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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百三十三章 金鱗化龍,終是難逃亢龍有悔

  來到阿史那·豁耳的攝政王府,范國師邁步就要往裡走,不料卻被守門的兩個兵卒攔住,用突遼話高聲喝問。范國師猝不及防,一時居然被問住。


  等反應過來,范國師直接氣得笑了出來,隨即劈手打出倆嘴巴子,把兩名守門兵卒打得倒飛出去。


  來到阿史那·豁耳府中,范國師一找到他立即開始勸阻。廢了大半天口水,范國師一連說出數種原因,勸說阿史那·豁耳不要因一時衝動而發兵。誰料,阿史那·豁耳居然一直無動於衷。


  就在前幾天,阿史那·豁耳還把范國師當做極有才幹的能臣,甚至生出幸而能得范國師指點的感覺。不料,一晃幾天過去,阿史那·豁耳對范國師的態度居然截然相反。


  由於阿史那·豁耳態度轉變太快,饒是范國師心思細密,此刻也沒能這麼快意識到這個問題。但他畢竟是世上一等一的聰明人,說了一通,發現阿史那·豁耳面上淡淡不為所動,立即停住話頭。


  略一思索,范國師只當今天阿史那·豁耳有心事,乾脆拱手退走,等來日再勸。反正大軍出動,沒有十天準備,休想成行,自己還有時間來勸阿史那·豁耳回心轉意。


  其實方才阿史那·豁耳對待范國師的模樣,完全就是君對臣。現在阿史那·豁耳已經是堂堂突遼國攝政王,皇帝有是個傻子,所有的大權實際都在他手中攥著,連那些桀驁不馴的阿史那家族都已經臣服。阿史那·豁耳如今在內心深處,已經把自己等同於突遼國天子。


  范國師雖然曾偷偷看到阿史那·豁耳坐在龍椅上,但他還未意識到阿史那·豁耳這層心理變化,只當他是因為大權在握,對皇位起了覬覦的心思。哪知阿史那·豁耳現在不光覬覦皇位,已經不自覺開始擺出天子的威風氣派。


  其實在范國師內心深處,憑他的腦子恐怕未必想不到這一層,可能只是他下意識不想承認而已。畢竟當年可是自己力排眾議,把等著被處以極刑的阿史那·豁耳救出。這些年來,范國師又一直與其結為同盟,為其出謀劃策。


  可以說,阿史那·豁耳能有今天,完全得益於這些年范國師為他謀划。卻不想,曾經的合舟共濟,在一朝權勢登頂之後,就要變為君臣。從今往後再見面,一個要坐著等另一個行禮,這讓曾經身為合伙人的范國師,如何能夠接受,又如何肯接受?

  雖然范國師智計百出,胸有溝壑,文武兼備,英才無雙。但很可惜,他是平周人,不是阿史那族人。阿史那族人可以忍氣吞聲,在屠刀逼迫下接受一個阿史那家族的攝政王,但絕不會接受一個平周人作為攝政王。


  因此,范國師這番謀划,完全是在為他人做嫁衣裳。至少在平周官員勢力成型之前,他沒有這個機會獲得這種權勢。


  事實上,在謀划動手之前,范國師已經預料到這次事後自己並不會獲得太多權勢上的提升。但事到如今,范國師依然下意識不想承認,曾經那個需要他幫忙才能活下去的阿史那·豁耳,已經在他的幫助下爬到了他的頭上。


  事實上,范國師也是有苦難言。他若是不趁這次機會,動手除去幾個龐大的阿史那家族,恐怕他與他所掌握的平周人官員,永遠不能在突遼國有出頭之日。但動手之後,必然要有人來享受這勝利果實,范國師雖然眼饞,但目前他是絕對不會動一指頭。因為他一旦動了,頃刻間就是萬劫不復,他所有的謀划與努力,都將付之一炬。


  思來想去,也只有阿史那·豁耳是最合適的人選。


  范國師帶著滿腹辛酸,回到自己府中。


  年輕時的范國師,滿腹才華,卻被平周朝那腐朽陳舊猶如一潭死水般的官僚體制所壓迫,始終不能一展抱負。後來他負氣出走,來到塞外,本以為能夠一展才華,實現一番偉業。卻不料,太祖高皇帝忽然身死,他一夜之間彷彿又變得一無所有,好不容易攀上小皇帝,小皇帝也夭折而死。


  范國師最後選中阿史那·豁耳,阿史那·豁耳卻獨享勝利果實,現在將其視為臣子。


  這真是,機關算盡太聰明,終難逃自作自受。


  坐在府中,范國師抬眼望著庭院中的天井,看著天井上方的四方天。四方天,四方地,好男兒志在四方。可為何自己窮極一生,用勁全力拚搏,卻只落得個輾轉徘徊?

