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心頭取血
“娘娘，您醒啦。”蓮兒見慕玖睜開眼睛，眸中霎得驚喜，趕忙過來扶住她靠在枕頭上。
她躺坐起來，感受著外界的亮度，大約已是黃昏。而四周滿是靜謐如水，他已經離開了。
她心裏添了黯然。情意已逝，便隻剩孤寥。她閉眸，細細品味著屋子裏的秋海棠已不複盛秋時的芬芳，淡淡散發著樸素的香氣，零落成泥，猶如他們那個安然繾綣的曾經，百裏子衿，在這屋子，點滴的吻。
夕陽款款而落，零星的碎陽透過窗欞縫隙灑在梳妝台上，餘暉靜然。
“奴才（奴婢）恭喜娘娘。”蓮兒和荷兒還有流華宮的掌事姑姑以及幾個小太監在她床前款款而跪。
她驚異，神色之間卻滿是倦怠，“有何恭喜的呢？”
“回娘娘，剛剛太醫診斷，娘娘已經懷有龍種一個月了。”荷兒歡喜笑道，整個流華宮的人都喜上眉梢。
這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若是皇子，以皇上對娘娘的榮寵，日後的榮耀都未可知。若是個公主也好，娘娘在深宮之中也算是有了依靠，站穩了腳跟。
這怎麽不讓流華宮一眾人等欣喜呢？娘娘好過，他們也便跟著好過。
慕玖心思微動，手緩緩撫上自己的小腹，不敢相信這裏竟然又有了一個小生命。上一次那個孩子她沒有切身體會便失去了，上天竟然又為她帶來一個。
可這個孩子來得多麽不巧嗬！在他們感情已然成暮的時刻，他又將他和她緊密綁在了一起。
如此，為了你，娘親也要在這深宮之中，寂寂度日了。甚至可能還要去討他的歡喜，為了你，娘親不能讓你成為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
皇上，他以後會有很多很多孩子，你隻是其中一個，還是舊人的孩子，怎也比不得新人。但你放心，娘親不會讓你受委屈受苦。娘親會好好保護你。
慕玖細細體味著心間又柔軟又堅強的感受，緩緩流淌的是母愛的力量。
可，她又忽然想到，三月之期，已然將半。她的生命，可以延續到孩子生下來嗎？
而且，就算他臨世，一出生便沒了娘，父親又是薄涼，他該是多可憐的孩子！
她心中砰砰跳著，太久的習慣黑暗，她已經忘記了自己身中劇毒的事情。而今忽然想起來，隻覺世間真是怪誕。
何必呢？何必在這個時候，贈她一場虛無縹緲的空歡喜？
“皇上，什麽時候走的呢？”慕玖低眸，緩緩問道。
“回娘娘，約摸午時，皇上得了一封信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之前都是守著娘娘的。”荷兒溫聲細語和緩答道。
“哦。”慕玖點點頭，心下並無甚感情，隻眯著眼繼續憩息。想著怪不得最近總是貪睡，原來是肚裏這個貪懶的小家夥鬧得。
流華宮裏的宮人靜靜散了去，各自忙各自的事情。荷兒在屋裏守著慕玖，天色愈加昏暗。
她在她身邊輕聲細語，“娘娘，太後午後的時候送來過一些安胎補品，又差人來看過您幾次，看來是對您這孩子很是期待。”
“唔。”慕玖輕輕點頭，已是睡了過去。荷兒淺笑，娘娘這有孕之後，真是越來越貪睡了啊。
晚霞似火般燃燒著，仿佛要把一切昏暗都燃燒殆盡，隻剩下如火般的明亮。卻怎也捱不過一點一點的藏黑色吞噬。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和流華宮的溫馨不同，與此同時，養心殿卻是一派冰寒場景。張太醫按照皇上遞來的信件指示熬好了藥湯，卻見皇上執著明晃晃的刀子走到窗前。
“皇上，您不能以龍體作靶，深愛娘娘的人有很多啊。”張太醫高冠抵地相攔，皇上竟然想自取心頭血，那還了得？皇上內傷還未愈，萬萬不可冒此大險。
