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說她善妒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相擁而眠的兩個人身上，這次卻是慕玖先醒了。她的頭有點暈暈的，想不明白明明昨晚是背靠他而眠的，為什麽晨起卻是醒在他的懷裏……
而且，為何這次是她先醒了呢？以往每次侍寢過後的早晨，都是百裏子衿上朝走了很久，慕玖才悠悠轉醒。
醒得這樣早，也許是昨晚並沒有侍寢的緣故……這樣想著，慕玖的臉上不禁染上了一層酡紅。
窗外才剛剛拂曉，枝丫之間靜靜流瀉出淡薄的陽光，似一層幾不可見的輕紗。
龍榻上。慕玖趴起在百裏子衿胸前，看著他沉睡的俊朗麵容，不禁有些癡醉。他的眉毛很深，形狀如遠山一般，仿佛巍峨著世間最莊重的色彩。挺直的鼻梁，透著一股堅毅剛直的味道。而薄薄的帶點微紅的唇瓣又不可避免地給他整個人添了一抹薄涼的氣質。
他的唇，那唇，吻過她那麽多次，當然，也吻過別人……
慕玖心神微跳，知道自己不該想這些陳年往事。她神色有些恍然，抬眸漫不經心地看向百裏子衿，卻突然發現他的眉頭一直是緊皺起的。
連入眠時，都懷著心事，難以展眉嗎？
他在想什麽呢？
慕玖忽然感覺心有點疼，她緩緩伸出了手，想去為他舒展眉頭。但在半空中又停留住了。
因為，他醒了。
百裏子衿睡眼惺忪時的眼睛其實和卿年很像，睫毛黑長，微微上挑著，眸底是清澈如泉流轉。而不同的是，下一秒，百裏子衿的眸光裏便顯出了他獨有的幽深。
“玖兒。”他低喚了她一聲，喉嚨裏有暖震動，還沒待她有所反應，大掌便握住了她的柔夷，親昵揉撚著。
慕玖唇邊閃出了一抹親近的笑意。將頭靜靜靠在了他的胸膛前，卻在不經意間發現，她的墨色輕柔長發和他的銀色發絲交纏在一起，竟然略顯突兀了起來。
他那銀色長發，絲絲縷縷，竟然花白入了她的心底。她一直刻意忽視著他的銀發，卻到底還是真實存在的。
“衿，”慕玖緩緩開口，可看著百裏子衿的眼睛，卻無語凝噎，隻消含淚莞爾道，“等以後我們老了，再躺在一起，發絲便是一樣的了。”
“到那時啊……”她眼睛裏的晶亮更甚，竟讓百裏子衿分不清是歡喜還是泣然，“我比你小幾歲，肯定比你的牙齒多幾顆。等我帶您去看夕陽或者日出的時候，就在起風那一刻，捂住你更漏風的嘴，然後肆無忌憚地笑您。”
百裏子衿眸光幽深，看著她晶亮的眼睛，竟也有些沉浸得無法自拔。
“你傻不傻，更漏風和漏風不都是漏風？”他微笑道，眼角仿佛都綻放著華彩，有瑩瑩亮的光芒飛過。
“不一樣，比起你愛我，我要多愛您一點。”慕玖齒牙之間竟有些幼稚地笑了，梨渦深陷，眉花眼笑看著百裏子衿的眼睛，倏爾又有些羞澀地縮到了他的臂彎裏。
百裏子衿聞言心情愈加沉重，拍著她的肩膀竟真的想把她揉進他的骨血裏。
這一次若再錯過她，便再不可能擁有她了吧？可這樣美好的她，這樣美好……
這樣美好。
“玖兒，朕該去上朝了。”百裏子衿闔目片刻，眸光裏已顯出了清明。
“嗯，奴才為您更衣。”慕玖爬了起來，聲音微微壓低一本正經道。轉身就要去拿他的衣袍，百裏子衿卻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你也不必事事順著朕，登基這麽多年，一個身世的事情還奈何不了朕的情緒。”百裏子衿緩緩道，眸光幽深，眼角微微上挑，顯出一絲狂傲來。
慕玖指尖顫了一瞬，沒想到竟然被看出來了。她的麵上添了一絲赧然，倏爾又恢複正常，漫不經心道：“以前我待您不好嗎？”
隻不過是起不來而已……
她兀自下榻去拿了他的龍紋衣袍，百裏子衿輕笑一聲，站定在古銅立鏡前，張開了胳膊，便看著他愛的人，為他緩緩穿上了，這原本他有些討厭，卻因沾染了她的氣息而使他無比感念的龍袍。
“早朝過後……”慕玖斟酌著緩緩開口。
“朕讓人多給你添幾個菜，”百裏子衿眸光幽深，看著她寵溺地笑了，笑意卻不達眼底，“該是去看看蓉兒了，晚上回來陪你。”
“蓉兒……趙月蓉？”慕玖指尖微頓，竟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嗯，朕走了。”百裏子衿拂開了她的手，慕玖趔趄一步，拽住了他。
