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他收下了
“玖兒。”百裏子衿的眸中添了傷痛，他的手撫過她鬂旁落下的發絲，緩緩道，“你果真要一直這樣對朕嗎？”
慕玖聞言心神一顫，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是很容易孤獨和敏感。她看向他，他眼中的深愛是那樣明顯，他是那樣愛她啊，愛到那樣深。
她不知自己怎麽就被蠱惑，緩緩擁抱住了他。然後又倏然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她就這樣，原諒了他嗎？原諒他一次兩次的背叛，原諒他差點殺死他們的孩子？
不，怎麽能。不可以。她猛地推開了他，雙手抱住了自己，將頭埋在自己的兩膝間。
“你走。”慕玖的聲音裏添了一抹哭腔，滿是執拗地讓他走。他在她身邊的每一分每一秒，她都覺得窒息，窒息！
百裏子衿看著她的糾結和淚如雨下，心知她還是過不去那個坎。他應該給她時間。想通這點後，他複又強勢地將她攬入懷中，低頭深深吻住了她，又在倏然間強迫自己退離：“朕走，你好生安歇。”
他轉身，走得很快。他怕自己控製不住地想要擁她，怕自己再看她一眼，就再舍不得邁開腳步。
他走了，關上了房門。屋子裏開始寂靜了起來。慕玖心中悲切，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她的這顆心，在他靠近時，就忍不住為他跳動。而他帶給她的那些傷害，一件件都讓人難以忘懷。
她心中煩亂。靠著床靠板看向窗外的那輪明月，如此皎潔，卻照不亮她前行應該走的道路。
夜涼如水。慕玖擁緊了身上的錦衾，想要入睡，卻久久不能入睡。她撫著自己的小腹，逼迫自己要為孩子著想，但是，她又怎麽控製得了自己。
靜然間，不知從何地而來的靡靡之音徐徐響起。慕玖聽著那蕭聲，如輕靈之泉般四溢開來，又似絲絲細流緩緩淌過她的心田。
慕玖感到自己的心情仿佛得到撫慰一般，那樣委婉連綿的蕭聲，春風一樣在她耳旁低聲呢喃，細語溫言。
好像，是有人在刻意哄著她入睡。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了靜謐安然，時光的美好情韻在蕭聲中娓娓道來，讓她的心靈都似乎得到了淨化和洗滌。
她的眼皮沉了些許。隻是蕭聲，就有這樣大的魅力，不知吹簫之人又是怎樣的風華絕代……
總歸是他的女人。多才多藝。不像她……
她的眼睛闔上了去，漸漸進入了夢鄉。那吹簫之人似有所覺，緩緩挑了尾聲。
願你安然。
這夜，慕玖睡得很踏實，這麽多日子以來唯一的一次睡得這樣好，還做了一場美夢。夢中，百裏子衿執著她的手說，玖兒，你是我此生，唯一願意共度餘生的人。
她便潸然淚下。
晨起，陽光灑落得很是明媚，最近的天氣總是很好。慕玖想起昨夜的夢，恍然間竟分不清它到底是不是一場美夢。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不再糾結思索。穿衣起來後便處理了一些後宮瑣事，鳳印還在她手裏，她總歸是暫領後宮的。
期間餘秋生來給她送了一個盒子，說是皇上賞賜。慕玖謝了恩後打開來看，是一個蠻精致的簪子。但她簪子多了，這也不算太過出奇，不明白皇上什麽時候愛搞這一套了。
哄哄小姑娘還好。她，已經老了啊。想想過了這個年她就已經十七歲了，時光荏苒，他們也在一起有一年了。
一年，也是該膩的時候了。尤其對於一個坐擁天下的皇帝來說。慕玖笑了笑，餘秋生來還傳了皇上口諭，大體就是說最近他可能很少會過來，望她珍重自己。
她當然會珍重自己。
日子一天天過去，每天的長夜漫漫一個人度過，從剛開始的寂寞到後來的無感，原來也是一段不短的心理曆程。
春節一天天逼近，皇宮裏麵也是一片喜慶。饒是流華宮再蕭條，也滿宮盡是歡喜之氣。
敬事房上報侍寢錄的時候，慕玖隨意翻了翻，他去過幾次賢妃宮中，也召過一次趙月蓉。他的喜好還真是集中呢，後宮三千，別的妃嬪怎麽辦？
蓮兒再沒回來過，慕玖就當她已經死了。報給內務府後，那裏又撥下來了一個宮女給她，名喚小顏，比較沉穩的姑娘，但到底是沒有親昵的情分的。
那天的琴聲慕玖後來又聽到過一次，是有一天她心情不算好，忘記因為什麽事情了，大抵也不因為什麽。
她發現，每當她心情不好時，那蕭聲就會準時出現，而當她心情還不錯時，就又銷聲匿跡了去。
真是神奇。
