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疏簾淡月
棋到太陽即將落山也沒有下完，還是慕玖悔了兩棋，這才險勝。百裏子衿在流華宮用了晚膳就回了養心殿，他今天可堆積了不少奏折，大概得通宵批閱了。
不過，他拿奏折的手一頓，嘴角勾起淺淺的笑意，很值得。
落日的餘暉紅暈暈的灑在流華宮庭院內，暮色溫柔中，慕玖捧一本《孫子兵法》靠於亭柱之上，懶洋洋又認真真的模樣。
卻是一幅秀色可餐的美人執卷圖。
“娘娘，該是壞眼的時候了。”荷兒執扇為她趕著小蚊子，柔聲提醒道。
她揉揉眼睛，看著似火的晚霞與深藍的天際正忘情地接吻，院內的梨樹竟成了最美的裝飾品，如海洋裏的一滴美人淚，竟讓人憑端生出一種感慨來。
世界這麽美，你又有什麽理由自暴自棄。
賢妃與安嬪領著幾個貴人常在們逶迤而來，便看到的是這麽一幅畫卷。美人賞景，景亦映人。直叫六宮粉黛無顏色。
“妹妹真是有心，在賞風景麽？”賢妃悠悠提裙而上，笑得溫婉大方。仿佛一泓清泉從她的嘴角蕩漾開來，讓人不知不覺心生好感。其他嬪妃也依次拾階而上。
慕玖抬眸卻是納悶，她們來做什麽？入宮這兩個月，她與她們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從沒有過什麽來往。賢妃一出口的“妹妹”，她還是真有些不習慣。
“是啊，在賞。”她淡淡答道，既不熱情亦不冷漠，但“姐姐”這個詞她可是真喊不出口。她隻有一個姐姐，雖然她是很看不上那個姐姐，那也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姐。
賢妃心裏有些尷尬，麵上卻不露聲色，依舊笑容可掬：“妹妹可聽姐姐說幾句體己話？”
慕玖起身將她們請進正殿，蓮兒為幾位主子小主奉上茶水。慕玖和賢妃福身行了平禮，走向上首。安嬪與幾個貴人常在們行了常禮，得賜座後也都各自落座。
“妹妹的殿內可是涼爽，天氣越來越熱了，姐姐的屋內真真是酷暑難耐呢。”賢妃美目流轉將流華宮環著打量一遍，才悠悠笑道，卻並不說來意。
慕玖心裏忽然就燈火通明，澄澈非常：“你想與我換宮殿對嗎？”
賢妃愕然，目瞪口呆。底下幾個嬪妃已是忍不住笑出聲來。賢妃輕咳一聲，才漸漸笑聲式微，年齡最小的何常在憋得小臉通紅。
慕玖本是沒什麽大不了的，但她已經知道地道的事，便不能再換了。隻能略帶抱歉愧疚地對賢妃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這兩個月，我對流華宮也是有感情了……”
眼見下麵幾位妃嬪的臉愈加紅了，饒是賢妃臉上也有點掛不住，整理幾秒後才又道：“姐姐是想與你說說別的事。”
“哦，這樣。”原來不是要換宮殿啊。慕玖也有點不好意思。
賢妃拂一拂衣裳，臉上帶了些哀道：“皇上每日國事繁忙，宵衣旰食。我們這些做後妃的也幫不上什麽忙。隻想著能侍奉好皇上，也算盡一些綿薄之力。但皇上卻鮮少踏入後宮，近來也就是來過妹妹這……”說著竟盈盈落下了淚去。
底下幾位嬪妃也似感同身受，眼圈紅紅。安嬪強自忍淚道：“賢妃姐姐莫要哭了。惹明妃姐姐笑話您。”
“不會不會。”慕玖好尷尬，美人梨花帶雨是挺美的，但，誰來告訴她這是怎麽一回事……
她想了想，又想了想：“你是對皇上不滿嗎？”
賢妃噎住。竟哭不下去了。半晌更是麵容扭曲，索性撕破了臉皮去：“明妃你別給臉不要臉。”說完不待她反應，便拂袖而去。
幾位貴人常在亦隨其後。
等她們都完全離去了，她都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先是笑容盈盈，然後淚水盈盈，最後怒容盈盈。
是怕她悶得慌所以演一出戲來解悶麽？
……或許吧。
她扭扭久坐之下僵硬的腰肢，轉臉就見蓮兒滿臉不忿。她好奇：“蓮兒，怎麽了？”
蓮兒對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娘娘您心大，奴婢替娘娘不平。得不上寵，倒反過來為難娘娘您。”
荷兒看慕玖依舊是一臉奇怪的表情，便知曉她不明白後宮的彎彎繞繞，於是微笑解釋道：“娘娘。方才那幾位主子小主來的目的本是讓您不要獨享聖恩，奉勸皇上雨露均沾，但您沒聽出來她話裏話外的意思。她們的目的未達成，自然認為您是裝聾作啞，本來就對您心裏嫉恨著，沒能利用到您，於是便對您出言不遜，”她頓了頓，“這也是蓮兒為您抱不平的原因。”
她不知道該說什麽，有什麽話直說不好嗎，繞來繞去繞去繞來的。不過她也不是爛好人，沒道理挨了罵還幫忙。況且，她和皇上，真的隻是君臣關係，合作關係。
想起合作來，她拉過荷兒和蓮兒：“荷兒，蓮兒。我在這宮裏真正信任的就是你們兩個。皇上交待了我一些事情。我上午的時候就在屋裏，不能有人在。你們封好門。如果外麵的人來，就找個借口，千萬不能讓人進來。知道了嗎？”
“嗯，奴婢知道了。”荷兒和蓮兒福身應下。
夜色濃沉，有蟬鳴聒噪。
養心殿內。一名黑衣人跪上前來，卻沒有發出任何跪地的聲音，“皇上，賢妃與安嬪還有幾個貴人常在們申時去過流華宮，最後是氣著出來的。”
“她呢？”暗夜的帝王有一種獨到的魅力，聲音亦是低磁平靜。
“娘娘已經睡下了。”黑衣人稟報。
“好，看著莫要讓人欺負了她。”有折子翻動的聲音。
“是。”黑衣人順從答是，嘴角卻不經意抽搐了一下，皇上是不是聽錯了，是賢妃他們氣著出來的。
他退了下去，悄無聲息。如一陣連衣角都沒能掀起的輕風。
殿外的梨花紛紛揚揚，潔白勝雪。百裏子衿看奏折間隙，抬眸看著不禁有些出神。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
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才這麽一會兒不見，便有思念在侵蝕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