  草原上的天,冷的很快。


  此時,已是七月末,草原天氣開始驟然轉涼,即將進入漫長的嚴寒冬季。在范國師原本的計劃中,只要把戰事拖入冬季,擊敗定北守備團的把握至少也能再增加兩成。


  范國師按捺住亂飛的思緒,重回眼前的事物。


  最近范國師雖然一直在與阿史那·豁耳一道清理統萬城中的阿史那貴族,但他心中一直擔憂定北守備團會趁機大軍突進,兵臨城下。雖說到時仗著統萬城城池雄渾高大,也不懼守備團攻城,但那勢必會迫使他停止內部清理,準備迎戰。


  范國師一直預料防範的定北守備團沒來,阿史那·豁耳反倒先給他出幺蛾子,居然要主動出擊。


  本來能夠順利完成內部清洗,徹底掌握住統萬城,范國師心中一直在感到慶幸。同時,他也覺著這回,彷彿是天都在幫自己。因為據斥候傳回的消息,定北守備團仍在不緊不慢修著堡寨,慢慢推進。


  然而范國師萬萬沒想到,一切都順利完成之後,一切都盡在自己掌握中時,阿史那·豁耳突然出了狀況。


  在前番苦勸無果之後,范國師只能另想他法。


  阿史那·豁耳此番果然想要弄個大動作,光是整備兵馬,就耗費足足三天還沒整備妥當。


  這三天,范國師一言未發,只是暗中觀察。三天之後,范國師心中已有十足把握,能夠說服阿史那·豁耳,這才親自又登門求見。這次范國師沒去阿史那·豁耳府上,而是直接來到營中。


  阿史那·豁耳這幾天一直在軍中勞務,一心一意準備出戰,要教訓定北守備團。


  范國師來到營外,直接讓兵卒傳話,說他有破敵之策。


  三天前,范國師曾一力勸阻阿史那·豁耳放棄這次出戰,繼續在統萬城中坐鎮。但當時阿史那·豁耳心頭火正大,哪裡聽得進去,就對范國師有些不愛搭理。


  這次一聽范國師居然說有破敵之策,阿史那·豁耳立即喜笑顏開,讓守門兵卒立即把范國師請進自己的帥帳之內。


  如今,阿史那·豁耳已經堂而皇之用起金狼帥帳,整個統萬城內根本無人敢說半個不字。


  范國師一進帥帳,立即滿面笑容,行禮恭喜大韃扎,說自己苦思良久,終於想出破敵之策。


  阿史那·豁耳不動聲色端坐書案後面,靜等著范國師的下文。


  范國師沒想到阿史那·豁耳居然會如此傲慢,心中登時升起一股陰怒,但他面上不顯,仍帶著笑容將自己的策略細說一遍。


  范國師的計策實際很簡單,如今已是八月,再過不久,草原的第一場雪就要來臨。那些定北守備團的兵卒當中,必然有許多不耐這嚴寒,到時候趁著守備團被這第一場雪搞得焦頭爛額之際,大韃扎阿史那·豁耳帶著精銳騎兵一舉殺出,必然能重挫定北守備團。


  這一席話,聽著簡單,無非就是等待天時,趁著大雪出擊。但實際上,范國師經過足足三天思量,才想出這一番簡單的話。


  這三天,范國師一直在思索,為何阿史那·豁耳會忽然間失去對定北守備團的耐心,居然因為一名斥候口中再平常不過的偵察報告,就變得勃然大怒。


  定北守備團一直在緩緩向前推進,這是長久以來的事實,而且范國師和阿史那·豁耳對此早有共識,他們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阻止定北守備團這種緩慢推進。


  思來想去,范國師終於找出那原因。如今的阿史那·豁耳已經不是一個月之前的阿史那·豁耳。如今的阿史那·豁耳是堂堂突遼國的攝政王,與皇帝之間,僅僅相差一層稱號,實權則一模一樣。


  位高權重的阿史那·豁耳,已經不是當初那個事事都能忍讓,事事以突遼國大局為重的大將軍。他現在更注重的,是維護他個人的權威,容不得別人有半點冒犯與違逆。


  這種現象,擱到現在,有種說法很形象:屁股決定腦袋。你身處什麼位置,就決定你的思維方式。


  可笑的是,世人往往以為自己的思維很自由,不受任何影響。殊不知,早已被環境所左右。人往往以自由自在而自得,或有權,或有錢,就自以為可以隨心所欲。然而,還不是會被別的人事物輕易將你惹怒,惹喜,惹哀,惹樂。喜怒哀樂,皆由別的人事物操縱,自己的心情不由自主隨著顯出喜怒哀樂,而不歸你自己管。這有何自由可言?


