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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風水之分寸

  天空發生的異變,行游天松子文子俊都有感應。山頂上這片空地本就寬闊,只在中間有座小小的石亭,空中雲層聚化而成的烏龜幾乎將那邊天空完全遮住,似要隨時壓下,景象詭異萬分,三個人被震的大腦一片空白。天地之威,人只有在此時才能感受到渺小,即使行游金丹已成、號稱悟道千機萬變的文子俊。天松子更是盤膝而坐,手捏法決,才能抵抗這樣恐懼的感覺。


  新開鋪巷由高至底,飛奔而來的陳楓衛飛順流直下。將近常家老院時,衛飛收勢不住,在上滾了一滾。無暇顧及他,陳楓一腳踹開大門,「是在哪裡?」


  衛飛已經由剛才的失魂落魄中恢復。通靈過後,靈性會自動調節他的諸般心理反映,更主要的是他本身的性格使然。小時候他和陳楓在一個院子里長大,陳楓一家搬走後不久,他父母先後去世,高中大學衛飛基本過的都很平淡。從小他就喜歡古典的民族音樂,收藏的磁帶CD無一例外的全是二胡古箏琵琶之類的,也許就是因為如此,衛飛的心性其實很是自然隨性,對於世事大多呈種無所謂的態度。


  一個人獨處,也沒有什麼壓力,陳楓回來的時候,他剛好辭去工作,無所事事的樣子,看看書聽聽音樂。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對於未來他從來沒去想過,似乎冥冥中他就在等著陳楓的再歸,所以發生了那麼多不可思議的事,他覺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當然,他和陳楓根本就不知道,這些背後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揉揉腿,衛飛吸口氣,「後面,應該是第三進院子里。」


  常家的老院秉承著傳統大戶人家的建築風格,天井后是客廳,穿過客廳便是花園,假山走廊以後才是主院,主院后又是後花園,最後才是仆佣所居以及廚房所在,共計四層院落。


  主院是棟兩層小樓,雖然已經破損,但仍能顯出其精緻的設計,站在院子里,似乎驚天動地的雷聲都弱了不少。


  陳楓讚歎一聲,「將穴設在這裡,布局之人是個天才也是個瘋子。」


  風水格局無論如何多變,都是龍穴砂水為主,但在落實到具體的陰宅陽宅布局上,卻有著嚴格的劃分。陽宅有陽宅的標準,陰宅有陰宅的要求,絕不可混為一談。在同樣符合龍穴砂水的局勢下,陰宅如果當作陽宅來建,那麼一塊足以福蔭後輩子孫的寶地,就會變成命案不斷的凶煞之地,反過來也是如此,陽宅局上立了陰宅,本該護佑宅下代的龍氣也會倒戈。


  所以陰宅陽宅在結穴上各有不同的尺寸,但常家這個院子的布局卻是將用以庇護後代的陰宅穴口設在陽宅之中,這樣的布局除了高明更多的還是瘋狂。


  左右看了看,推門進去,裡面很寬敞。正對是張八仙桌,兩把背靠太師椅擺在兩側,右邊是道木質量屏風,上面的木雕花紋還依稀可見。只是西面的牆上開了個不方不圓似窗非窗的洞,雨絲飄進,浸的周邊牆皮翻起,地上堆了幾塊碎磚,顯見是剛開不久。


  陳楓搖搖頭,「他還真夠狠的啊!」


  衛飛不懂,「什麼意思?」


  陳楓說:「夢魘與奈何橋黃泉路已經將常立整的半死不活了,這是宅主所居,西牆開窗,是為西遊無阻,駕鶴在即,看來常大富也熬不了多久。」


  轉過屏風,是張大床,床高及頂,上染紅漆,猶如一個大箱,陳楓想了想,「應該是在下面了,只是這個暗道如何開啟呢?」


  「這還不簡單。」衛飛跑出去揀起一塊大的碎石,用力砸在床上,「嘩啦」一聲,早已有些腐爛的床板四分五裂,清開后一個地下通道出現在兩人面前。


  行游最先清醒過來,「竟然天現玄武,這是為何?」


  文子俊剛才在剎那間感應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但在大雨中又什麼都看不見。千機術是以煉心為主,一般說來,修心即修性,是將神通前列,但千機術的修法卻是重術法而輕神通,雖然千機術下局勢之力並不弱於念力法力之威,但卻不算是正規的道術。所以文子俊在有些方面反而不如打坐時觀想《金瓶梅》的陳楓,陳楓雖然也是半瓶子醋,但至少有點酸味。


  勉力收回心神,文子俊前後左右仔細的看過,千機術的諸般口訣閃電般的掠過腦海,忽然臉色一變,「是玄武遁!」


  「玄武遁?」行游隱約有悟。玄武應該就是這條山脈的龍形,遁則為玄武龍氣將散而瀉。


  「不錯!」文子俊沉聲說道:「這種局又叫做靈遁,四靈玄武、朱雀、青龍、白虎,我隱約記得千機術中似有記載,靈遁局是種牽引龍氣驚遁的局勢,但這個玄武遁里卻好象包含了傳聞里神通五決的方法,千機門專修千機,佛法神通,非我所長。」


