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我很看好你！
瞎扯了將近半小時，寧宇仍舊是氣定神閑，反倒是原本沉穩平靜的張清，眉宇間有了一絲不耐煩。
「年紀輕輕怎麼這麼能扯！」
張清嘴角有些抽搐，在心裡無力地吐槽道。
看寧宇那個樣子，張清突然覺得，和對方打這種心理戰實在是個天大的錯誤，很顯然，對面這個年輕人，根本就不能以常人的眼光來度量，他直到現在，才突然意識到了這點。
能擁有那種他不知道的先進機械加工機床，兩天時間完成訂單，賺了一千萬，能是一般的年輕人嘛。
看寧宇這架勢，似乎還可以再閑扯幾個小時話題都不重複的樣子，張清終於忍無可忍，主動敞開了話題。
他咳了咳，開口說道:「小宇啊，你知不知道，在我們國內，機械製造這一行，為什麼近些年來一直在衰敗，而被新興行業甩在了身後嗎？」
來了！
寧宇在心裡翻了個白眼，終於忍不住了吧。
這老傢伙，叫他來明明有著很明顯的目的，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偏偏要耐著性子跟他瞎扯了半個小時，要不是他早就知道對方的目的，並且耐著性子，只怕早就掉坑裡，被牽著鼻子走了。
有時候，雖然是同一件事情，談話的主動權不同，結果往往天差地別，尤其是面對張清這樣的老狐狸，更是不能掉以輕心。
張清能做到雲省機械製造廠副廠長，公司里除了廠長以外權利最高的幾個人之一，並且是廠里改革派的領頭人，和廖廣那種老傢伙鬥爭了幾十年不敗，怎麼可能是簡單的角色？
一不小心，就會掉進他提前挖好的坑裡，而自己還不自覺。
和這種老狐狸談話，寧宇只能遵循著以不變應萬變的定理，絕對不自己挑起話題，反正是對方想要從他這裡得到信息，而不是他有求於對方。
你想耗著？那咱們就耗著好了。
這就是寧宇的辦法。
終於，張清還是忍不住率先挑起了話題，寧宇算是小勝一籌。
對於張清的問題，寧宇雖然知道，但是並不說話，而是豎起耳朵，擺出一副要聆聽的樣子，這時候，就應該這樣子，因為張清肯定要順著繼續往下說的。
看到寧宇如此「上道」，張清無奈地搖了搖頭，說道:「真搞不懂你小子，怎麼會小小年紀就一副人精樣。」
嘆了一句之後，張清臉上出現正色，接著剛才的話題說道:「之所以近些年我們國家的機械製造業不景氣，那是因為，我們的機械製造水平，差了西方國家太多。」
「西方國家的機械製造水平，尤其是德國，比我們國家強了太多，他們的機電一體化，是我們目前難以企及的。」
「我們還在是工業2.0時代的時候，人家已經進去了工業4.0。」
張清感嘆著，神色間滿是不甘:「我知道我們國家起步晚，機械製造歷史差了人家幾十年，但是我相信，只要我們努力，這個差距，會一步一步縮短的。」
「知道為什麼我和廖廣那些人會一直在爭鬥嗎？就是因為發展的理念不同。」
「我們覺得，只有勇於開拓，敢於冒險，不怕失敗，一次次從跌倒中爬起，努力追趕，才能不斷縮短我們和西方國家的差距。但是廖廣那些人，只想著故步自封，思想老舊保守，不思進取，這個也怕那個也怕，什麼嘗試都不敢去做，這樣子，只會被人家越拉越遠。」
張清嘆息著，眼裡滿是對保守派那些人的失望。
寧宇沉默。
不同的人，自然有不同的理念，不同的處事態度，張清等人敢於冒險，想要讓公司不斷前進，廖廣他們安於現狀，害怕失敗，讓公司萬劫不復，雙方各執自己的理念，所以不斷爭鬥，都是因為性格和理念的原因造成。
說到底，雖然他們一直在不斷爭鬥，但是總的來說，都是為了公司。
也正是如此，才會被公司裡面的人默許，而不阻止。
「那中立派的人呢，他們是什麼想法？」
沉默了半晌后，寧宇看向張清，出聲問道。
「他們？」
張清苦笑著搖了搖頭:「一些牆頭草而已，既想要公司發展，又不想冒風險，世界上哪有那麼好的事情！」
「偏偏他們人數還是最多的，大概佔據了管理層所有人員的一半，平日里坐山觀虎鬥，不斷當牆頭草，看局勢左右搖擺不定。」
「就是因為這些人的存在，公司才邁步艱難，難以得到發展。」
張清冷笑著，顯然對這些人的不滿由來已久。
寧宇沉默著，國有企業，大多數都是這樣，企業內各種派系團體，爭鬥不休，往往都是只注重個人利益和眼前利益，忽略長遠發展和公司利益，有好處各種爭搶，出了問題互相甩鍋，最終搞得整個公司烏煙瘴氣，各種貪腐屢見不鮮。
這就是很多國企現狀，寧宇也不能說些什麼，大環境如此而已。
