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西市
時光如流水,日子平靜地滑過去,很快就到了二月十五。
登門拜謝國公府的一個多時辰里,夏霜寒並沒發現什麼值得她留意的事情。畢竟結束了書房裡的談話的第二日,陸嘯清就放出話說,夏霜寒此次重傷加高燒損了身子,需要在家裡好生調養一年,陸夏兩家的婚事一年之後再議。一直大力促成(也是唯一促成)這門婚事的陸國公都開口說婚事一年後再議了,徐氏自然也就把暗算夏霜寒的心思收起來了。
自己的公爹是什麼性格,徐氏還是知道的,陸嘯清說話做事向來乾脆利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一年之後再議」,說得這麼模稜兩可,估計就是不成了。之所以現如今不解除婚約,想來也不過是面子上的事情,一年之後這個婚約定是會處理乾淨的。至此,徐氏認為自己完全沒必要為難夏霜寒,沒事找事地折騰自己。
至於自己的公爹這次為什麼突然改了主意,對這樁婚事鬆了口,徐氏並不在意。她要忙的事情還多著呢。開春之後自己的三女兒要出嫁,二兒媳婦要生第二胎,下半年她還得私底下給陸紹雲相看媳婦。公爹想鬧老小孩脾氣?那隨他去就是了!就算一年之後公爹又想讓夏霜寒進門了又怎麼樣,過六禮怎麼說也要好幾個月吧,自己先在腦子裡琢磨好對策,還愁到時候擺不平這樁門不當戶不對的婚事么?
於是,就這樣,夏霜寒前世今生兩輩子加起來,第一次見到徐氏對她露出了發自真心的笑容。她毛骨悚然地鎮定自若著,出山嵐院大門的時候卻禁不住特意抬頭看了看天:徐氏居然會對我笑,天這是要下紅雨了不成?
「爹爹,那女兒就先走一步了,勞煩您和忠叔拐到茶樓那載一下興寶。」出了國公府的大門,夏霜寒牽著來的時侯由夏敬之騎著的坐騎「踏雪」,笑道:「今日女兒不會帶著朝陽逛太久的,元宵節那晚的烏龍也不會再鬧了,您就放心吧。」
「為父說不放心有用么?」夏敬之無可奈何地笑道:「當年買『踏雪』,本就是為了給我出門準備的,那匹拉馬車的『紅雲』才是給你們娘仨準備的。你倒好,自打學會了騎馬,反倒時常搶了爹爹的坐騎,讓爹爹坐起這馬車來。」
「哎,爹爹您這麼個文雅教書匠的外觀,和踏雪實在是不搭啊!」夏霜寒說著翻身上馬,玩笑道:「瞧瞧女兒,我這戎族人天生的英氣才和踏雪搭調啊,您還是老老實實坐您的馬車吧!女兒先走了!」
「這個死丫頭。」夏敬之看著女兒打馬而去的身姿,搖頭笑著上了身後的馬車。是啊,他一直都知道的,自己的氣質確實和踏雪不搭,去世的妻子當年不也老拿這事尋他的開心么。
夏霜寒騎馬到了夏朝陽和興寶所在的茶館,也不下馬,只是在門口張望,過了一會,她就找到了在茶館大堂里嗑著瓜子聽著口技的夏朝陽。夏霜寒在馬背上揮揮手,瞬間就引起了站在夏朝陽身側的興寶的注意。只見興寶彎下身和夏朝陽說了句什麼,夏朝陽回過頭來便看見了門口的夏霜寒。他咧嘴一笑,回頭拿起桌上包著字畫的布包,之後便領著打包好沒吃完的葵花籽的興寶出了茶樓的門。
「怎麼樣,今日的口技演的什麼?」夏霜寒說著翻身下馬,從夏朝陽手中接過布包掛上肩頭道:「有姐姐平日里和你講的話本子有意思么?」
「今日的口技也就那樣,是我以前聽過了的。」夏朝陽說著抬起手臂,乖巧地任由夏霜寒將他抱上馬。「五香瓜子倒還不錯,可惜我不能多吃,不然該流鼻血了。」
