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海棠挽殤
隨著吱呀門框聲響，陽光毫不顧及灑進來，明媚得刺花了眼。正對著房門而坐的慕玖下意識用手遮擋住。
“呿。”這時，一聲陌生的女聲卻非常不友好地傳進耳朵。
慕玖疑惑地將手放了下來，隻見麵前站了一個絕色美人。一身娟紗金絲繡花長裙飄渺，纖細腰身由雲帶輕係。麵若芙蓉嬌豔，隻是那眼睛裏卻盡是刁蠻與憤怒，襯得絕美的臉龐也黯然失色了很多。
“這位小姐你有什麽事嗎？”慕玖心裏疑惑更甚，同時心底亦是暗暗謹慎提防，她不傻，來者不善還是能看出來的。
“你就是羽殿下喜歡的人？”任嫵漣上下肆意打量了慕玖一圈，直看得慕玖心裏毛毛的。
當任嫵漣看清慕玖那傾世容顏與淡然自若的氣質完美融合得讓人移不開眼的時候，她眸中嫉妒之火燃燒得更旺盛了，閃著濃濃的憤懣與淡淡的陰狠。
她居高臨下盯著慕玖，口氣極度不善，“你是個什麽東西！你憑什麽得他的喜愛！憑什麽！你不配！”
慕玖麵上莫名其妙，眼中有不悅流動：“我並不認識你，你專程過來罵我的嗎？”
“對，就是罵你來的！罵你怎麽了，你這個小狐狸精！不要臉勾引羽殿下……”任嫵漣越說越激動，眼睛裏還迸出些淚光，她身上濃厚的海棠花香氣盈在慕玖鼻端，不知怎麽讓慕玖感覺很不舒服。
可能是她這個人就讓人不太舒服。慕玖也是有脾氣的，沒道理坐著挨罵，她快速出手點了任嫵漣的啞穴，在她目瞪口呆間將她一巴掌脆響扇在了地上。
空氣中回蕩“啪”的響聲三秒。
任嫵漣發絲微亂，左半邊臉龐紅腫著，目光夾著滿滿的恨意看向慕玖，慕玖擰眉忽略任嫵漣身上那濃厚的煩人香味，淡淡道：“閉嘴。”
其實沒有人發現，慕玖性格裏有一點和百裏子衿很像，就是心軟隻對愛的人。而屢屢挑事的敵人，他們是不會有半點心慈手軟的。對別人心慈就是對自己殘忍。
而任嫵漣卻仍還咄咄逼人，態度強硬得奇怪，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的。
她目光陰毒，刁蠻的臉龐扭曲著，衝破了穴位：“你這個腳踏兩隻船的賤人，在羽殿下麵前裝什麽聖女，我呸。”
如果不是處在對立麵，慕玖都要佩服她的勇氣了，真心可嘉。而且好像還會些穴位之道，也算學識淵博。可她侮辱的是她的話，她可就不太高興了。
慕玖內心升起寒意，唇角輕勾，俯身抬起任嫵漣的下巴，卻在靠近她的那一刻有一股暈眩的感受。她身上的香味太濃了，慕玖心下閃過一絲嫌惡與異樣，那天被綁架的情景忽地閃過腦海。
任嫵漣是故意想激怒她！慕玖恍然頓悟，忙屏氣凝神，假裝難受地晃動兩步，果然就瞥見任嫵漣眼裏流過陰謀得逞的得意。
慕玖嘴角諷刺一笑，眼睛又恢複了清明。幸虧她從來討厭濃厚的香氣，所以一直屏著些氣息，不然又要遭暗算。
她一瞬間捉住了任嫵漣的手腕，任嫵漣還未反應過來，下意識掙開卻怎麽也掙不開，眼睛裏閃過驚異與恐懼。慕玖看到她眼裏多次變化的色彩，不禁麵帶揶揄：“你到底想對我做什麽？”
任嫵漣閉口不語，執著地使力欲掙脫她的控製，臉憋得通紅。慕玖手下微微用勁，任嫵漣便疼得喊出聲來。但說時遲那時快，慕玖這時卻突然摸到了任嫵漣的脈門，她會武！
已經晚了。任嫵漣趁慕玖不注意朝她迅速出手，慕玖反應還算快，也隻能將將護住自己的心脈。須臾間任嫵漣第二掌便接踵而至，慕玖馭住內力還掌，卻在半空中驟然化為了軟綿綿的力道。
是軟骨散的藥效未清，在關鍵時刻害了她。
誰也想不到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慕玖眼見任嫵漣的掌心擊中她的身體，她本不是脆弱的，但身下卻難以控製的有股溫熱緩緩而流，夾著密密麻麻的疼痛。她的眉頭不禁緊鎖，眼前仿佛什麽都看不見了般，整個世界都在暈暈玄玄地轉。
半晌，便漸漸失去了知覺。窗外的風徐徐吹進來，有些近冬的涼。
有些事情足以痛徹心扉，然而生活還是優待，判那可憐之人以緩刑，但其實，這是優待嗎？該來的傷心一絲一毫都不會少。
慕玖因為昏過去了，所以不知道任嫵漣喂她吃下了足以致命的毒藥，所以不知道她失去了怎樣的生命之重，所以不知道她手腳被她綁著朝著某個方向而去。
