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往歲情意
慕玖看著沈羽的側顏，竟然有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羽哥哥，她從小最信賴的人，如今就要成為她的夫君了，和他相依相偎，一生一世，是她打小便有的念想。
她不應該感到開心的嗎？
可是，那心底彌漫而起的淡淡的哀傷感又是怎麽回事？
慕玖盡力忽略心頭的莫名感受，唇角牽起了笑靨。她坐了下來，和沈羽一起低低地敘些話。
還沒到午膳時間，廚房裏正緊鑼密鼓做著她愛吃的飯菜。
隻要慕玖來，城主府的夥食都要變個模樣。以前城主是很簡樸的，平日裏都是三菜一葷。她過來之後卻盡是山珍海味，琳琅滿目。
不是慕玖口味太奢侈，是沈羽想給她的太多。她想要的，他都想給她。
沈羽看著她的眼睛，緩緩啟唇道：“玖玖，這樣和你一起說著話，就像回到了從前一般。”
慕玖也隨著沈羽的話有些恍惚，從前，她和他同飲過一壺酒，同乘過一匹馬。她和他那樣熟悉，那時，他牽著她，走過那麽多瀟灑的，快樂的，自由的道路。
如今，卻拘謹了。
“我記得有一次，你還灌我藥，真是討厭得緊，我都不住地咳嗽。”慕玖眼裏笑意盎然，想起那時的場景神情間還有些嬌惱。
“玖玖，你又何必隻記恨我一個人？你爹爹，你娘，哪個沒灌過你？”沈羽眸色裏添了一絲揶揄，麵上卻是淡然如水，佯作無甚表情，眼角的笑意不自覺便流露。
“且，”慕玖有些心虛和微微的赧然，然後看著沈羽又緩緩道，“不過是那時打不過你。我從那一刻就發奮想，一定要把你的武藝都學到手，然後你就再也灌不了我了。”
“為何不是想再也不生病呢？”沈羽含笑問道，眉目如畫，麵容疏朗。
“因為……”慕玖想了想當時的想法，神色一怔。那年好像是她十四歲，初初對羽哥哥產生除了依賴之外的感情。雖然當時她還未及笈，但是女兒間竊竊私語之際，便也可知一些事情。
一個女子，真的愛一個男子。自然是願意為他受一次又一次的苦痛。從初初被抬進他的家門，承受恩露。到甘澤開出花兒，擁有他們感情的結晶。
每一次，受傷的都是女子。有很多女子，甚至為此失去了她們年輕的生命。
但是，幸運的話，如果又遇到了良人，她是可以和他執手一生的。
慕玖當時就想和羽哥哥永遠嗬手，不相離別。她想，如果要為他經曆很多的疼痛，她雖然是怕的，卻也是願意的。
到時候，定要喝很多很多很苦的藥，不用他來灌，她也會愛惜她自己，強忍著喝下去。因為，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到那時，羽哥哥若再想灌她，她便用自己的武藝打敗他！然後，自己乖乖喝下去。
他一定對她哭笑不得。
少女的心思總是如三月的春風，讓人捉摸不透，卻又有跡可循。一切的一切，不過是為了心中的那個人。
“嗯？因為什麽？”沈羽笑著問她，溫潤的話語將她拉回了現實。
“因為……人不可能不生病的呀，我又不是鐵人。”慕玖也笑著道。
“噗嗤，”沈羽唇邊的笑意更深了，眸裏滿是柔和的寵溺，“玖玖好生現實。”
人人都說願身體安然無恙，她卻連想都不想，因為注定無法實現，一生不受些什麽，是幾乎不可能的。
“就那樣。”慕玖聳聳肩，麵容顯得嬌俏可愛。
沈羽看著她，突然就問：“玖玖，你說，如果沒有發生這麽多的事情，我們的孩子大概也可以隨意亂跑了吧？”
慕玖神色有些怔然，是啊，如果她沒有進宮，他沒有娶慕琦，想必他們孩子是該那麽大了。
“是個兒子的話，他可能玩泥巴到很晚，然後回來便被你罵。也可能結交了幾個同齡公子哥兒，在府裏後院躲貓貓，”沈羽緩緩綻開笑顏，“是個姑娘的話，大概安生一些。捧著小本書在榕樹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可能像我一樣，執起刀劍呢！”慕玖明媚道。
“算了，家裏有你一個就夠了，我的女兒，就安安穩穩地……”沈羽眸光裏偽作嫌棄。
“喂，羽哥哥，你竟然嫌棄我？”慕玖的玉手在空中晃幾步，然後向沈羽輕打去。
沈羽順著便握住了她打向他的手，眉間溫潤如玉：“玖玖，我今生經曆的最美好的事，就是遇見了你。”
