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驚濤駭浪
慕玖有些呆愣，直直地看了他半晌。
簡卿年並沒有在意，看著他發呆的女子從來便很多。麵前這個女子，盡管麵容姣好，大抵也不過是尋常的女子。
他想不明白的是，他怎麽會把令牌交給她呢？好像也並沒有什麽特殊之處。
隔著麵具，慕玖也看不清簡卿年麵上的表情。隻知道他渾身散發著冷氣，就如他以閣主身份初遇她時那樣。
“閣主令你是交給了我，我現在拿給你。”慕玖神情有些恍惚，緩緩走去床榻旁，從繡花紋褥子底下拿出了閣主令。
她就寢時便就是把閣主令放到褥子底下，待要出門時又隨身攜帶。其實百裏子衿敲門那時她正迷迷瞪瞪著，他一敲門便瞬間把她驚醒了。
但她還是有些睡意惺忪，所以才會在沒注意間讓百裏子衿得逞抱了去。
“還給你吧。”慕玖梅花紋衣袖下纖細白皙的手腕抬起，將閣主令遞到了簡卿年麵前。
他一時卻沒有接，而是淡淡地看向她，眸色平靜中有一絲疑惑：“我為什麽會交給你呢？”
為什麽嗎？這讓她怎麽回答。
“因為，”慕玖眨了眨眼睛，看著他麵上冰冷的麵具，“我們是很好的朋友。”
梨花香氣沁了滿屋，鋪天蓋地都是春的氣息，淺淺蔓延。
“是麽？”簡卿年輕輕淡淡一句話，夾雜著無盡的迷惘看向她，他不記得認識她，記憶裏沒有一絲她的痕跡。
難道是，她為了和他套近乎攀關係，所以才這樣說？
簡卿年的眸裏添了一絲厭煩。但是，迷惑的是，除非他親手交給她，不然她不可能可以拿到閣主令。
這場大病，他本來都以為要死了。幸好後來，他的師傅及時趕到救活了他。
為什麽生這場大病呢？他也不記得了，好像是突然患了一場風寒，就莫名病倒了。
簡卿年醒來以後，確實是什麽都不記得的。那陣子半月閣，他的首席屬下，每日帶著他轉過了所有可能會激發他記憶的地方。
在江南的一個客棧旁，他恢複了記憶。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在江南，一個很普通的地方，他隻是做任務時來過幾次。
他到的時候正值那裏的漾舟節，男男女女蕩舟心許的比比皆是。
幾個姑娘們紅著臉塞給他紅繩的時候，他才恍然驚覺自己沒有戴半月麵具。日日跟隨著他的麵具。
他在船與船之間轉了很久，都沒有瞧見一個還算可以的姑娘。倒是莫名恢複了記憶。
他原來是半月閣的閣主。
簡卿年眸光漸漸回到慕玖麵上，添了一絲淡淡的思索：“我不記得認識你，你是半月閣的新管家或者長老嗎？”
按理說除非是管家或者長老，他不該把閣主令交給別人的。
慕玖聞言語噎，眸色裏晶瑩如玉晃過一絲受傷和滿溢祝福，看著他的眼睛緩緩笑道：“不是，隻是一個陌生人。”
簡卿年聞言更加攝人的眸光看著她，仿佛能把她看透。
“還給你吧。”慕玖低頭，把閣主令放到了簡卿年手上，他麵具後的眸色複雜莫辨。
他身上竹染清露的味道闖入她的鼻息間，她還有些恍惚。
她退後一步，簡卿年站著沒有動。空氣中突然添了一絲尷尬。
“公子，我累了，沒事的話可以離開小女子的閨房了嗎？”慕玖低了眸，轉過了身子。
簡卿年沒有說話，半晌，隻也轉身默默離開了。絳藍色的頎長身影消失在了屋裏。
梨花盛開漫天，飛舞著飄了一地。有的梨花還未盛開，含苞待放著，也被這漫天的梨花雨攜帶了下來。
慕玖回身，看著屋內已空無一人。內心也不知是什麽感覺。
卿年忘記了她，是好事。好事的。她應該為他感到開心。
如今，他活著，她便就應該感恩和歡愉了吧。祝福卿年，得一知己佳人，自由暢快一生。
慕玖的眸裏盈了琉璃。她其實什麽都沒有在想。
夕陽餘暉斜著傾瀉到窗內，氤氳了滿屋的細日溫暖。
有些感情，還未開始，便就已經注定是結束。哪怕是有細小的萌芽，若得不到命運的滋潤，則也會霎時間枯萎。
所以，所有可以走到一起的人，必是得到了命運之神全部的祝福。
此時，大炎。
朝堂上已亂成了一鍋粥。有大臣舉報出，去歲選拔出的狀元竟然是半月閣的閣主，而嘉宜皇後並非真的死亡，而是假死與半月閣閣主相勾結。
皇上上次其實也不是偶感風寒，而且被嘉宜皇後所刺，具體原因竟是因為半月閣主的死亡與皇上有關。
消息一出，便震驚朝野。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此番事情隨後也便在鄉間茶館廣為討論流傳。