“您到底是什麽意思？去看她……是什麽意思？”慕玖眼眸目不轉睛地看著他，恍然間覺得，麵前站著的並不是她愛的那個人。
他的輪廓，如刀削般的完美側顏。在這一刻，竟讓她覺得有些醜陋。
“玖兒，日後朕會予你母儀天下，但你也得能容人才是。不要這麽善妒。”百裏子衿眸光幽深中夾雜著淡淡的寵溺，大掌拍了拍慕玖的肩膀。
他身上的龍涎香氣息鑽進她的鼻息，雕著巨龍的明黃色龍袍晃得她睜不開眼。
“善妒……”慕玖仔細琢磨著這兩個字，唇邊竟閃出了一抹笑容來。
他原來從來沒想過溫柔隻給她一個人，原來，她愛他，還要一並接受他的其他女人。
她這次何必回來，又何必心軟。自取其辱來的嗎？
和那麽多女子分享一個他，她也能做到其樂融融嗎？
他自是嬌人伴側，開懷幾度。
“玖兒並不善妒，也並不想要您的後位，您還是留給您心愛的蓉兒吧。”慕玖掀唇淺笑，目光卻漸漸冷漠如冰。幾下套好了侍衛服，隨意簪了個男子發髻，轉身便往外走。
百裏子衿看著她一係列毫不拖泥帶水的動作，心下步步碎裂。
慕玖經過他時看了他一眼，給了他最後一次挽回機會。但他沒有任何動作，她便真的徹底寒了心意。
這一次你失去我，別想再擁有我。
不可能了。
卿卿陌路，不言不訴。
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她的長發拂過了他的長發，似乎他發絲的銀白色愈加深重了，如冬日裏的雪色。
可如今早已開春了。夏天都要款款來臨。
他真的沒有攔她。
窗外的梨花正綻得燦爛，潔白勝雪。但到底，是要凋零的。
百裏子衿眸光幽深，手下握緊了拳，看著慕玖離去的身影，身形佯作淡定地巋然不動。
不能追。百裏子衿，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
你既然不能給她幸福，你便不能誤她。
可是，你心裏那小小自私的情感又是為何滋生呢？
“希兒姐姐。”一道清婉中夾雜著驚喜的聲音忽然響起，在養心殿正殿裏。
百裏子衿身形一顫，竟然有些輕喜。雖然她還是要走的，但好在，有一個人還能拖住她的腳步。
讓他能感到，她還在他身邊。
百裏子衿緩緩走了出去，餘秋生已經靜候良久了。他沒有向那邊看一眼，徑直便走了出去。
其實，怎麽沒有看，他的眼角，已經在看著她了。
隻不過不能讓她發現而已。
出門時的陽光那樣刺眼，近乎熾熱地灑在百裏子衿身上，好似要把他的肌膚灼傷。
他抬眸看了一眼眼前的晶瑩，靜立片刻，又踱步緩緩走去了金鑾殿。
一步一步，一步萬年。
而此時的慕玖，心情更加複雜。
她竟然在養心殿看到了小憐。小憐比上次見豐腴了些許，可見皇宮裏的夥食還是不錯的。但她眼角眉梢裏的輕愁，卻是怎樣都消不下去了。
本想就現在出去，卻就這樣被拖住了腳步。慕玖既恨於小憐一眼便認出了男裝的她，又感恩於還能再見到她。
真是糾結。
“你怎麽在這裏當差？”慕玖緩緩問道。
“蔡家因為勾結叛軍，已經被抄斬了。是我告的密……”小憐扯出一個微笑，“希兒姐姐，你這次回來，是不是就不走了？”
“不是，這就走，”慕玖沉吟片刻，還是緩緩笑道，“有緣我們自還會再見……”
“緣分，姐姐，皇上待您這樣好，您也愛皇上，為什麽還要離開呢？”小憐微微有些不解地看著慕玖，眼底充斥著不舍。
“好不好的，還是當事人能體會，”慕玖緩緩道，又問她，“聽說林南現在在皇上手底下幹的不錯，有想過回他身邊嗎？他可以保護你的。”
“姐姐，他自是前程似錦，我這殘破之身，配不上他。”希兒略有些自卑地笑了。
“愛情中哪裏有什麽配得上配不上呢？若等韶華逝去，想找個相愛的人又不容易。既然相愛，便就勇敢在一起吧。姐姐希望你能幸福。”慕玖看著顧紫憐的眼睛，真誠道。她能看出來，這傻姑娘還是喜歡林南的，隻不過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
其實，有什麽好自卑的呢？
不過是折磨自己也折磨他罷了。
看百裏子衿，就不會自卑。哪怕得知自己並非皇室正統的身份，也是照樣享受著皇帝的待遇，三千佳麗，左擁右抱。
慕玖唇邊浮過一絲諷刺的笑意。卻不知因為自己情緒作祟，想錯了方向。
自卑，該是對心愛之人。
陽光刺眼奪目，肆無忌憚地灑在每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