“我……”慕玖緩緩啟唇，麵容呆愣了片刻，微微抿了抿唇瓣，又思索了好久，還是說不出那句我也是。
當他牽她的手時，她卻體會不到任何心動。
有些感情，似乎是錯過了，便再也回不來了。
但是，他於她，是安心的。是不是女子的一生，便要的就是安心？其實，愛情，並非是那麽重要的。
粲然，熱烈，動人的愛情，盛開時固然很美好，但也會被時間和歲月慢慢消磨吧？
她應該給他以回應，她馬上就要和他相依一生。可是，她卻無論如何，字眼咬在唇齒之間，就是說不出口。
見慕玖遲遲不知該如何開口，沈羽的眼睛裏添了一抹黯然。
玖玖的心裏，大抵還是愛那人的吧？
盡管，他那樣傷害過她。
“玖玖……”沈羽緩緩啟唇，本想說點什麽，卻被慕玖突然的聲音打斷。
慕玖看著他，問他：“羽哥哥，當年，真的是皇上給姐姐的‘相思花’嗎？”
沈羽眸色柔和，卻是看了她半晌，才緩緩道：“相思花是宮廷秘藥。一般人得不到。縱然是你，以前貴為明妃……”
他說到這兒頓了一下，才又開口道：“也是沒聽說過的吧？”
“是這樣。但是會不會是別人……比如太後。”慕玖淡淡思索。
沈羽低眸看著她思索的模樣，唇邊不由滑過一絲苦澀。玖玖到現在，還在內心深處為那人辯駁。
“太後如果很想拆散我們，讓你進宮，為何還要在宮中處處為難於你？”沈羽緩緩反問。
一時間慕玖竟無言以對。可是，她好像突然想到什麽般抬眸：“太後為難我……羽哥哥，你如何知曉的呢？”
沈羽淡然一笑：“我自是有我自己的法子。不過遇到事，總有人可以救你，皇上也護著你。我便也未曾擔心。”
“其實未曾想，後來，百裏子衿竟然如此謹慎，將你身邊的人全都囚禁了。我一直收不到消息，心本就提著，後來便得知了你身亡的消息。”沈羽眸間有一絲苦澀。
“原來我身邊一直都有你的眼線，是荷兒嗎？”慕玖緩緩問道。
沈羽看向她：“玖玖，我並不是要在你身邊安插眼線，我隻是放心不下你。後宮勾心鬥角，你心思單純，實在是不適合。”
“可是，沒有辦法的情況下，我隻能盡我所能去保護你。”沈羽的眼眸專注又柔和，仿佛盛著這世間最美好的情意。
慕玖低下了頭，緩緩道：“羽哥哥，我未曾怪你。我知道你待我好。”
沈羽唇邊勾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緩緩擁過了她。慕玖也淡淡回擁著他，心底卻在想，原來，她真的所愛非人。
百裏子衿，竟然使了這麽卑鄙的手段。
他這個人，總是太唯我獨尊。一點也不知道考慮別人的感受，想要怎樣，便一定要怎樣。
而她慕玖，是一個生動的人，她會開心，會難過，會有自己所不願意做的事情。他既然不理解她，何必還要苦苦纏著她？
不知己如何相愛，無法相愛。
陽光明媚耀眼，如一道道白色天紗，籠罩著整片地方。
傳膳的人已經準備好了飯食。沈羽淡淡吩咐可以開始布菜了，所有端盤子的侍女仆從便魚貫而入。
沈羽從一旁拿出一個淡粉色的前圍衣來，親手為慕玖綁在了身前。慕玖麵色有些紅，這前圍衣，都是小孩子才圍的好嘛！而且，淡粉色是不是有些太嫩了些……
但很快滿手滿嘴油膩的她，油湯滴落在前圍衣上時，她便知道沈羽決策的正確性了。
淡粉色，看起來不是很髒，還不會像黑色一般看不見。
真是智慧啊！
“你喝點這個湯，緩解油膩的。”沈羽拿著勺子給慕玖盛了一碗蓮子綠豆粥，送到了她麵前。
“嗯。”慕玖點點頭，唇下咬下了一塊鴨肉，雖是滿嘴的油膩但也好吃得不得了。
她吃完這些擦了擦手，又往前圍衣上蹭了蹭，才執起了喝湯的勺。
心底卻是不由感慨，這前圍衣真是多用實用又美觀啊。
“城主大人，”一個侍從跑著跪上了前來，報告道，“奴才有要事稟報。”
“說吧。”沈羽緩緩道。
“回城主大人，梅樁城多個邊沿小城出現了水災。眾多災民正往主城而來。”那侍從低頭磕地，緩緩道。
沈羽眸色裏添了一抹深沉和凝思。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慕玖看著沈羽道。然後很快起了身，去後堂淨了手，趕忙擦幹淨之後走了出來。
“好，你隨我一起去。”沈羽點了點頭，讓那侍從帶路，和慕玖一起去了城關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