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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忘情

  “公子——”無名站在衛隱身後,看著不遠處一對偎依的男女,聲音有些憤怒。


  衛隱卻沉默不言,半晌才轉了身道:“走吧。”


  無名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看衛隱的神色頗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他乖乖地跟在了衛隱的身後,兩人向正廳走去。


  府中的管事白祿遠遠地便看到了衛隱,隻見他緩步而來,神情雖淡淡地,眉頭卻不知為何鎖著。


  白祿也是個人精,忙迎上去,點頭哈腰道:“衛公子——”


  “城主呢?”衛隱掃了眼四周,問道。


  “老爺和夫人小姐他們還在飯廳用午膳,奴才這就去通知老爺您來了。”白祿道。


  “今日有人在府中做客?衛隱突然問道。


  “是雷大公子,老爺請了他來。”白祿躬身道。


  衛隱思忖了會,沉聲道:“既然城主在用膳,我也不便打擾,你將這折子轉交給城主。”


  說完,他便轉身要走。


  “那奴才送送您——”白祿屁顛屁顛接過折子又將衛隱送出門外才折回來。


  “白祿,你在這裏做什麽?”一男聲悠悠傳來。


  白祿回頭一看是雲魂,忙恭敬垂首行禮道:“國師大人,奴才正要去找老爺。”


  “哦,那你去吧。”雲魂擺了擺手,可是又見白祿手裏拿了個什麽,有些好奇,便又叫住他道:“你手裏拿的什麽?”


  白祿見雲魂盯著自己手中的折子,轉身一揖道:“衛公子讓交給老爺的折子。”


  “他來了?!”雲魂驚訝,略沉思,又問道:“他何時來得?”


  “這個,奴才也不知道,門房的那群家夥想必又偷懶了,也沒聽有人來稟報。”白祿抓耳撓腮道。


  雲魂聽他這麽一說,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又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於是他朝白祿揮了揮手道:“你去吧。”


  “是,奴才告退。”白祿抬起袖子擦了擦額頭的冷汗,才走開,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


  那邊渥丹和雲魂說完話也回到了飯廳,雷玨不在,白康手裏拿著本折子看得認真,神情甚是愉悅。


  雷柔見了,笑盈盈道:“老爺,什麽事這麽高興?”


  白康放下手裏的折子道:“是老師托小衛遞過來的,說要感謝莫老的捐銀和蘇青禾蘇公子的授課。”


  “莫老是真的高風亮節,將私藏之物拿出來拍賣以籌辦學資金,這等大義臣妾真是打心底裏佩服。”雷柔讚道。


  “你不怪他將雷家先祖所製的飛泉琴判給蘇青禾?”白康哈哈一笑道。


  “臣妾那日雖未至現場聽曲,也是相信眾人的評判的,重尨初離的琴技想必不用說。隻是臣妾頗為好奇渥丹姑娘的白紵舞,那傳說中的一舞動星雲不知是怎樣的一種盛景?”雷柔望著渥丹溫柔淺笑道。


  “不止夫人好奇,連老夫都好奇地緊。”白康哈哈一笑,也向渥丹投之一笑。


  渥丹緩緩站起,朝著雷柔和白康先後福了福身道:“城主、夫人,民女那不過是雕蟲小技,不足道也。”


  “姑娘太謙虛了,那日在場的人可都是見過世麵之人,或遊走六國或身居高位,什麽樣的舞技不曾見過,卻獨獨拜倒在姑娘的羅裙之下,姑娘這舞技還能稱為雕蟲小技?”雷柔笑了笑道。


