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出城相迎
下午雨便停了，湛藍的天空一碧萬頃，天際掛一弧彩虹橋，煞是好看。有鳥雀結伴飛過，恍若在七色弧影上嬉戲。
錦鱗池裏的魚兒亦是自由歡快，慕玖灑一把吃食，它們便靈活地爭搶了起來，一個個小尾巴甩得機靈靈的，倒是可愛得緊。
蓮兒捧一盤剛摘下來的櫻桃過來，白底藍花盤中，圓溜溜的櫻桃靜靜躺在裏麵，在陽光照射下，像無數個晶瑩剔透的紅瑪瑙。怪不得舊時唐太宗專門為櫻桃作賦。讚其“朱顏含遠日，翠色影長津。”
但她現在的心情卻更似南唐才子馮延已，哪怕是眼見一樹櫻桃帶雨紅，內心也亦是惆悵牆東。
慕玖拿起一顆櫻桃放入嘴裏，一股酸酸甜甜的爽口味道沁出嘴角，帶著清香氣息湧上心頭，竟讓她的沉鬱心情稍好了些許。
人生不就是酸酸甜甜的麽？他待她，是哥哥待妹妹，如若她懂得知足，也便不會有這諸多煩惱吧。
傷心是她奢望得太多。
慕玖又拿起一顆櫻桃放入嘴裏，真是可口，轉眼半盤便下了肚。果然啊，她就是不懂知足。她悠悠地歎了口氣。
“歎什麽氣呢。”一身明黃龍紋衣袍映入眼簾，慕玖抬頭，隻見百裏子衿俊朗的臉棱角分明，一雙含笑的眸子如琥珀般勾人魂魄。站在她麵前高她一個頭還多，更顯昂藏七尺，器宇不凡。她心下漏跳一拍，忙低眉頷首，福身行禮：“皇上萬福。”
“免禮。”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樣子，麵上如沐春風，連聲音都透著一股子輕快。
“皇上是有什麽喜事嗎？”慕玖也不禁被他感染，淺笑著發問。
“你猜猜。”百裏子衿不答，一副神秘的表情。
“得了名奇世佳人？”她實在想不出來什麽事情能讓他這麽開心。
“不知道算不算得了。”他目光溫柔而深邃，如炬般鎖定在她身上，似一泓清冽而甘甜的泉綻出世間最美的水蓮，“你再猜。”
慕玖蹙眉沉思，男兒喜事有二，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很明顯均不是。那……
“得了名賢人？”
百裏子衿笑笑，“是你父親的喜事。”
她父親？她記得她入宮那會兒，爹爹正將啟程與奸詐詭譎的胡虜糾纏。不教胡馬度陰山是為將者的責任，但數百年來國家都是以聯姻等方式解決雙方矛盾。
後來匈奴人日益囂張，炎嘉三年，胡人大入塞，丁壯者引弦而戰。戰事由此拉開序幕。
那時，她剛剛十歲。便著起了戰衣，跟著爹爹打了很多勝仗。把匈奴人逼到了漠北。
如今已是炎嘉十二年，匈奴人又來犯。父親當仁不讓，一路捷報頻傳。
是她父親凱旋歸來了？爹爹回來了？
慕玖驚喜地對上他的眸子，他予她肯定的答案：“酉時，你與我出城相迎。”
“酉時！”她看看略偏西的太陽，“臣妾這就沐浴更衣！”
慕玖大喜過望，沐浴完後讓荷兒為她梳了個朝天髻。配上發心美玉點綴的金步搖，一瞬間更襯得麵前佳人皎若太陽出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加上唇不點而朱，眉不畫而濃的天生麗質，荷兒和蓮兒都看呆了去。
日漸黃昏，馬上就要過了申時，夕陽淡淡的如少女粉撲撲的臉蛋，稀薄的空氣中被染上了一層素淡的溫煦。她出門，與暮色溫柔中的他一起緩步而行，落日餘暉暖暖的灑在他們身上。
紫禁城門外，百裏子衿邀她上龍輦，她慌忙跪下：“臣妾雖然不賢，但也知卻輦之德。”
他皺眉：“卻什麽輦，上來。”說完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拉了上去。
……
禦仗前行至城外十裏停了下來，他們下輦時大軍還沒到。他拉她下的輦，便沒有再放開她的手。就這樣靜靜牽著她等待。時間被偷偷拉得老長，他們的影子糾纏在一起，占盡月光。
慕玖不知道現在是什麽心情。他的大手很溫暖，也很有力，她的心撲撲跳得很快。
迎軍隊伍聲勢浩大，足以表現皇帝對慕老將軍的重視。吾皇親迎十裏，這亦是幾輩子高香都求不來的殊榮。
“參加皇上。明妃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明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她的姐姐慕琦也到了，當然，還有姐夫。百裏子衿笑著免了他們禮。慕玖聽到那個人的聲音，但她聽不清他說了什麽。
她忽然就想掙開被皇上緊握著的手，但他握得更緊了。她看向他，他也看向她，眼底有慍怒，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緊張？
慕玖堅決認為自己看錯了。他是一國之君，君臨天下。隻要他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又有什麽得不到的，又有什麽值得他去緊張呢？
這廂他們各有所想，卻不知落在旁人眼裏，隻是一對琴瑟和鳴的壁人模樣。夕陽泛著萬丈金色光芒緩緩落到他們身上，描繪出了一幅繾綣情深的精美絕倫畫卷。
慕玖眨眨眼睛，也不知出於什麽不再掙紮。倏爾，她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一眼，沈羽正和姐姐低語，嘴角有淺淺的笑意，她又覺心裏如驟然淋了一場瓢潑大雨，電閃雷鳴。
她回過頭來，心情已然平靜很多。如果這愛一次又一次讓她疲憊，那還不如釋然，笑著真心祝福。
晚霞似火，好像要把所有失落的過往都燃燒一樣。這一刻，她想，往前看，走出過往的陰霾。
但忘記一個深愛過很多年的人又談何容易？
她試著忘記。
大軍姍姍來遲，遠遠便瞧見皇帝的肩輿禦仗與迎軍隊伍，將士們心中是無邊的激動自豪與感動。這是他們的皇帝。最愛護將士與子民的好皇帝。
大軍至，凱歌即旋。空中碩然綻放漫天華彩，姹紫嫣紅美不勝收璀璨奪目。
慕老將軍跪下拜禮：“微臣參見皇上，明妃娘娘。”百裏子衿雙手將他扶起：“慕將軍辛苦。朕今晚為您在晚華殿接風洗塵。”
他看向英姿勃發的將士們：“另，犒賞三軍。”
軍隊中湧出大片歡呼聲，與漫天煙花相得益彰，給這個夜晚添上了一層華美的外裳。
慕玖雙眸水盈盈看著父親，他黑了，也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