「嗯,確實是不能再吃了,不然姐姐該抱不動了。」夏霜寒一邊打趣著弟弟一邊翻身上馬,之後對立在馬下的興寶道:「興寶你在這等一會,過會兒馬車就來了,我們先走了啊。」
「好,少爺小姐慢走,路上小心。」
離了茶樓,夏霜寒帶著弟弟走馬觀花,一路走最熱鬧的街道去了西市。
「朝陽今日想去哪?是直接就和姐姐去真趣閣,還是先隨便逛一會兒。」
「就直接去真趣閣吧,我都兩個月沒見到陳經綸和陳經緯了,怪想他們的。」
「好,那咱們這就去真趣閣。」
夏朝陽口中的陳經綸和陳經緯是真趣閣東家陳俊堂的雙生子,比夏朝陽大五個月,現年六歲。
要說起京城最有名的古玩字畫坊真趣閣,它的東家陳俊堂,整個西市可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陳俊堂年輕有為(現年二十六歲)、相貌英俊、飽讀詩書是一方面原因,他對亡妻矢志不渝的感情則是另一方面原因。
陳俊堂是陳父年過五旬,陳母年過四旬才得來的獨生子,是陳家三代單傳的獨苗苗。陳俊堂年十七娶妻王氏時,陳父已經去世,陳母也已是年過花甲的老嫗。
王氏與陳俊堂婚後兩年一直沒有傳出好消息,直至兩年半后才有了身孕。兒媳婦有孕,這對婆婆來說原本是喜事一樁,奈何王氏妊娠七月時,陳俊堂南下走商,不喜兒媳婦善妒又想兒子多子多福的陳母自作主張在家裡為兒子添置了一房妾侍。王氏不滿陳母作為,與陳母據理力爭:「夫君說了根本不想納妾」。爭執過程中陳母敵不過能言善道的王氏,轉頭尋求那位妾侍的支持。最後不知怎的,王氏被該妾侍推倒在地,早產生下一對雙生子,之後便血崩而亡。
兩月後陳俊堂走商歸來得知事情真相,他果斷處置了那個妾侍不說,還獨自一人將兩個兒子拉扯長大。時至今日,距離王氏辭世已經過去了六年時間,可陳俊堂卻還是因為忘不了髮妻而依舊沒有續弦,他的身邊,更是連個紅袖添香的丫頭都沒有。見到兒子因挂念亡妻而不肯再娶,陳母為自己當年的所作所為追悔莫及以至鬱鬱寡歡,最終於三年前撒手人寰。
「哎,悲劇啊悲劇,有個難伺候的婆婆,兒媳婦的日子就是不好過。我死了一次還可以重來,王氏卻沒有這樣的福氣了。」夏霜寒在心裡感嘆著造化弄人,不久就帶著弟弟抵達了目的地。
「喲,夏姑娘,您可來了,剛才兩個小東家都來問好幾回了,您要是再不來,估計兩個小東家就要套車找您去了。」真趣閣大門外,夏霜寒剛剛抱著弟弟下馬,店裡的夥計便熱絡地迎了上來。「您的馬交給我,您和夏小公子直接進去就好。」
「行,那就麻煩你了。」夏霜寒說著將韁繩遞過去,牽起弟弟進了店門。
真趣閣的夥計們之所以會對夏霜寒這麼客氣,主要是因為陳經綸和陳經緯兩兄弟。
陳家的這對雙胞胎打小就沒娘,由父親一個人拉扯大,所以性子怎麼說都有些彆扭。比如他們最愛玩的遊戲就是「猜猜誰是經綸誰是經緯」,猜不中的人他們可不搭理。兩兄弟玩這個遊戲至今幾百次,只有陳俊堂、夏霜寒和夏朝陽三個人猜得出來。因此,陳氏雙胞胎喜歡粘著夏家姐弟也就不足為奇了。至於真趣閣的東家陳俊堂,他則是看在兩個兒子的份上,自第一次見面起就對夏霜寒禮遇有加。東家都客客氣氣招待的客人,夥計們哪敢得罪?因此,夏霜寒姐弟倆在真趣閣里總能得到超越一般客人的熱情接待。
帶著弟弟進了店,夏霜寒也不在客人眾多的一樓逗留,而是直接上了三樓,像往常一樣先去找陳家的那對雙胞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