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給我解釋
簡卿年微有些怔愣地看著百裏子衿，半晌道：“希兒姑娘，她是真心愛你的。”
“可是，朕並不愛她了，”百裏子衿唇邊勾出了一抹笑容，薄薄的唇瓣在燭火映襯下略有些蒼白，“三天後，你帶她走吧。”
“師兄明明是還愛的……”簡卿年眉間蘊著一絲離落，眸光澈淨看向百裏子衿，眼底仿佛盛著這世間最甘美的泉。
繡銀邊的寬大衣袍更給他添了一抹風華絕代之氣。
兩廂對比間，百裏子衿更覺自己卑賤，更加覺得自己配不上玖兒。
卿年可以為她彈琴吟詩，吹簫作畫。給她溫暖和陽光，保護她不讓她接觸到這世間的肮髒。
而他不行。他的心裏是權謀，是利益，是數不清的陰謀詭計和明倉暗道。從打小在後宮的摸打滾爬，到十歲登基在朝廷與朝臣的明爭暗鬥，他的手和眼早已不可能幹淨。
這樣卑賤又肮髒的他，怎麽配得上他心愛的她？
還要將她置於危險之地，他簡直不是個男人！
“朕其實有歡喜的女子了，不想傷害希兒罷了。”百裏子衿眸光幽深，內裏仿佛夾雜著碎裂的波濤洶湧，又仿佛隻是平靜。倏然，他難以抑製地咳嗽出聲，捂住手帕堵住了所有血跡，再攤開，也不過斑斑點點。
“師兄，”簡卿年眉宇間添了一抹關懷，“我為你開的第一劑藥藥效很猛，為的是盡快讓您感覺舒適一些。相當於解藥。您還得多休息，明日後日還有幾劑調養藥，如此反複幾次，毒素才可清除。”
“謝謝，”百裏子衿淡淡道，眉宇凝在一起，看一眼窗外的夜色，小鳥啾鳴著飛過月色籠罩下的樹幹枝丫，“朕走了。”
“恭送……”簡卿年起坐，本想跪地行禮。百裏子衿卻一把扶住了他，眸色幽深又複雜，緩緩道：“不必……朕走了。”
說著轉身，離開了偏殿。正殿裏地板鋥亮，如古井無波般未劃過一絲痕跡。百裏子衿內心複雜，隻覺心底一陣陣上湧血氣，平日裏穿慣的一身明黃色龍袍如今看來隻覺得刺眼，諷刺。
他明明是一個賤民的兒子，如何就坐上了龍椅，著起了龍袍呢？
一步一步，百裏子衿走向自己的寢宮，想到將要麵對的人兒，就覺得望而卻步。
天下，不該是他的。寢宮，不該是他的。玖兒，也不該是他的。
他有什麽資格，讓她留在他身邊？
“衿。”一聲清婉柔和的聲音從他對麵響起，百裏子衿驟然抬眸，就見她一身月白紗裙，亭亭站於他的對麵。
“原來你寢宮還留著我的衣服……”慕玖盈盈一笑，上前擁住了他，“心情不好，我陪你走走。”
“好。”百裏子衿眸光幽深，聲音平靜如水。閉眸深呼吸一瞬，有力的臂膀緩緩推開了慕玖，轉身從雕木架上拿下絳紫色外袍，恍若未覺地替換下了身上明黃色的龍袍。
慕玖本來覺得有些奇怪，卻在看見他手上動作之後眉間閃過了一絲心疼。
她走上前，幫他一起整理衣服。指尖溫柔幫他係好了外袍繩帶，然後挽住了他的胳膊，眉間笑意盎然，緩緩道：“走吧。”
百裏子衿看著她明媚的笑顏，眸中閃過一絲恍然。不由隨著她腳步挪動。
夜色已深，路上少有人走動。巡邏的人看見皇上和一個姑娘走著，都隻是低頭跪禮。
“衿，我有事情想問你。”沒人的時候，慕玖斟酌著開口，神色微凝。
“說罷。”百裏子衿淡淡道，眼睛看向她的方向，本是看著她的臉，卻因為視角問題看到了她身前隱隱約約的誘人美景。
他身子一僵，恍若未覺地替她將衣服往後整了整，手指觸到她的肌膚上時，又流連著不忍離開。
“就是那些日子……我覺得您有些不太對勁。”慕玖緩緩道，眼眸純切看向百裏子衿的眸子。卻隻看見一抹克製與緊繃。他帶著繭的手摩挲過她白皙秀美的脖頸，讓她的身子也不由一顫。
“沒有什麽不對勁的。朕覺得你背叛了朕，背叛朕自然沒有好下場。”百裏子衿眸光幽深，掀唇而出的話卻是薄涼。
慕玖不寒而栗。不由緊緊凝視著他的眸，他那幽深的，平靜的，冰冷的，隻唯獨少了那抹她所熟悉的深切愛意的眸。
“衿，我沒有背叛你。那是她們誣賴我的。紙條，紙條流華宮裏有。我可以拿給您看。賢妃約我，說要和我講講您…您和她去遊獵發生了什麽，我一時好奇，誰曾想是陰謀。皇上，您還是不肯相信我嗎？”慕玖眼睛裏有些晶瑩，眉間添了一抹急躁，黑黑的眸子緊緊鎖著百裏子衿的瞳孔，手下揪緊了他的衣袖。
“我怎麽會背叛你？”
“那不重要，朕已經原諒你了。日後隻要侍候好朕，自然不會虧待於你。”百裏子衿唇邊勾勒出了一抹邪魅的笑意，低頭就要吻下去。慕玖後退了一步，隻覺得已不認識了他。