  「神通五決!」行游心中閃過陳楓衛飛的影子,不由得鬆了口氣,這麼大的動靜,想必旗門傳人無論如何都不會置身事外吧,但是眼看著一道雷聲中,山頂又有一處碎石裂開,又焦急起來,「怎麼阻住它?」


  文子俊剛要說話,忽然一聲怪笑響了起來,「哈哈,阻不住了,千機門又當如何,這局布了60年之久,滿天神佛無能攔我。」


  笑聲中,陳楓衛飛剛進新開鋪巷在常家老宅見到的那個老頭現身出來。


  進入暗道,拾階而下,十幾步后,是一個寬大的地下廳室,地上密密麻麻的擺滿了數不清的萬年燈,一眼看去宛如點點星空,只在正中央有隻立起的烏龜雕像,大約磨盤,栩栩如生,閃閃的光亮里,看不出是何材料製成。


  「果然是玄武遁。」陳楓嘿了一聲。


  「這個玄武遁到底是怎麼回事?」


  陳楓伸手一指,「你看,這隻烏龜頭伸向江水之處,前面油燈呈北斗七星狀,此為七星指路。玄武雖然五行屬水,卻是這條山脈的龍形,江水自前橫穿而過,玄武得喜神滋潤,本是福旺寶地,但七星指路,卻將它引入江中,玄武入水,必將順流遁走,無論何地,龍氣消散,必為荒地,山蹦地裂,也是常事,比如地震,其實就是龍氣震蕩。」


  衛飛仔細看了一下,果然烏龜像前的油燈看似很不規則,但它頭伸出直對的那條線上,萬年燈卻是正好七星的排列。


  點點頭,衛飛忽然心頭一跳,不由自主的順著陳楓說出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話,「你看這隻烏龜頭伸向前方江水,玄武五行屬水,江水自前橫穿而過,為玄武所喜,龍氣只會越來越旺,玄武前布有七星指路,即使年月久遠,有七星指引,玄武也可以從江水中吸取水氣而保身。」


  「你說什麼?」陳楓一楞。衛飛自己也是莫名其妙,「我說了什麼?」


  陳楓若有所思,知道他又在通靈。神通運用無非是種玄之又玄的狀態感覺,不管念力靈力法力都是種特殊的心理感受,所謂修鍊就是使自己可以隨時進入到這樣的境界中來,修行之人在某一時某一刻都有一些很微妙的感覺,但這樣的感覺只轉瞬即逝,佛家有守空之說,就是這個意思。


  蜷著背咳了一聲,老頭怪異的又笑了起來,「千機術,術數之宗。可是你們都已無法阻止我了,60年一個甲子,我就在等著這一天。」臉上擠出同樣怪異的表情,抬頭看向天上,大雨依然,就在這說話間,玄武形體似乎又低了一些。


  文子俊沉默不語,老頭忍不住狂笑起來,「不錯,這就是玄武遁。啊,是了,我出山之時,師父好象說過千機術的靈遁,還說是什麼不傳之秘,可是他老人家絕想不到,我20歲那年,便已悟到千機靈遁。」收起笑聲,他看了一眼行游,「你是什麼人,竟然也知道夢魘?」不等行游回答,又說:「此刻玄武即將遁入江中,千機術就算號稱千機,我也不信你真可以千機萬變盡在一術之中……」忽然嘆了口氣,「風水格局千變萬化,等你找到我所布之局,龍氣瀉遁,山水也已不存,你們還是走吧!」


  文子俊高大的身影在風雨中屹立不動,「山塌江蹦,你也無處可去,究竟是何冤讎竟使你捨棄半生修行?甚至連命都不要了?」


  怔了怔,老頭看看天上玄武逐漸變的模糊起來,臉上顯出茫然之色,「玄武將遁,那已經不重要了,是嗎?」


  見這老頭根本就不理會他和天松子的存在,行游心裡一股無名火起,上前一步,掐決揮手,「哄」一聲雷響,行游的身影在閃電中飄起,電光射在他身上,好象射在鏡子上一樣,又反彈回去,雷鳴里,越來越小的玄武像又重新聚現。


  「什麼?」老頭不能置信的看著行游,「難道你竟然已煉成道家的元嬰?」


  行游一揮道袍,飄飄似仙,還沒來得及說話,天空中的玄武像一閃再次慢慢的縮小回去。與此同時,山下的江水滾滾,急流洶湧,真正是像條翻騰的巨龍般。文子俊濃黑的眉毛也擰在了一起。