「作為國人，面對國內機械製造行業的現狀，我很痛心，但是並沒有什麼辦法，因為一個人的力量太過渺小，而我又沒有什麼能影響到整個行業，面對一個老牌行業，實在是人微言輕，翻不起什麼浪花來。」
張清嘆息著說道。
寧宇聽出了對方話里的意有所指，但是他還是選擇了沉默。
正如張清所說，一個人的力量，在面對整個行業時，實在是太過渺小，而且他的事業也才剛剛起步，甚至還不算是起步，自然沒有那種偉大的情操，為了行業不惜奉獻自己的東西。
他或許也想讓這個行業變得更好，但是他更傾向於先自己發展，等到有一天，他成為了一個對這個行業，甚至對整個世界都有舉足輕重的影響力的時候，他肯定會去改變這個行業的。
至於現在，那些事情距離他實在是太過遙遠。
看到寧宇不說話，張清嘆了口氣，說道:「小宇，我想你也清楚，我之所以想要和你聊聊，目的是為了什麼。」
寧宇沒有說話。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
寧宇一愣，張清就繼續說了下去:「早上，我找你們來，本來是想要感謝你的，畢竟，你這一次幫了小峰和我們這些人一個大忙，再者，我也是對你很好奇，因為小峰告訴我，你不過是一個剛出學校大門的二十齣頭的年輕人，但是那股自信，讓他都受到感染。」
「早上見到你之後，我的心裡突然就升起了一股衝動，想要對你探究到底的衝動。」
張清臉上露出一絲無奈與愧疚:「或許，這是我從事這一行多年之後留下的職業病吧，因為我熱愛機械製造這一行，看到有關這一行發展的東西，都會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所以早上，我很唐突地就對你發問了，實在是很不禮貌，而且還很咄咄逼人。在這裡，我向你道歉。」
說完，張清竟然站起了身，想要對寧宇鞠躬。
但是寧宇眼疾手快，在看到對方有這個苗頭的時候，就快一步起身，閃到了一旁，躲開了張清的這一鞠躬。
張清微微一愣。嘴角升起一絲笑意，竟然轉過身，在寧宇無奈地神色中，朝他微微鞠了一躬。
「張老，您這又是何必。」
寧宇避無可避，只得無奈地接受了這一躬，他苦笑著說道:「您身為長輩，我本身也沒有對您有意見，而且這次幫峰哥，很大原因是為了我小舅，所以您這可就折煞我了。」
張清微笑著，坐了下來，招呼寧宇坐下，說道:「你對我們有恩，我卻以怨報德，鞠個躬是應該的，你沒有必要想太多。」
寧宇也坐了下來，心裡無奈，但也對張清有了不小的好感。
五十多歲的人，心性還是如此豁達，說向寧宇道歉就毫不猶豫地鞠躬，讓寧宇心底對他之前的一些不滿，徹底消散，他的心底，還是有些欽佩這個老人的。
寧宇看得出來，對方是真的熱愛機械製造這個行業，也真的是想讓國家的這一行，慢慢追上西方國家。
「本來，我還是沒有放棄想要詢問你，手裡到底有著什麼樣的機械，是從哪裡來的，能不能在我國普及，但是剛才我想了想，還是不要問了好。」
「你的心性，和九成九和你一樣年紀的年輕人都不同，你比他們，更加理性，更加成熟，也更加有自己的行事風格。」
「我覺得，即便是我再次問你，你不想說，還是不會說的，反而會影響了我們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得不償失。」
「因為我很看好你，所以不想和你交惡，而且我也覺得，如果你有能力，你會努力讓我們國家的這個行業變得更好的，並不需要我提醒你什麼。」
寧宇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這很好。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在做事的時候，在你遵照自己的行事準則做事的同時，盡量地為我們國家，為這個行業，多考慮考慮。」
寧宇點了點頭。
「以後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事情，儘管聯繫我，我肯定不會推辭的。」
張清說著，起身從辦公桌的抽屜里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寧宇:「這上面有我的工作號碼和私人號碼，你隨時可以聯繫我。」
「我想小峰他們那邊應該也差不多完事了，我們過去吧，一起吃個飯，親近親近。」
張清笑著，招呼寧宇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