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輕舟水榭
十一天之後。
清晨，淺淺的曦光如淡黃色的薄紗般輕盈著緩緩暈開。
慕玖溫婉坐於她房間裏的梳妝台前，任素兮和幾個城主府過來的侍女為她梳妝打扮。
她的唇本是不點而含丹，眉亦是不畫而橫翠。而如今抿上紅紙，畫上眉梢，竟然精致得讓人絲毫移不開目光。
“老板，可真是國色天香。”素兮讚美驚歎道，幾個侍女麵上亦均有欣羨。
“等你的大婚日子，也定然是最美的。”慕玖唇邊含了笑意，打趣道。
素兮的臉微微紅了，慕玖笑著看向鏡中的自己，沒有注意到素兮眸中倏爾又多了一絲莫名哀愁。
慕玖想著，婚禮是一個女人一生最美好的一天。本是未有過多期待，也不免有些坐立難安。
身上的紅色衣裳是沈羽準備的，親自縫補這個活兒她還真幹不來。
因為是量身定做的，所以穿在慕玖身上正合適。邊邊沿沿的銀絲線勾出了幾片祥雲，下擺密密麻麻一排藍色的海水雲圖，紅裳耀眼。她的身子略顯單薄，也是凹凸有致。舉手投足如迎風細柳般婀娜多姿。
慕玖的心裏如藏了一條小河般，緩緩流淌著幸福的味道。
“一梳，梳到尾。”素兮執著木梳在慕玖柔順的發間穿過，聲音裏滿是祝福和安寧，“二梳，白發齊眉。”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她的聲音滿是溫和，可慕玖卻不知為何，從她的眸中讀出了落寞。
素兮，也愁嫁了麽？
得想著為她尋覓個如意郎君才是。
三梳，梳到兒孫滿地……這樣有感覺的詞，不可避免地讓慕玖想起了她失去的那兩個孩子。
是因為沒有經過這樣好的祝福，所以他們不能來到這世上嗎？還是因為，他們的父母本就是不對的連理……
容不得慕玖細想，紅色的蓋頭便緩緩落在了她傾國傾城的臉上。素兮扶她站了起來，細長的手有些微微的顫抖。
“素兮，怎麽了？”慕玖唇邊微揚，清泠問道。
“沒事，隻是有些舍不得老板。”素兮和柔的聲音從她身側傳來。
“以後，還可以常常見麵的。”慕玖緩緩道，眸裏也有些濕潤，她也舍不得她，她們相處融洽，陪伴了彼此這麽久。
甘冽的酒香緩緩氤氳在空氣中，芳香四溢。
素兮扶著慕玖緩緩下了樓，向外麵走去。
外麵吹打聲和鞭炮聲劈裏啪啦響著，迎親的隊伍已經到了。
“老板，城主大人給你的婚禮，很不一樣呢。”素兮不知看到了什麽，聲音裏突然有了驚喜和欣羨，因為激動而身子顫抖得厲害。
慕玖蓋著紅蓋頭，什麽都看不到。便也不知道素兮在驚喜什麽，她緩緩問道：“如何不一樣的呢？”
素兮沒有言語，依舊在左顧右盼。
慕玖的聲音很輕，又因了蓋頭的阻擋和周圍的喧囂，沒有傳到素兮耳朵裏。
一個紅娘上前來扶慕玖的手，素兮輕推了那紅娘的肩膀一下，巧笑倩兮道：“讓城主大人來扶我們老板上轎啊。”
“哎呦姑娘，城主大人在前麵等著顏小姐呢。”紅娘開眉笑眼道。
這對話流程本是梅樁城嫁娶的習俗，意在告訴新娘子，心上人在前麵等你呢。也隱隱暗示著，讓新嫁娘恪守本分，以夫為綱，不得越禮。
素兮有些舍不得地放開了慕玖的手，慕玖忽然感覺有些冷，玉手空落在空氣中，突然沒了支撐。
然後，便有一溫熱的手掌握住了她略顯冰涼的手，那種熟悉感洶湧而至。四周一片喧嘩。
是沈羽親自來了。
慕玖眉間有些疑惑，按理說，他不該來這裏的。
“本就虧待於你，再者是你，便不要那夫綱也罷了。”沈羽的聲音溫潤如玉，似十裏春風般輕柔和順。
他牽著她往前走，慕玖的臉被蓋頭蓋著，無法看見前麵的路，隻能跟著他走，好在羽哥哥從來是穩妥的。
轎子竟然停在這麽遠的距離嗎？慕玖上轎時還有些疑惑，不應該在酒館門口停著麽……
而且，羽哥哥他，竟然和她在同一頂轎子裏。他輕緩的呼吸帶著前所未有的愜意，目光炯炯看著她，似乎能透過蓋頭看到她絕美的麵龐。
周圍還氤氳著蓮花含苞待放的清香，水草香和柳葉香。
慕玖心下有些好奇，不由自主想去揭開蓋頭。
沈羽卻按住了她的手，聲音寵溺：“玖玖，這蓋頭是要為夫來掀的，不能自己掀開。”
是啊，她知道啊，她還知道這個是要入夜才能掀開，可是，她是真的好奇。
慕玖心裏如螞蟻亂爬一般，輕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沈羽微微一笑，拿起了旁邊的挑杆。緩緩的動作下，一張美到窒息的麵龐便映入眼簾。因為一直在蓋頭裏，慕玖的臉上顯出了淡淡的紅暈，更加襯得她的臉龐嬌豔動人。
忽然眼前恢複了明亮，慕玖看到一身紅袍的羽哥哥，又看到周圍別致的景象，眼中綻出了驚喜。