  力量反震,行游踉蹌一步,剛才他以天人合一,接引閃電,借勢想聚龍氣,但果然如老頭所言,所發之力空無著落,反到是被震蕩了一下。


  似乎是眼看玄武遁已成定局,老頭一下鬆懈起來,「這局耗了我60年的心血,為此雖然悟到了夢魘,可60年的光陰……」


  聽到他的口氣中有著落寞,文子俊說,「靈遁布局是需累年,此時龍氣將遁未走,還是有法可召,畢竟山形才是它本體。」


  老頭臉上肌肉一抖,似是笑了一下,「這是個陰陽雙龍局,並非單純的玄武遁,況且在催啟局勢發動時,我還用了五輪六道。」


  「五輪六道!」文子俊動容。「連這你都能悟的,究竟你是何門派?」


  「門派?我不知道,師父從來就沒提起過。」老頭思索著,「我只知道師父姓謝。」


  「靈寶!」文子俊脫口而出,這一門創自宋代名師謝和卿。他是風水界少有的天才,理形兩術均有獨到的見地,給後人留下了《神寶》、《天寶》兩經,提出了作穴落葬之道,應以明理推敲,而不該死守羅盤定位以及先例為主,算是首個倡導了哲學辨證,時至今日,仍然是風水數術界的奠基人之一。


  老頭機械的說:「我自幼拜師23載,師父常言,天下數術雖盡稱千機,但尋龍點穴仍首在因果。」


  雷聲密布而沉悶,另一邊上行游暗嘆天威難敵,聽得老頭如此一說,「因果?布下這樣禍及眾生的局,你也配說因果!」


  老頭厲聲說道:「正是因為因果,60年前師父忽然驅我下山,我視師為父,出山後才知道,亂世當道,戰火連天,人人危而難居,生存下來只為口食,哼,什麼因果?我由此立誓,凡對我不住者,我必加倍還之,即使常家在此地百年大戶,我仍不惜布靈遁施夢魘,因果,我倒要看看這裡的前因後果。」


  行游也哼了聲,「什麼五輪六道,凡事自有定數,恐怕你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裡還有旗門傳人在吧?」


  「奇門?」老頭怔了怔,無所謂的說:「奇門遁甲三部都在千機中,管他呢,奇門的任何宗派都已無法可施。」


  「旗門你都不知道?」行游大奇。


  「竟然還是個五輪六道。」陳楓吸了一口氣。


  衛飛放棄了數清地上到底有多少盞燈的想法,「什麼五輪六道?」


  「簡單說五輪六道就是個局中有局的局,前後連布,其中之妙在於神通五決,首先借勢而布局,隨後催局再生勢,這個局少說也應該有了幾十年。」


  「布一個局要幾十年?」衛飛心裡剛剛對風水布局設陣生起的興趣又消了點。


  「五輪六道是種布局的手法,可大可小。」陳楓說,「有的五輪六道局甚至都可綿延影響千年。其中環環相扣,步步緊連,早已形成因果業力,所以時間越久的五輪六道局就越難化解。」


  衛飛激靈了一下,「你是說……」


  陳楓點點頭,「是的,這就是借、催、掌、控、分神通五決的可懼之處。」


  「分?」衛飛又燃起希望,「分寸,胖子你也說過神通五決你不太了解的,是不是這個分寸里有什麼奧秘?」


  陳楓嘆口氣,「問題是,一直以來,我雖然知道神通五決的口訣,可卻沒有施用之力,更不知道分寸的意義是什麼。」他忽然緊緊的盯著衛飛,「你呢,你認為什麼是分寸?」


  「我?」衛飛被陳楓眼中發出的精光一逼,不覺後退一步,踏翻了一盞油燈。


  「小心!」陳楓叫了一聲,就在這聲中,地室里似是盪過一陣旋風,地上點點密布的油燈呼呼的閃了閃,然後全部熄滅,中央五行土位的烏龜身上爆出青光,隨之散裂開來,本是地室的地方有現出一道洞口。


  「原來,這就是分寸!」陳楓心頭也掠過一道靈悟,「分寸就是分寸,別無他意。」


  滿地的油燈瞬間全熄,地室內漆黑一片,惟有剛剛顯出的洞口理泄出几絲微光。


  「好歹我也是旗門傳人,慧根應該沒那麼差吧!」陳楓掩飾不住的自得,「奈何橋黃泉路還有夢魘,很顯然布局之人於風水奇門之道深有體研,再加上五輪六道,我幾乎以為無法可破,可是五輪六道本是通玄的神通五決,我就說以風水數術入道,竟也能全悟五決?果然他在這裡留下了一個大大的破綻。


  不錯,無論五決還是五輪六道,都是局中局再有局,但在這個玄武遁里,他並沒有真正知曉神通五決的第五決。此地油燈不下千盞,本應對應星像或者排列奇門九星八門,只是五輪六道局中有局,借局催勢使局面環環相扣,從而開始形成因果業力,也構成了只有布局本人才分辨的五輪六道玄武遁,可他過於追求局中有局,竟然在此絕境上多布了一局,嘿嘿,所謂神通第五決,即是掌控了全局后,還要把握分寸,多則為過,少則為缺,因果之間,無人可脫。」


  衛飛伸頭看向烏龜破裂后現出的洞口,常家的地室是以山勢而建,這道洞口就順勢而下,兩邊的壁上每間隔數米便有盞油燈,隱約顯出凹凸不平,是條天然的石洞。「你是說如果以現在的布局幾乎就是天衣無縫的,反而是這個洞卻是畫蛇添足,過了度數?」


  陳楓一笑,「千盞油燈,錯綜複雜,除了他自己誰也無法辯識,可現在只要順著這條通道追下去,最後的穴口必然就在盡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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