這還是她愛的那個男人嗎？那個誠懇的，霸道的，甚至有時還有些孩子氣的他哪裏去了？
現在的他，隻讓她覺得陌生，渾身冰冷。
樹葉簌簌地吹響涼風，花香彌漫，寒意沁透。
“皇上。”一個嬌怯中帶著些許驚喜的聲音響起，百裏子衿的眸瞬間便移開了，慕玖指尖微顫，怔怔向旁邊看去，原來是趙月蓉。
她看到了趙月蓉，趙月蓉卻一時沒有看清她是誰，眼睛隻專注地看著百裏子衿：“皇上您風寒痊愈了？”
“嗯，勞愛妃掛念，已無恙了。”百裏子衿唇邊勾起一抹溫暖的笑容，竟是丟下了慕玖自己，緩緩走去了趙月蓉身旁，扶起了她。
慕玖在百裏子衿腳步挪動的那一刻，眉間便閃出了不可思議。又見他緩緩扶起了趙月蓉，隻覺心痛得難以複加。
衿，還在她麵前，他怎麽就能這樣？
她想轉身離開，腳步卻如釘了釘子一般無法移動，隻眼睜睜看著那人眸色柔和，看著身前的人。
趙月蓉受寵若驚，整個人都是顫顫發抖的狀態。目光顧盼流轉，如玉一般晶瑩剔透。
“謝皇上隆恩。”
她微微福身，瘦弱的肩膀在風中瑟縮一瞬，顯出一分弱不禁風來。
“別凍著。”倏爾，一件絳紫色外袍便落於了她身上，趙月蓉感受著驟然而至的溫暖，竟覺得一切美好得如夢般不真實。
“皇上可要去臣妾宮中坐一坐？”趙月蓉斟酌著開口，眉目間滿是希冀，盈盈如水。
百裏子衿低眸，眸光向慕玖這裏瞥了一眼，薄唇微抿，緩緩道：“改天。”
趙月蓉的目光也順著百裏子衿的眸光向慕玖那邊看去，但慕玖站在黑暗之中，讓趙月蓉看不真切她是哪位宮嬪，隻好作罷。
“臣妾等著皇上。”趙月蓉笑著微微福身，向百裏子衿行了一禮。懂事地默默離開了這裏。
皇上肯答應去她的宮中走一走，是她的福分。至於哪天，不能強求。
她攏緊了身上的長袍，聞著令人心安的龍涎香味道，隻覺心砰砰跳得厲害。
皇上今晚，真的很好。
月色如紗般傾瀉而下，經由樹葉枝丫的斑駁而有些影影綽綽的意味。
百裏子衿手下微頓，緩緩走回了慕玖身邊，看著她，眸色幽深：“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回去？剛剛的事情你不想解釋嗎？”慕玖捏緊了自己的手，指甲嵌進了肉裏，沁出絲絲血跡來。
“別傷害自己，朕會心疼。”百裏子衿拿過了她的手，使力摳開了去，看著她的四指纖纖，掌心卻滿是血絲，眸光幽深洶湧。
“解釋，我要解釋，”慕玖撤回了自己的手，目光緊緊盯著百裏子衿，“我要你的解釋，解釋給我聽。”
百裏子衿抿唇不語，慕玖便緊緊拽著他，紋絲不動。
僵持，兩個人呈現了一種僵持狀態。
夜色蒼涼，月色被烏雲緩緩掩下。
“轟隆”一聲，空氣中仿佛突然出現了一絲皸裂，簌簌的葉子摩挲中，綿綿的細雨傾瀉而下，在黑夜裏飄著，揚著。
看不清，卻聽的真真切切，感受得淋漓盡致。慕玖的臉上滑下一行清淚，卻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那沙沙作響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回蕩在夜裏，她的衣服已微微貼緊在身上。
可慕玖，仍舊執拗而堅定地看著百裏子衿的眼睛，緩緩道：“解釋，給我個解釋。”
雨越下越大，大朵大朵撲在他們臉上，身上，發上。
雨落在地上的聲音是那樣大，仿佛蕩漾進了她的心扉，烘然巨響。而現實裏，掉根針的聲音都能振聾發聵。
“朕大病初愈，玖兒可真是狠心，就讓朕淋雨嗎？”百裏子衿眉毛微挑，看著她，眸光之中有一絲寒意。
慕玖聞言微微有些怔愣，看著百裏子衿滿頭的絲絲銀發被雨水打濕，看著他全身已被雨籠罩，終還是有了心軟。
他病才剛剛好……
又是“轟隆”一聲，雨水已漸漸呈瓢潑之勢。慕玖便無暇顧及剛剛的事情，隻拉住了他：“我們回去。”
“對，這樣才乖。”百裏子衿唇邊勾出了一抹掌控全局的輕佻笑意，雨水打在他臉上，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在痛哭流涕一般。如果不是看見他那抹讓人無法忽視的笑容的話。慕玖都要誤會，他也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