  “夫人說的是,那日小衛回來後還與我說姑娘的舞技能與當年重尨的第一舞姬妙弋姑娘相提並論。”白康道。


  “老爺說得可是那個會跳驚鴻舞的妙弋?”雷柔問道。


  “表姐,你有看過驚鴻舞?”葉詩推了推白琅的手肘問道。


  白琅搖搖頭,當年她聽人說衛隱喜歡看驚鴻舞,還特意去重尨尋訪妙弋想要拜師,到了才知道原來那妙弋是刺殺新帝的反賊,早就被誅殺了。


  “衛公子也是重尨人?”渥丹聽白康這麽一提,心中納悶。


  “這老夫倒是不知,隻是小衛是國師大人帶回來的,那年國師大人說要去重尨遊曆,想必有些關係。”白康回道。


  “原來是這樣。”渥丹笑了笑,不再追問,可心裏卻泛起了漣漪。


  清水香,落雪茶,驚鴻舞,俱是重尨獨有之舞,而且方才白康提到他是雲魂在重尨時所救……


  他到底是誰?為何自己每每見他感覺都很奇怪,陌生又熟悉,熟悉裏又夾著陌生,讓人不自覺地被他吸引。


  “渥丹?”葉詩見她在發呆,扯了扯她的袖子輕聲道。


  原來就在方才,白康已經有事離席,雷柔也隨之去了,隻剩下渥丹、白琅和葉詩。


  “雷公子呢?”渥丹這才反應過來,掃了眼四周想起雷玨來。


  “他去國師大人那了,想必是尋了喝酒去了?”葉詩回道。


  白琅抬了抬眉,沒說話,好像根本沒聽到渥丹的問話。


  此時衛府裏衛隱手中握著一支毛筆正臨著經書,他運筆有力,字體蒼勁挺拔,猶如出鞘的利劍,可抄經之字原應工整端秀,透露的也該是一份平靜自然。


  無名站在角落有些擔心地看著衛隱,心想,公子這些年心思愈加深沉,真正的情緒極少外露,也隻有在夢囈的時候才會流露幾分。現在卻……連他這般遲鈍的人都感受到了公子隱隱壓住的怒氣。


  是生國師大人的氣,還是渥丹姑娘?無名不知。


  “備車!”衛隱突然放下筆,高喝道。


  無名正走神,嚇了一跳,半晌才反應過來:“去哪?”


  待他詢問衛隱時,衛隱又改變了主意,反問道:“未遠什麽時候回來?”


  “神醫來信說就明日了。”無名想了想道。


  “派人去城門口等著,他一回來立刻通知我。”衛隱道。


  “是。”


  無名迅速退出屋去。


  “公子是不是不高興?”衛府貼身伺候衛隱的丫鬟令伊看到無名退出來,擔心問道,方才公子的聲音可真是大。


  “你來做什麽?”無名看了看她手中端著的糕點道。


  “我見公子回來好一會了,也沒聽要傳膳,便自作主張端了些糕點過來。”令伊柔聲道。


  “公子不餓,你先回去吧。”無名冷冷道。


  “可是——”令伊有些猶豫地往屋子裏張望。


  “回去。”無名聲音更冷。


  令伊一哆嗦,趕緊端了糕點福了福身:“奴婢這就告退。”


  卻聽無名又叫住她道:“叮囑其他人不要打擾公子。”


  “是,大人。”令伊欠身道。


  無名看著她離開,才轉身又向府邸門口去。


  屋子裏衛隱捧著一張琴,那琴形似太古,看著又比太古看著年歲更久一些,原喚作“忘情”。太古與忘情本是同一塊桐木所製,後來遇到戰亂遺失在民間,再後來太古琴被曆代重尨初離收藏,忘情則不知所蹤。


  十年前,他與無名被雲魂所救,因而來到星雲,傷好之後,他執意要離開,是雲魂送來了這張琴,他說:“這琴喚做忘情,這琴上無弦,你應懂我的意思。”


  忘情忘情,則是要他忘記過去,可無弦,到今天他都未參透。


  無弦之琴還能稱作琴?

  還是此間另有深意?


  雲魂這個人表麵放蕩不羈,有時如孩子般玩鬧耍賴,可就連他都看不透對方……


  捉摸不透,便隻能見招拆招,可這次,雲魂又是什麽意思?為何對方看向渥丹的眼神有憐有愛,甚至有些說不清楚的情緒。


  他的手撫上忘情,摩挲著琴身的紋理,腦海中閃過一個個片段……


  那是極冷極寒之地,白茫茫的一片,燃著的柴火劈裏啪啦,屋子裏有烤雞的香味,那人坐在他身邊,探了探他的鼻息道:“不錯,還活著。”


  “你一定救救公子。”


  “真吵。”


  “他怎麽樣了?”


  “你好吵啊。”


  “怎麽樣了?”


  “死不了。”


  “謝謝。”


  “我今天要吃野兔子,你快去。”


  “好。”


  “我今天要吃野鴨子。”


  “好。”


  “我今天要吃野豬。”


  “好。”


  “我今天要吃人肉。”


  “……好。”


  “你瘋了!”那人上來搶過匕首道:“血,腥。”


  “隻要你肯救公子,挖我的心都行。”


  “他沒事了,再修養幾個月就好了。”


  “真的?”


  “嗯,你去看看。”


  “這是誰?!”


  “你的寶貝公子啊!”


  “公子的手,臉……”


  男子驚訝地說不出話來。


  “如此劇毒能活著便不錯了,少一條胳膊毀個容有什麽要緊。”


  “你……!”


  “你若不滿意,我再弄死他,省得他醒過來痛苦。”


  其實,那時他的意識是醒著的,隻是眼睛睜不開來,聽著一天天兩人的對話他終於理清了頭緒。


  他沒了一條胳膊,容貌也不是原來的模樣,還有救他的是玉香囊裏的香料。


  他第一次聽說香料也能救人,還聽說世間有一種香叫龍骨香,能解世間所有的劇毒,要不是有它,自己早一命嗚呼了。


  可當年那個假借他人的名義將此香送給自己的人到底是誰?那人策劃周全,卻忘記若是青梅竹馬怎會糊塗到忘記對方從來不用香?


  連生活習性都不了解,如此真是大大的敗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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