，不吃了，放下筷子，“大毛哇，娘親舅大，舅舅家裏出這麽大的事，到了我們都不伸把手幫忙，誰還願意幫忙！”
“媽，你弄錯了我的意思，你回去，我過來，下午五點鍾有一趟直達的長途客車，明天一大早我就可以趕到。”
“你剛剛到新公司上班兩個月，請得到假嗎？”
“我上午去請假了，公司不同意，說舅舅不是直係親屬，我說辭職，他們也不同意，說辭職要提前一個月打招呼，算了，大不了就是想扣我一個月的工資不給吧。我不幹了。”
“大毛，家裏不用管了，田裏麵地裏麵一年能挖到多少錢，你找到一份好工作不容易，有我在，加上毛毛，照顧你舅媽沒問題。”
“媽，舅媽病倒了，我是無論如何都要來服侍她的，你們不知道，從我小學一年級開始，舅媽每次看見我都會偷偷的塞錢給我，開始是幾十塊，後來是一百兩百，她一直不讓我告訴你們，我讀了一年大學，沒有要家裏一分錢的夥食費，那是因為舅媽每個月匯了六百給我。
舅媽怕我不要她的錢，每次都說，等我長大了，再還給她。她現在癱瘓了，這時候我不報答她，那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工作沒了就沒了，無所謂的，我還年輕，根本不擔心找不到這樣的工作。如果舅媽沒了，我到哪裏還能夠找得到這麽好的舅媽？
再說了，公司解聘我，損失最大的是他們，不是我，能夠聘請到我的公司，絕對是這個公司的造化。”
“那你過來就過來吧，你們年輕沒有經驗，我們一起來照顧你舅媽吧。”
“對對對，媽，我也是這樣想的。毛毛比我更會讀書，他是考北大清華的料，不能耽誤他的學習，二舅舅倒了，我們家族沒有了挑大梁的人，毛毛是可以接下來挑大梁的人，他是我們家族東山再起的唯一的希望！”
這時候，整個餐廳裏麵鴉雀無聲，在裏麵還有十幾個用餐的顧客，還有好幾個服務員，大家都聚精會神的在聽這一對母子的通話。
高勝寒早已經是淚眼婆娑，就連鐵骨錚錚的硬漢徐行也是熱淚盈眶。
淡定的是殷壯誌，他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手機，“你叫趙無眠是嗎？”
“我是趙無眠，您是？”
“我是毛毛的舅舅，你認識你們公司的任總任思遠嗎？”
“認識，我是他特批招聘的。”
“這樣吧，你馬上寫一份請假報告直接給他，他是一個比較通情達理的人，應該會準你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