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 收養小易
“多熬些解藥出來。”百裏子衿啟唇。
“是。”軍醫們得令後趕緊下去配解藥。慕玖依舊緊緊摟著孩子，想到剛剛得到的診斷結果就覺得沒來由的心寒。
“他們中的是一種慢性毒藥。名喚‘落回’，長期服用可致人神誌不清，渾身無力或者昏迷，發作七日後死亡。這種毒藥盛產於梅樁國都城黍離。是梅樁皇家壟斷培植之藥。”
國家的統治者給自己的子民下藥？而且連老人孩子都不放過！不管他們用意何在，這都是多麽慘無人道。天下若真被梅樁國所得，那真是天下所有人的悲哀。
沈羽出去安排給每家每戶送去熱騰騰的粥飯，百裏子衿與李子龍也去尋找毒藥源，長期服用絕不會是百姓自己願意，定是有人在不知不覺中下的藥。
天色有些陰沉，秋風颯颯的，卷起落葉又隨意飄落下，在地上黯然鋪坦開來。
解藥還得再熬一會兒。有將士端著粥飯進來，但男人和女人已經病入膏肓，根本張不開嘴，竟然比老人病的還重。將士們隻能輕掰開他們的嘴，喂進去一點稀湯。慕玖一勺勺喂著孩子，另一個小將士喂老奶奶。
到最後，男人女人竟然連湯都喝不進去了，將士們著急，來請示慕玖，慕玖走近，卻不料女人一下抓住她的手，嘴裏呢喃些什麽。
她的聲音太小，慕玖聽不清。隻能湊近她，她的聲音很微弱，卻透著一股母愛的堅強力量，“幫忙照…顧……小易……謝……”說完終是堅持不住，昏迷了過去。
她的手甩在床板上，發出“彭”的聲音，卻是再也感覺不到疼痛了。慕玖將手指顫抖著伸到她鼻下，竟已斷了鼻息。男人的臉上也是釋然，同她一起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慕玖不知該如何作為，她心亂如麻。回頭看，老奶奶的臉上亦盡是哀慟，蒼老的麵容仿佛又多了幾條皺紋，幾根白發。她眼睛看著老伴的方向，嘴角溢出安詳的笑容。半晌，了無聲息。
房門前的楊樹枯黃葉子掉了一地，放眼望去，滿是寂寥悲愴。
那個叫小易的男孩這麽一會兒就經曆了喪失所有親人的痛，他卻被毒藥折磨得連爬到父母身邊的力氣都沒有，他甚至連大哭的力氣都沒有！小易眼睛裏滿是木然，隻有臉上兩行清淚汩汩而下。看的慕玖心裏酸澀不堪。
有將士端了解藥進來，慕玖留下一碗，就讓他們端去別家了。一片落葉旋轉著掉到出門的將士身上。
這時小易仿佛才察覺到今天以後是再也見不到親愛的父母了，他們離開了他，永遠地離開了他。他眼睛呆滯沒有神采，流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段的悲痛，慕玖將湯匙夠到他嘴邊，他不張嘴，他不想喝。
慕玖心疼得不行，這可憐的孩子。她摸摸他的頭，他抬頭看著她，眼睛卻好似沒有焦點。慕玖定了定心神，柔和道，“小易。你要乖知道嗎？你爹爹和娘親在天上看著你呢。他們希望你健健康康成長。”
小易依舊看著她，但還是不肯張嘴。
慕玖用手擦擦他臉上的淚痕，又道，“你是男子漢，你要堅強。你娘親生前最放心不下你，你好好活著，讓她安心，好嗎？”
他沉默。身子微微顫抖著。似是在思考，眼睛看著自己的小手，一動不動。半晌，點了點頭，然後又更用力地點了點頭。
慕玖臉上綻開一抹欣慰和悅的笑容，溫柔似水，“來，我喂你。”她一口一口喂著他，他乖乖的模樣，惹人憐愛。他眼睛看著她，慕玖注意到他其實擁有一雙極其明澈的眼睛，裏麵似乎藏著世界上最澄淨的泉。
小易注視著麵前這個姐姐，她不但很漂亮，還好溫柔，她一口一口地喂著自己，像娘親一樣，想到娘親，他心裏又湧上一股悲傷，他再沒有娘親了。他從此就失去了那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
他的眼淚一滴滴漏到碗沿上，順著流進慕玖心裏去。慕玖把碗裏最後一勺喂給他後便又緊緊地抱住了他：“小易，你別怕。以後，我就是你的娘親。”
小易軟軟的聲音從她身前傳來，“姐姐，你還這麽小。不要管小易了，小易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小易不想拖累你。”