時間悠悠蕩蕩，緩緩而流淌。路途中寂靜一片，隻有風聲吹過。路不算好走，有些顛簸。
馬車上，任嫵漣看著慕玖的臉，幾次三番想刮花它。但她知道，如果她做了，等待她的將會是滅頂之災。羽殿下不會饒過她的。
算了，反正她留著她還有用。任嫵漣尖銳的指甲漫不經心掐進慕玖胳膊上的肉裏。慕玖的身子輕輕顫抖幾下，長長的睫毛略略濕潤地掃在白皙嫩白的臉龐上，好似很是難過。
任嫵漣心下有些快感，眼中的嫉恨毫不掩飾地釋放了出來。如果有人能看見，一定會驚訝，黍離第一美女臉已經扭曲到了醜陋。
其實任嫵漣心裏非常恨不過。憑什麽羽殿下那麽喜歡這個女人？她有什麽好的，還是一個殘花敗柳！她嫵漣是梅樁國宰相的嫡女，黍離第一美女，且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她哪點比她差了！
任嫵漣從小眾星捧月般長大，她接受不了愛而不得。她至今仍還記得第一次見沈羽是在爹爹的會客正廳裏，他笑得溫潤如玉，她怦然心動。
然而她卻無論如何都靠近不了他，他眼睛裏永遠浮著一層寒意，隻有在看著他懷中抱著的那個昏迷的女孩的時候，才仿佛破冰一般春風化暖，溫柔似水。
任嫵漣後來打聽才知道，那個女孩原來是大炎國皇帝的明妃。少時隨父出征做了女將軍，後來入宮當上了皇帝的寵妃。
她原來叫慕玖，她原來是有夫君的。任嫵漣更覺心中酸澀。羽殿下寧願愛別的男人的女人，也不願看她一眼嗎？為什麽？
是不是她做的不夠好？是她沒有為他付出過什麽對吧？那今天她就為他送一招退敵之計！
任嫵漣心中仿佛被撫慰了一般有些激動，好像已經看到了羽殿下溫柔地衝她微笑，並且用像那天看慕玖一樣的柔和眼神在看著她。
她心下頓時如棉般溫暖。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她，是什麽都願意為他做的。
愛情總是讓人變傻，尤其是一廂情願，尤其是被情迷惑了心魄。迷失了自己不說，還決計討不到那人的歡心。
這時的任嫵漣還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明白她此舉會為自己以後帶來多大的苦難。
傷害了他愛的女孩，無論多愛他，都不能被原諒。
馬車碌碌前行，轉眼已到了城樓下。任嫵漣往慕玖穴間紮了一下。慕玖的眼迷蒙著，悠悠轉醒。
慕玖覺得自己的腦袋像灌了鉛一般沉重，思緒紊亂著，身子裏傳來的陣陣疼痛讓她眉頭緊顰。很快她就明白自己又被綁架了，她能感覺到自己手腕被勒得很緊，身旁的任嫵漣掐住她的胳膊飛上城樓，她身體軟綿綿的無任何反抗之力，隻能任由任嫵漣掐起。
風吹得有些大，黃沙微微漫天。大炎軍旗飛舞飄揚在城前，沈羽站在城樓上安排布署。這是強者之間的對峙，這是決定千萬人命運的時刻。
任嫵漣停在城樓上的邊緣拐角處，沈羽看不到，百裏子衿也看不到。任嫵漣亮出任大小姐的腰牌，向周圍的將士發出“噓”的示意，讓他們不要出聲。將士們依言噤聲。
風吹得更大了一些，仿佛要把這城樓都吹倒。兩軍正緊張蓄勢中，沒有人注意這邊的動靜。
慕玖暈暈乎乎地向城樓下看去，百裏子衿俊朗的臉龐赫然映入眼簾，她心裏萬千情感便忽的洶湧而至。有委屈有心痛還有終於相見的欣喜。她好想他，他的臉添了些不屬於他的頹然，看著讓她心疼。他是那樣意氣風發的帝王，他們有心靈感應，她知道他也想她。
他愛她一直都比她愛他多。
身下的疼痛愈加明顯了一些。再不懂事，慕玖也該知道發生了什麽。她有了她和他的孩子。可是她還沒有真切感受到一個小生命的來臨，就永遠地失去了做他母親的資格。
子衿哥哥會怪她的吧，她沒有保護好他們的孩子。這個未曾謀麵的小生命，在她的骨血裏呆了那麽久，卻沒有跟著她過過一天好日子。她好難過，她也想撫養他愛護他平安長大，教他讀書認字。但她不是一個好母親，所以上天收回了這天大的恩賜。
慕玖不禁淚眼婆娑。百裏子衿仿佛感應到什麽向她這邊看來，她忙往後退了退，城牆拐角擋住了他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