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章 相遇是錯

  禦仗隊伍到紫禁城的這一日，日頭很燦烈，還有些微微的耀眼。百裏子衿下了禦輦，緩緩走著從紫禁城大門進來，便看到了慕玖靜然立於鵝卵石路上等他。


  她衣襟單薄，形骨瘦削。一身深蘭色雲菲織錦長裙，裙踞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直襯得她如仙子下凡塵一般。


  蓮兒攙扶著她，她身後還有一眾妃嬪等，他沒有注意別人，隻心下因見到她有些微微的激動。


  他上前執了她的手，像個情竇初生的少年一樣毛急。走近她他才發現，她眉間竟然凝聚了淺淺淡淡的愁意，如一團雲霧一般不可窺視。


  她從他手心抽回了手，低下頭福身向他行禮：“臣妾與姐妹們恭迎皇上回宮。”


  “恭迎皇上回宮。”鶯鶯燕燕溫柔綿軟的聲音響起。


  百裏子衿淡淡叫她們免禮，又去執慕玖的手。她沒有躲開，但他卻覺得他並沒有真的執住了她。她仿佛是收斂了所有脾性，溫順得不像話。


  “皇上，臣妾身子有些不適，就先行回寢宮了。”陶婉瑩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溫婉輕柔中夾雜了一絲撒嬌般的曖昧氣息。


  “去吧。”百裏子衿身子一頓，緩緩道。他本是不甚在意，仿佛是稀鬆平常的一句話，但他不懂，女人的心最是敏感。


  不知怎麽，也許是第六直覺，慕玖突然就覺得他們之間一定是發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相處，冥冥之中多了一些融洽的心照不宣。


  龍霖山溫泉，可能發生一些什麽呢？


  她柔若無骨的小手在他掌心微微顫抖，感受著自己的心又一次為他碎成了萬滴珠淚。她緩緩低眸，掩下了一切情緒，抬頭已是淡然。


  他牽著她走，她便靜靜跟著他走，雖是同行，心卻已經越走越遠。


  百裏子衿看向身旁的她，眸光幽深又複雜，他囁嚅著想開口，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心裏緩緩而起的愧疚感和緊張感如鯁在咽。


  他握緊了手中的柔夷，直握得她輕顰眉頭。他骨節有些發白，她心下了然，默然不語。


  走到禦花園遠近，一眾妃嬪均請安告回。皇上擺明了要去流華宮，她們便也不當那多餘之人了。


  人走靜謐。風輕悠悠吹過來，吹到百裏子衿與慕玖相牽的手上，還有些透縫的涼。如果握得不夠緊，就很容易丟失了彼此。


  百裏子衿眸光深邃，緩緩揮袖遣散了宮女太監們。一時間這裏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慕玖心下有些微微的緊張。他有什麽話嗎？一定要現在，在這裏說？

  還沒來得及思量清晰，一個溫暖的懷抱便朝她傾襲而來。龍涎香的味道將她完全包裹。


  他的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禦花園這樣一個悠靜的環境裏更顯渾厚空明，如竹染玉露般淡淡沁到心底。他說，玖兒，朕好想你。


  這樣清淺的一句話，淡然沒有分量。卻突然勢如破竹般衝破了她的心理防線，將她心中的一泓清泉緩緩打亂。


  “臣妾真是榮幸又惶恐，能得皇上的思念。”慕玖低眸，自嘲般淡淡道。他美女在懷，鶯燕環繞。還能在閑暇之餘，想起來有她這個人？


  “玖兒，你何必這樣說，我定是日夜思念著你的。”百裏子衿眸光幽深專注，輕擁著她緩緩道。他看著她眸底的失神，心下是濃濃的心疼。看不見世界的這些日子，真是苦了她了。


  幸好他已經為她采得了千年雪蓮，給她解毒，便指日可待了。


  “皇上果真日夜思念著臣妾，沒有與賢妃姐姐發生過什麽嗎？”慕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她已經改口喊了姐姐，便是接受了後宮這爾虞我詐的生活。而且她話裏酸酸的味道那麽濃重，濃重到百裏子衿想忽略都不行。


  她這是在給他機會。他知道，她還是在乎他的。但是，他卻再也不能給出她想要的答案。


  他沉默了。


  他竟然沉默了！慕玖眸中閃過不可置信，盡管之前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她還能用各種理由騙自己也許是冤枉了他。但如今，他竟親自承認了麽？

  他們真的有了床榻之歡，真的也曾日夜溫存抵死纏綿。想到他擁著別人溫語呢喃的畫麵，她的心便仿佛置身於千年寒窖之中般冰寒冷凍。


  也是。是她奢望了。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他是那麽多女人的夫君。她又怎麽能奢求他隻溫心待她一個人？她又怎麽能，怎麽能奢求一生一世一雙人？


  心心念念的所謂良人，他又怎麽會是呢？她為什麽，為什麽要在他身上丟了心失了情？


  禦花園落花遍地，殘瓣糜爛。亂萍芳葦黯然漂蕩在河上，沉沉浮浮。


  她後退一步，聲音低如煙雲飄渺：“子衿哥哥，也許當初我們相遇就是個錯誤。”


  “玖兒，你別想太多。”他眸中驟然閃過驚愧與黯傷，更深更緊地擁住了她，強大的力量仿佛要讓她窒息。


  她的身子那樣綿軟，瘦小瘦小的，仿佛他一鬆手，她就會被風吹倒。他內心第一次閃過害怕的情感。


  “朕說過會待你好，你聽朕解釋，那真的是個意外。”百裏子衿的聲音低沉有力。在這個寂靜的禦花園，如暴風雨般擊中了她的心。


  他親口承認了！她更加不想聽他解釋，他說每一句話她都覺得疼痛。


  自小她的願望便是尋一良人平平安安白頭偕老，閑時可以自由自在暢快人間。但如今這願望卻又那麽遙不可及，他強製將她留在他身邊，用愛為她編織了一個牢籠。她窒息。


  “你明明知道你給不了我想要的，為什麽當初還要來招惹我？為什麽還要費盡心機拆散我和他？你口口聲聲說愛我，皇上，其實你隻愛你自己。”慕玖閉了眼，任由眼底淚光汩汩而出。


  虛與委蛇的事情她做不來，逆來順受的日子她也過不來。當初可以為了他將自己禁錮在冰冷的紫禁城，隻因這裏有他。但不代表，她就能容忍和別人分享一個他。


  “玖兒你都知道了些什麽，沈羽他和你說了什麽？”百裏子衿眸中閃過危險與憤怒，沈羽和玖兒亂說了些什麽？伴著還有的是內心的空曠感，他好怕會失去她，他不能失去她。


  “不是他說了些什麽，是您做了些什麽。您心知肚明。”慕玖控製不住口裏的話，她明明想好要溫婉待他，明明想好要以自己的溫柔挽回他，明明想好要原諒他。


  可是，話一出口，便變成了句句刻薄帶刺。覆水難收。


  “臣妾僭越，請皇上責罰。”她款款跪下，撲通一聲跪在了他龍袍底紋邊。


  冰冷的地麵寒得好似長滿針刺，紮進她跪著的膝蓋裏，直徹骨中。


  他內心震撼，極力保持著冷靜。倏爾對著跪在了她身前，靜靜摟住了她，“玖兒，那些事情朕都可以解釋給你聽。朕承認朕做得是不對，但是請聽完解釋再下論斷好嗎？請不要輕易否認我們的感情，一路走來我們都不容易……”


  她心底閃過淡淡的煩意。不知為何，漸漸聽不進了耳朵裏。什麽時候失去了意識，已是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