“你的意思是讓她一把年紀的雙親來救她？朕年輕體盛，而且她本就是為了朕，怎麽也該是朕來。”百裏子衿淡淡道。
“皇上您可以召沈將軍快馬加鞭前來京城。”張太醫的腦袋都要沉到了地上去。他們張家世代為皇家禦醫，忠心耿耿，自有一種愚忠在胸。皇上的聖體絕對不能有損，而沈將軍對娘娘的感情，那日他為他醫治的時候便已明曉。
沈將軍受了皇上的恩典，就該為他做點什麽。況且，救娘娘，沈將軍定是願意的。如此，沈將軍是救娘娘的最佳人選。
“胡說。”百裏子衿眸中添了危險與不悅，他的女人，豈能讓別人來救？
而且是那個人，讓他來救玖兒，那豈不是親手將自己的女人往別人懷裏推？
“張太醫隻要熬好藥即可，其他的事情，最好不要操心。”百裏子衿的聲音淡淡的低沉，張太醫蒼老的心一顫，被皇上身上清貴凜然的氣質所攝，不敢再言語。
百裏子衿轉過身去，對著窗子邊的微光。張太醫趴伏在地上，偷眼向前敲去，就見皇上胸前點滴的鮮紅血珠款款而落。
他心下震撼，皇上竟然如此果決，毫不猶豫地刺穿了自己的胸膛。取心頭之血，那樣大的疼痛，皇上卻連眉頭都未皺一下。
千古一帝的氣場展露無遺。皇上雖然還年輕，但好似比他這年邁之人，都深不可測很多。
鮮紅的妖豔血液集滿了一小瓷缽。百裏子衿淡淡回頭，將瓷缽遞給了他。他顫顫巍巍接過，竟覺得這瓷缽沉甸甸的，仿佛一座山一般壓在他的心頭。
這是皇上的深愛之心啊。張太醫布滿皺紋的眼角老淚縱橫，顫抖著又為百裏子衿細細包紮好。
“皇上，近來不要劇烈運動，傷口也不要沾到水。”張太醫緩緩囑咐。
百裏子衿頷首，淡淡應下。
末了又問，“這毒和解藥都對胎兒沒有影響吧？”
“這還要看娘娘的恢複程度，娘娘腹中皇子僅一月有餘，大抵是不會有什麽影響的。”張太醫的話為百裏子衿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果這個孩子再有什麽妨礙，他會悔恨終生的。好不容易，他們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再承受不得失去了。
張太醫的手腳很利索，大概三四柱香時間，解藥便已熬好。百裏子衿親自端好，往流華宮而去。
他踏入的時候，她還睡著，睡得很是香甜。他從流華宮宮人那兒了解到，她最近很是貪睡。但她眼底的浮黑又那麽明顯，很顯然她最近也是睡不好。
荷兒靜靜退了出去，屋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她睡著，他不忍心叫醒她，但又不能讓藥涼了。
她仿佛是在夢囈，眉頭緊緊顰著。他伸手去為她撫平，她卻流下了淚水。
她夢見什麽了？如此不安寧？
“衿……”她揪緊了他的衣裳，他心下柔軟，輕輕吻著她的額頭，“我在。”
他的吻讓她驚醒，驟然鬆開了他的衣裳。眸裏的淚水卻是越積越多。
他更是心疼，手下緩緩擦著她臉頰上的淚水。緊緊擁住了心愛的她，她竟然夢見了他，夢中的他也是會讓她傷心的嗎？
如果麵前不是慕玖，換作別人，百裏子衿或許就會發現，她眼裏一閃而過的異樣。她早就醒了，在他踏入這房門的第一刻。
最近她睡覺很輕，稍微有點動靜就會驚醒。
但因得是對她的深愛，蒙蔽了他的眼睛。他沒有發現，以為她是真的夢囈。他從來沒想過，有一天，他心愛的玖兒也會用心去計算他的心。
“玖兒，三蟲三草毒的解藥已經熬製出來了，朕為你端來。趁熱喝了。”他細語誘哄。
她眼裏添了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