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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毀人不倦

  經錢塘,新安,鄱陽,豫章,臨川諸郡,出廬陵后,距衡陽郡已不遠。


  一隊健馬在黃昏時分,風塵僕僕衝進鎮子。


  騎手身姿矯健,在勒馬時,人已落在客棧前。


  「兩壇黃酒,兩斤熟牛肉,一隻醬鴨,一份兒下酒菜。」侍女將一貫錢扔給小二,又吩咐道,「再準備一間雅靜院子。」


  「好嘞。」對方出手闊綽,小二忙不迭點頭答應。


  徽音這才回頭,扶谷主與漱玉下馬。


  葉秋荻長發披肩,束了條金帶,穿著一身雲錦長衣,雖不露真容,卻也讓人驚艷。


  她手上握著把九單玉竹扇,在踏進客棧后徐徐展開,儒雅至極。


  客棧大堂人已滿,其中以風塵僕僕書生為多,皆是趕往衡山參加儒林盛會的。


  小二收了錢,自然不敢怠慢,引一行人上二樓,坐在靠窗位置上。


  她們正對斜陽,霞光一映,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有美在座,任何有愛慕或虛榮心的人,即便不敢奢望博得芳心,也是不約而同想博得關注的。


  坐在左近,方才還竊竊私語的書生,在她們落座后,聲音不由的高起來。


  「建康城現在已經徹底亂了,不僅迦難留出現,聽說王上也險些被刺。」一襲白色儒袍書生道。


  一襲黑色儒袍的書生與他抬杠,「哼,我看不盡然、。」


  「怎麼個不盡然?」白儒袍書生道。


  「佚名,木上座,梅飲血全折在建康,王上,朔北王與四大家族卻安然無恙,影堂顯然是竹籃打水罷了。」


  白儒袍書生道:「王兄有些鄙陋寡聞了,豈不知四大家族已去其一?」


  「此話何意?」黑儒袍書生不解。


  「王上至今已發二十三道金牌,詔令荊州大都督歸都,白安禮皆抗旨不尊。」


  白儒袍書生見漱玉將目光移過來,不由的有些得意。


  他飲杯酒繼續道:「白家子弟接著盡被去職,王兄莫不是認為王上真讓他們去守制?」


  黑儒袍書生低頭,顯然他真是這麼認為的。


  「荊州三十萬大軍,白安禮一反,還不動搖國之根本?」白儒袍書生反問。


  黑儒袍書生沉默,殊不知白儒袍書生早把影堂換成了白安禮。


  黃酒和熟牛肉很快端上來。她們正在用餐時,樓下又響起一陣馬蹄聲。


  葉秋荻探頭看去,見是一群衣著華麗,風流倜儻的紈絝書生,領著十幾個僕從騎馬停在客棧前。


  他們人多,舉手投足間盡顯玩世不恭姿態,談笑著踏進客棧。


  葉秋荻不再理會,收回目光專心用飯。


  蘇幕遮在建康遇見迦難留之事,她不擔心,蓋因有虛在。


  虛的師父一行禪師與迦難留同為佛尊弟子。


  自迦難留為亂江湖后,佛尊遣虛來對付他的得意弟子,必然有拿住迦難留的法子。


  葉秋荻正走神間,就聽樓下傳來一陣打鬧聲,一人由客棧內被扔出來。


  她探頭,見被扔出去的是方才侍候她們的小二。


  不等細思,又有三個書生被扔出客棧,跌倒在小二身旁。


  這三個書生衣著寒酸,甚至不及紈絝書生僕從的穿著華麗。


  方才紈絝書生中一烏衣書生站台階上,道:「聖賢書,呸,誰跟你讀一樣聖賢書。聖賢書也是你們窮書生讀懂的?」


  跌倒的三個書生站起來,又把小二扶起。


  為首書生怒道:「虧你還是儒門之徒,你的書簡直讀到狗肚子里了。」


  「呦呵,還敢嘴硬。」烏衣書生後面的僕從踏前一步,「啪啪」,揪住書生就是兩巴掌。


  「你……」旁邊的書生過來救人,被僕從三拳兩腳踹到了街上,險些被路過的馬車撞到。


  「小子,別以為會幾句子曰便是儒門弟子了。」紈絝書生旁又站出一紈絝來。


  他搖著扇子,道:「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這句話你可明白。」


  漱玉博學,卻也不解,這句話乃孔子勸人學習的,用在此處是何意?

  方才談話,聽到動靜,圍在窗戶邊看熱鬧的黑白儒袍書生也一臉迷惑。


  見寒酸書生不答,那搖扇子書生道:「子的言下之意是讓吾等默默學會識相,學會不討人厭,學會毀人不倦。」


  他哼道,「你一點兒也沒學到,也敢號稱儒門弟子?」


  整座客棧內,凡是聽到那搖扇子書生解釋的人無不目瞪口呆。


  葉秋荻冷笑:「孔子若泉下有知,非得再死一次不可。」


  樓上圍觀的書生也齊齊厭惡道:「白鷺書院學子果然可惡。」


  漱玉一聽,低聲對葉秋荻道:「白鷺書院乃陳子禽所建。」


  葉秋荻瞭然。陳子禽乃春秋人,相傳為孔子學生,但史書上不見記載。


  只是他在南山書院建立時有大功,南山書院漸也默認他是孔子學生了,甚至在重整理的《論語》中出現了他的名字。


  烏衣書生又譏諷一聲,「汝讀書,既不能為官,也不能飽腹,更不能識大體,懂尊卑,讀書又有何用?」


  他回頭對小二道:「快給爺們騰出一間雅緻院子來,不然再打。」


  小二不敢反駁,只能點頭。被僕人揪住的書生依舊不服,「強買強賣,還有沒有王法了?」


  「王法?」烏衣書生一笑,「什麼是王法,王法是你定的?不是。」


  「王法是誰定的。」烏衣書生回頭問與他同來的書生,他們齊聲道:「我們家定的。」


  搖扇子書生笑道:「你難道不知?他們蘇家定下的王法都得世家同意。」


  「砰!」頭上跌下一隻碗,狠狠砸在搖扇子書生頭上,登時頭破血流。


  「閉上你的嘴。」葉秋荻怒道。


  小師姐有一毛病:護短。


  她本已看不過眼去,現在聽小蘇子被人嘲諷,忍不住就一酒碗砸了下去。


  「誰?滾出來!」烏衣書生抬頭道。


  窗口再砸下一隻酒碗,直衝烏衣書生而來。


  他身邊站的僕人是一練家子,見狀一把將書生推開去。


  「啪」,酒碗炸裂在客棧門前。


  「將她給我揪下來。」烏衣書生怒道。


  跟他而來的三五個仆得令后,從也不走樓梯,運上輕功沿著牆壁向窗口攀來。


  葉秋荻起身,一躍而下,在僕從肩頭各踩一腳后,穩穩落在烏衣書生面前。


  烏衣書生先是一驚,又是一驚艷,接著聽僕從「啪嗒,啪嗒」落在地上不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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