“傻孩子，說什麽拖累。姐姐喜歡小易。小易以後跟著姐姐一起生活好嗎？”慕玖心裏更酸澀了，這麽懂事聽話的孩子，上天為什麽對他如此不公平。
“真的可以嗎？和姐姐一起生活？”小易從慕玖懷裏鑽出來，眼裏是純淨與不安。
“當然啦。說過了，以後我就是你的娘親，娘親當然會和孩子在一起了。”慕玖唇角滿是笑意，眼睛裏也是溫柔柔的。
“嗯。”他聲音嫩嫩的，有一絲哭腔。他好幸運遇到這個姐姐，像娘親一樣溫柔的姐姐。說要做他娘親的姐姐。
傳喚將士將小易一家厚葬。慕玖牽著小易在墓前款款跪下。她誠摯鄭重地磕了個頭：“你們放心。我會好好待小易的。會把他當自己親生孩子一樣。”
秋風吹著落葉，片片卷起。墓前的菊花馥鬱芬芳。慕玖仿佛看見了小易父母依托感激的表情。她握著小易的手更緊了些。
回到城中，沈羽也剛好派粥派藥回來，臉頰上滿是汗水。看她在那兒，還牽了個孩子，他突然有種別樣的感覺，怎麽說，不該祈盼的溫暖。
沈羽不禁苦澀抿唇，移眸看向小易，卻覺他的麵容無比熟悉，突然想起是第一家的孩子。他走過來，問，“你叫什麽名字？”
小易抬頭，目光純真如水，“我叫馮易。叔叔喊我小易就好啦。”
沈羽向小易微微笑著點點頭，又看向慕玖，卻在接觸到她眸子的那一刻心裏一怔。他有多久，沒能這麽近距離看過她了？
她麵容依舊姣好，隻是比兒時増了些女人獨有的嫵媚韻味。她眼睛紅彤彤的，昨天和皇上吵架了嗎？
“你和皇上……”沈羽斟酌開口。
“我們沒事。”慕玖答得飛快。又覺失態咬咬下唇。沈羽若無其事地牽牽嘴角，他了解她，答得這樣快定是他們感情出了問題，但是她並不想說。他便不好勉強。再者，他比誰都知道，那人對她的愛，必不會虧待於她。
“你打算怎麽安置小易？”沈羽問道。
“我打算收養他。”慕玖緩緩啟唇，聲音略有遲疑，“隻怕皇上不同意。”
皇家血脈，怎容外人混淆。她懂，但她隻想讓小易跟著她，能過上好生活。她是真心疼愛這孩子。可以不入族譜隻是收養在她身邊也好。
沈羽眸光複雜，皇上怎麽會不同意，她恐怕還不知道，自己在那人心中的位置，是多麽重要。
但話到嘴邊，不知出於什麽，他還是未說。隻淡淡道：“皇上回來再與他商量吧。”
慕玖輕輕點頭。沈羽看著她衣裳亂著，下意識伸手出去欲為她整理，而這從小慣做的動作如今做來卻有些尷尬。慕玖後退一步，自己捋好了衣裳。
他想起她小時候調皮，非要一個人騎馬。結果非常可憐地從馬上摔下來，小腿上都破了皮，啜泣著非要他抱回去。那是他第一次抱她，她咯咯笑得很可愛。
明明曾經那麽親密無間。如今，她與他，卻隔了太遠。
再回不去。她的一切，屬於那個男人。他沒有權利，沒有資格，為她做什麽。
沈羽的手在寬大衣袖下握緊，又頹然鬆開了去。
城樓上的落葉飄飄搖搖，洋洋灑灑。將思緒拉去又拉回。
慕玖向沈羽詢問別家的情況。他道，“死了不少人。但還好也有不少人救過來了。越往東的人家情況越厲害一些。”
她沉眸，往東，就是往城樓的方向。也是，水源的方向！
她猛地抬頭，沈羽溫柔掀唇，“已經吩咐下去了。將士們不會飲用當地的水。救人用的水也是帶來的。”
慕玖放心地鬆了一口氣，羽哥哥還是周到的。但這時百裏子衿與趙子龍回來，卻道，“不是水源的問題。”
他們查探了一天。當地水源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落回”之毒又隻能通過水源飲下。它不會在空氣中傳播。那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百思不得其解。
百裏子衿這才注意到慕玖身旁的孩子，思緒稍流轉便知是怎麽回事了。她的目光看過來，湧出一絲請求與希冀，竟顯得有些卑微。他心下泛酸，他是不是虧待了他心愛的姑娘。
殘夢潤無聲，像雪一般飄落心頭。他愛了玖兒十餘載，如今卻不肯信她真心交付。百裏子衿走過去，摸摸孩子的頭，“你名喚什麽？”
“我叫馮易。”男孩的眼睛明澈潔淨。略帶了些惶恐在裏麵。他有些怕百裏子衿，可能是皇帝身上特有的一種威壓讓他害怕。畢竟隻是個孩子。
“以後，你就叫百裏易吧。”百裏子衿略一斟酌，啟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