輕舟水榭，風柳依動。紅紅的燈籠高掛在船頭，映著日頭更加耀眼。
粼粼的波光瀲灩，水波蕩漾。因得他們的船開動，水流間綻出了圈圈漣漪，如嬰兒麵上細細的紋理。
幾個小舟連在一起，前麵是聘禮，後麵是嫁妝。還有一些迎親的人。卻好像都離得很遠，他們這裏很靜，如時光已停止了流動。
安寧，靜謐。慕玖本想著一切從簡，也便對這場婚禮未抱什麽別的念想，卻沒想到，羽哥哥真的給了她個驚喜。
如此別致，如此讓人心曠神怡。
“玖玖，還喜歡嗎？”沈羽溫潤如玉，眉目如畫，唇邊泛著溫柔的笑意。
“喜歡，我很喜歡。”慕玖眼裏是粲然的笑意，臉龐上梨渦深陷。
任何一個女生都會對婚禮懷抱幻想。之前百裏子衿未予過她，沒想到今日，羽哥哥滿足了她。
別致的，動人心弦的，讓人心笙搖曳的婚禮迎親。
慕玖的目光看著他，也不禁帶了點滴的溫柔沉迷。
他們的一雙手相牽著，沈羽便用另一隻手緩緩擁過了她，在她朱唇上輕輕印下一吻。
唇瓣相挨的那一刻，慕玖其實有些無所適從。她好像還沒有準備好，雖然已經到了這一步，她還是一時有些難以接受。
幸好羽哥哥隻是挨了一下，便離開了。如蜻蜓點水，淺嚐輒止。
沈羽摟著慕玖的手輕輕將她往他肩膀上摁去，讓她呈一個斜仰的角度躺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看著，天邊飛燕沿著水麵低空劃過，激起小小的，細微的波紋。便覺心底無比安寧。
“謝謝你。”慕玖的聲音很輕，很淡，夾雜著淡淡的歡喜，散落在空氣中，偷溜到沈羽的心底。
短暫的時光裏，他們都沒有再言語。快到城主府的時候，沈羽覺得蓋頭既然已經掀開了，再蓋上也是沒有意義。便直接牽著慕玖下了船。
慕玖回頭看他們乘坐過的精致小舟，兩個紅紅的大燈籠更是為其添了一抹喜慶色彩。而四周紅色的小燈籠和兩個大燈籠交相輝映，美麗非凡。
今天他們的婚禮，百裏子衿屈尊到場了。以一國之君的身份。炎皇禦駕遊幸江南，興樂之餘來梅樁城參加城主的婚禮。
天下人看來，這是沈羽的榮幸，是幾輩子求不來的福分。而百裏子衿的仁義之名，更是天下聞知。
可，沈羽握著慕玖的手不禁緊了一些。百裏子衿，如果他此來的目的是和他搶人，那麽有些事情，便不得不浮出水麵了。
他知道他一個大秘密，一個足以致百裏子衿於萬劫不複之地的秘密。
雖然現下時機未到，但是玖玖，他不會再讓了。
慕玖感受到沈羽握著她的手緊了一些，麵上覆上了淡淡的疑惑。他怎麽了？
是緊張嗎？
話還沒有問出口，慕玖便驟然看到了一個人清貴疏朗的麵容，所有的言語突然如鯁在咽。
他一身絳紫坐於上首，就如以前在禦書房招他們一眾臣子議事時一樣。明明是常服，卻仍透著無與倫比的尊貴，讓人不敢靠近。
沒有想過他會來。
慕玖直直地看著他，走近時，竟恍然覺得她是在向他走近的一般。
他的眼眸裏竟然還有淡淡的笑意。
不可思議。
“臣（民女）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羽牽著慕玖跪了下來，向百裏子衿行跪拜大禮。慕玖還沒反應過來，完全是被沈羽拽著跪下，又下意識啟唇的。
四周的人方才已跪過一番，在餘秋生喊皇上駕到的時候。如今也又跟著沈羽和慕玖跪了一次。
“不耽誤你們吉時，開始吧。”百裏子衿的聲音充滿了平靜道。
“謝皇上親臨隆恩。”沈羽禮節周到，向天子盡了臣子本分。然後才牽著慕玖站了起來，四周的人也隨著站了起來。
“一拜天地。”婚禮唱官緩緩唱出了進行詞，慕玖便驟然緩過了神來。唱官唱完這一句之後，慕玖和沈羽又雙雙向天地間，也就是百裏子衿的方向跪禮。
向他跪過那麽多次，還是第一次，以這樣尷尬的身份。
“祝你們百年好合。”百裏子衿的聲音淡淡的，眸裏卻含著笑意。仿佛絲毫不在意她，也絲毫不覺得尷尬。
慕玖的心一顫，不由自主看向百裏子衿的方向。卻發現他的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
而他不經意間掃過來的眸光，卻也如冰雪一般淡漠，不含一絲感情。好像她真的和他從未有過任何關係。
“二拜高堂。”婚禮唱官繼續唱著。沈羽的父皇和母後已經不會再回來了，而慕玖的爹爹和娘親也遠在大炎。所以高堂的位置是空著的。
如此，便就向地位最高的人，最尊敬的人下跪行禮就是了。
便又向百裏子衿行了一禮。
百裏子衿眸間一頓，緩緩笑道：“朕今日可不是空手而來。顏希小姐的嫁妝，朕再給添幾箱。也不枉你們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