這天，百裏子衿破天荒地來到了她的宮中。太久沒見他，她都有些識不得他了。其實這話有些誇張，她不過幾周也沒見他，而他，也不過是憔悴了些許。
他眉眼下的烏青有些重，一見她，就擁住了她。靜靜的，那一瞬間，她恍然以為他是個孩子。
百裏子衿撫過慕玖微微有些許隆起的小腹，眸中閃過驚喜，仿佛是在感受著一個小生命般。慕玖感到時間真是奇妙的存在，她好像並沒有那麽介懷那些事情了，並且，她好像也並沒有那麽愛他了。
她眼中很自然地溢出些許溫柔，如水一般緩緩流淌，但其實也沒有了當初的光亮。百裏子衿，他隻是她孩子的父親，僅此而已。
他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變化，一時間也不知是喜是悲，麵上便顯出了悲喜莫名的神采。
燭火閃爍著夜的黑沉，月光如紗淺淺流瀉進來。百裏子衿擁著她，緩緩吻上她的唇，她也不反抗，隻任由他作為。
他卻感到了了無生趣，仿佛是自己一個人的悲歡。他的唇離開了她的，隻抱住了她，不說話。
有些事情，他本來想解釋給她聽。但是現在又發生了一些事，讓他無法解釋給他聽。所有的一切都淤積在他心中，沉沉地壓著他。
時間很靜，靜到哪怕是一根針墜落的聲音都能讓人心驚膽顫。
百裏子衿低沉的聲音從她身側緩緩傳來，帶有一絲壓抑：“玖兒，如果朕的後位不能給你，你會怪朕嗎？”
慕玖心神微顫。他的意思是，鳳冠霞帔，他要給予另一個女人？
慕玖，你真傻，不是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嗎，為什麽驟然聽到你還會這麽傷心呢？
她心有所覺，冥冥之中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意思。沉著片刻，慕玖從自己對襟細絲雲錦衣裳靠近心的位置的內兜裏緩緩拿出了龍鳳紋玉佩，塞到了他手心裏。
“臣妾覺得，如此甚好。”她低聲道，聲音娓娓哀淡，掌心裏忽至的溫涼灼傷了百裏子衿的心。
百裏子衿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握緊了手中的玉佩，骨節之間筋骨清晰可見。
他就如此，又負了心愛的她。
慕玖其實見他握緊玉佩，心中驟然而起一絲驚愕和心痛。他連推脫都沒有，就收下了，而且還握得那樣緊，看來是心中已經有了可意人選。
她該恭喜他嗎？
可，恭喜的話如鯁在喉怎麽就是說不出呢？
“玖兒，你信朕，總有一天……”百裏子衿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餘秋生走進來通報道，“皇上，賢妃娘娘請您過去。”
百裏子衿擁著她的手驟然一緊。他眸中閃過無數複雜的幽深，如海一般高深莫測。他眼裏的神采慕玖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您去吧。”慕玖偏過頭，低眸輕聲道。聲音裏平淡如水，隻尾聲的微微顫抖透漏了她的心思。
“母後近來身體不好，婉瑩請朕過去定是為了母後的事情，朕不能不過去，玖兒你別多想。”百裏子衿眸中充滿不舍，摟著她淡淡解釋道。
婉瑩，慕玖隻在聽到那親昵的字眼以後便已聽不進去了任何話。何必對她解釋呢？
他是皇帝，寵幸個妃嬪，不必向她報備。況且，她對他們做什麽事情，一點興趣也沒有。
“臣妾恭送皇上。”她從他的懷裏退出來，福身行禮送他。禮節周全，安然懂事。
百裏子衿看向她雖有孕卻依然婀娜窈窕的身姿，又覺得她太瘦了一些。弱不禁風的模樣，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
“你太瘦了，平日裏多吃一些，朕記得你愛吃肉食，”他凝視著慕玖緩緩道，又轉頭看向餘秋生，“明天讓禦膳房給流華宮多加一道蒜茸榨菜蒸桂魚送過來。”
“是。”餘秋生應下，百裏子衿深深看慕玖一眼，便轉身走了出去。開門時屋外吹進來的風還讓慕玖打了個寒顫。
他不知道，她早就不愛吃肉食了。自從有了這個孩子之後，她就吃不了一些油膩的東西了。隻偏愛淡味的吃食和酸味的水果。
而他，記得的她是過去的她。他們的愛，大抵也是過去的愛罷。
過去和現在又怎麽能混為一談呢？
窗外夜色濃沉，月光淺淺淡淡透過枝丫縫隙瀉下來，照進流華宮院裏。
雖然傷心，也算是安然。
慕玖不知道，紫禁城另一隅，此時正發生著一件大事。
而當第二天早上知曉時，已是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