  而定北守備團,無疑就是阿史那·豁耳最不能容忍的那根肉中刺,一碰就炸的敏感神經,最能惹怒他的那片逆鱗。


  長久以來,阿史那·豁耳一直在定北守備團手裡吃虧,從未勝過一次,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勝利都沒有。唯一的那次,還是阿史那·豁耳自己吹噓出來的一場勝利。


  以前阿史那·豁耳不過是大將軍,只能統帥兵馬作戰,在突遼國貴族之中,僅能算是中層,所以那時的阿史那·豁耳只能選擇在心中強行忍耐。


  但現在,阿史那·豁耳已經成為攝政王,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威風權勢一時無二。手中掌握著如此大的權力,更控制著所有金狼騎兵與數萬精銳擒生軍,還有其他各類精銳騎兵,集突遼國軍政大權於一體。


  瞬間膨脹的巨大權勢,已經徹底吞噬阿史那·豁耳的忍耐力。或者說,一朝膨脹的權勢,已將阿史那·豁耳長久來的忍耐徹底引爆。他現在根本不想忍耐,也不需要忍耐。他要的,就是順著自己的心中快意,將所有不服自己之人統統踩在腳下,碾成碎渣。


  想通這一點之後,范國師提醒自己,以後說話,千萬不可違逆阿史那·豁耳,一定要順著來。


  阿史那·豁耳聽完范國師的的計謀,面無喜怒點點頭,然後就不再有動作,就那麼靜靜看著范國師。


  片刻之後,范國師才反應過來,阿史那·豁耳居然在示意自己退下!范國師心中頓時暴怒,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他,此時也忍不住氣立即漲紅麵皮。


  好在范國師反應快,忽然伸手捂住斷臂,做出一臉疼痛的樣子,道:「大韃扎,我舊傷複發,先行告退。」隨即范國師就退了出去。


  返回的路上,范國師心中已然升起滔天怒火。「便是太祖高皇帝當年,也不曾如此對我。阿史那·豁耳你居然敢如此輕慢於我!哼哼……」心中痛恨之下,范國師腳下猛一用力,硬生生將一片柔韌無比的牧草踏斷,留下一個鮮明的腳印。


  范國師走後,阿史那·豁耳似是根本無動於衷,仍在靜靜思索。


  不一會兒,阿史那·豁耳就召集手下諸位千夫長,百夫長,將范國師的建議稍微修改一番,寫上自己的名字,發表出去。


  阿史那·豁耳說經過自己一番深思熟慮,決定等第一場雪降下之後,再行出戰,令諸將回去繼續整備兵卒,抓緊訓練,為大戰做好準備。


  諸將自然嘴裡稱頌不已,高呼大帥英明一類,然後恭敬退下。


  阿史那·豁耳聽著諸將的讚揚,心中忍不住得意非凡。當晚,阿史那·豁耳居然破天荒連御五女,以為助興。權力果然是最好的春耀。這一夜,阿史那·豁耳彷彿重回十八歲。


  第二天一早,范國師立即派人來向攝政王告病,說他多年操勞,近日舊疾複發,已經無法理事。


  阿史那·豁耳隨意點頭表示知道,然後派個親衛去范國師府中送上一點禮物,就再沒任何錶示。


  范國師同時派人通知范中舉,讓他這兩天低調一些,尤其要躲著阿史那·豁耳。


  統萬城中所發生的這些事,由於暫時都在暗中,劉團長未能收到一絲消息。


  劉團長帶著守備團兵卒,一面繼續修建堡寨,一面穩紮穩打向著統萬城繼續推進。同時,各種冬日禦寒的衣物,皮子,防止凍傷的油脂,都已陸續發到守備團每一個兵卒手中。


  而李得一,正在負責接待兩國來使。有鑒於師弟很「擅長」談判,所以這次劉團長照例讓他接待平唐國與平漢國兩國來使。


  平唐國使節依然是魏直言,副使則是李藥師。二人帶著皇帝李勢鑾的命令,來與定北守備團商議聯合出兵攻打突遼國之事。


  而平漢國使節張子房,則委婉表示平漢國如今國力疲弱,百姓久經戰火,急需休養生息,所以暫時無力襄助定北守備團的偉業。但同時,為表示對定北守備團的支持與尊敬,特意送來大批禮物,以後還可以急需支援一定的軍糧與器械。


  李得一是個不肯吃虧的,一聽兩國使節這番話,就知道他們想要從定北守備團手裡分潤些好處。就像以前那樣,分得些土地與城池。


  草原雖然無法耕種,但卻是天然的優良馬場,可以繁殖戰馬。這年月,騎兵是極重要的戰力,而戰馬更是重中之重,國家頭一等大事。


  如今這天下,平唐國與平漢國雖然有馬場,可都不算大,而且集中在燕雲十六州一代。兩國皇帝都希望借著與守備團合作,在將來能開闢一塊新的馬草原場,繁殖更多戰馬。


  至於城池么,自然就是統萬城。這座草原上的雄城,兩國皇帝都垂涎不已。如今眼瞅定北守備團大有勝算,倆皇帝就迫不及待參與進來,想要分得些好處。


  李得一雖然在大勢上面經常分析不清局勢,但他天生是個不吃虧的主,此刻一聽兩國使節說完話,心裡頓時就知道兩國又想來佔便宜。


  瞬間,李得一心中冒出無數壞水,「嘿嘿,俺的便宜,那麼好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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