百裏子衿正在趕回的路上，聽到的消息大多都是譴責嘉宜皇後，要求追綁鞭殺，且牽連九族。
而慕老將軍又為朝廷立下過汗馬功勞，如今雖且歇息，但也浴血奮戰了很久。
所以坊間便又有兩種說法。一是隻懲嘉宜皇後，貶為庶人，追綁回京，鞭笞至死效尤。二是稟公處置，追殺嘉宜，其九族全部流放邊疆，永不錄用。
他眸間添了一絲微擰。無論怎樣，都是把玖兒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而背後之人，恐怕要的就是慕老將軍帶兵造反。
百裏子衿唇邊閃過一絲諷刺。想的好念頭。待他與慕老兩敗俱傷之際再來個漁翁得利。
“皇……啊公子。”百裏子衿穿過街市，一個女子突然拽住了他的袖子。
百裏子衿眸光幽深向旁邊看去，原來是顧紫憐，竟然是顧紫憐。她唇邊略有些憔悴，麵色蒼白。
“何事？你早知我會經過這裏？”他眸色平淡中夾雜著一絲試探。
“公子，奴家在這裏等你很久了。您去尋希兒姐姐的話，必要經過這裏。奴家隻是抱了一線希望，沒想到真的等到了您。奴家有很重要的事想要向公子稟報。”顧紫憐麵上有些急切。
百裏子衿向她淡淡頷首：“那邊茶館說吧。”
“好，謝謝公子。”顧紫憐麵上添了一絲愉悅和感激。
茶館裏，二樓雅間滿了，他們隻好在一個偏僻靠窗的角落落座。
小二上了茶之後便走去了別桌。
旁桌幾個人還在不亦樂乎地討論那件事。
“你們說，皇上會不會因為慕老將軍手裏的兵權而忍了這件事呢？”一個大漢粗獷道。
“怎麽會，是個男人都忍不了！”一個年紀稍小的麻子臉道。
“不忍下，慕老將軍謀反怎麽辦？大炎的兵權半數都在慕家手裏啊。”另一邊的平凡麵貌中年男子道。
“哈哈哈哈，沒準這次皇上真要忍了嘉宜皇後給他戴綠帽子呢！”大漢烘然而笑，大家便也跟著笑了起來。
百裏子衿眸光幽深莫測，指尖發白著執起茶杯輕巧向那大漢擲過去。
他觸碰了他的底線。他的玖兒，不能容人這樣詆毀。
“誰扔老子！”那大漢麵上滿是惱怒。他背上中了一撞，杯裏的茶水滾燙著沁進他的衣袍裏，茶杯落地而碎。
“是我。”百裏子衿淡淡道，頭也未抬，手裏拿起把玩著一個空茶杯。
“你，你憑什麽扔老子！”那大漢看到百裏子衿一副清貴淡然的模樣，心裏閃過一絲懼意，但更多的是怒火。
“妄議皇家，這樣的罪名，夠麽？”百裏子衿緩緩抬眸，眉眼之間滿是幽深莫測，沁著一絲大海般攝人的壓迫。
“你算……”那大漢本來都想罵出口，但身邊的中年男人攔了他一下，他看向百裏子衿含怒的眸，眼睛裏閃過不甘願和懼意，“算了，老子倒黴。咱們走。”
說著和兩個男人一起離開了這裏。
百裏子衿唇邊浮過一絲諷刺的笑，卻是高深莫測。
現在，市井之間，都已經如此流傳了麽？
“你適才想與我說什麽？”百裏子衿看向顧紫憐，眸光裏的幽深未褪。
“公子知道，我是蔡老爺的第十六房小妾。本也接觸不到他太多的事情。也是偶然間，我發現他好像和朝廷裏的一個大官在勾結些什麽大事，我心裏害怕，奴家本來就是一個普通的民女，隻想安生度日子……”顧紫憐黑亮的清澈眼眸中滿是驚懼。
她裝成熟很久了，本來就是個單純善良的小女孩，卻驟然經曆了許多不盡人事的變故，一件件逼著她成長。
百裏子衿淡淡沉吟間，便已明白了其中彎繞。他之前調查過蔡商，不過是一個隻顧利益和享受的人。會這麽做也不算奇怪。
隻是顧紫憐……
“你是願意跟我去府裏，還是去軍中？軍中有林南，或許還可以照顧些你。”百裏子衿淡淡道。
“奴婢懇求公子，收留奴婢。”顧紫憐突然起座跪到了百裏子衿麵前。
百裏子衿心思複雜，有一絲莫名。明明林南還愛著她，為什麽她寧願留在陌生的他身邊，也不願意讓林南照顧？
想不通，女人的心，總是海底針。
“好，那你便隨我回府吧。”百裏子衿眸光幽深，緩緩揉撚了一圈右拇指上的玉扳指。
“謝公子。公子大恩，奴婢沒齒難忘。”顧紫憐恭謹磕了個頭。
“走吧。”百裏子衿淡淡道，起身向外緩緩走去。顧紫憐在後麵款款跟著。
回宮之後，不知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麽驚濤駭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