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七章 夕陽西下
李得一縱騾往前沖了一段,衝到離著石麥州大軍一里左右,讓「悍馬」停下,左右看了看,選出一處較為顯眼的開闊高地上去,從「悍馬」身上跳下來,拿眼瞅著石麥州的大軍,故意做觀望狀。
「俺這麼明顯的偵騎,靠的又這麼近,這石麥州的兵馬指揮只要不是傻了瞎了,總該派騎兵來驅趕吧?」李得一邊拿眼觀望,心裡邊琢磨著。
可李得一等來等去,等了半天,那石麥州的兵馬愣是什麼反應都沒有。「嘶,沒想到石麥州如此厲害,不愧是敢稱帝的,真是兵多將廣,他手下居然還有如此能將!俺就這麼近瞅著他的軍陣,他都能如此沉得住氣!這支兵馬的指揮將領如此沉著,顯然也非是一般人物。看來傳言這石麥州眾叛親離,手下大將不是反叛就是自立,也不盡然。」
要是小劉團長在這兒,非給師弟一巴掌不可。不仔仔細細觀察清楚,亂下什麼結論?!什麼大將,什麼名將。你沒瞅見前面整個大軍行進起來亂鬨哄沒個章法,兵卒更是毫無一點精兵的架勢。但凡名將治軍,會是這幅模樣?晉軍這個樣子,明顯就是帶兵大將能力太過平庸,難以服眾,導致手下諸將兵馬號令混亂,兵士缺乏軍紀管束所致。
不過李得一到底沒白瞎了他師父和師哥這麼些年傾力教導。又觀察了一陣之後,李得一終於感到有些不對勁。
這些年,李得一受到的教導,言語不多,大多都是他在戰陣上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不得不承認,這都多虧孫老醫官捨得放徒弟去戰場上摸爬滾打。當然了,孫老醫官可不是真的撒手不管,不然為啥每逢大戰,凡上陣,李得一身邊總跟著王壯彪?甚至在關鍵時刻,孫老醫官還會及時出現救下李得一?
臨老收了這麼一個關門弟子,孫老醫官當然想好好看著,別看嘴上不說,其實心裡寶貝的很。但李得一的情況,又使得孫老醫官不得不狠下心,採取這種特殊的教育方式。
要知道,李得一在山野鄉村,野了足足十年,才來到威北營,才受到孫老醫官的正規教導。在這之前,李得一根本沒人教,他三爺爺李有水本身就野性十足,一身匪氣,能教什麼好東西?沒聽么,據李得一交代,他三爺爺就教過他幾招刀法,還全是軍中最兇狠的搏命殺招。除此之外,就是聽他三爺爺吹噓當年的風光。十歲不到的孩子,真本事沒學到,就學了兩招半刀法,還有一腦子他三爺爺的光輝歲月,能有什麼大出息?
對這野性難馴的小子,自然不能採用尋常方式說教,只有血淋淋的沙場,才是他成長的最好學堂。孫老醫官當然可以像老母雞一樣,把李大哥最後的一點後裔,好好護在自己翅膀下面一輩子。但那樣做,李得一永遠也別想成為展翅高飛的雄鷹,只能是一隻走地雞。走地雞唯一的好處,就是吃起來味兒不錯。
孫老醫官對李得一的教導就是這樣,直接把他投放到與人搏命的廝殺疆場,暗中派人保護,既嚴酷,卻又不落痕迹。用這種近乎殘酷的方式,把頑劣的小徒弟教導成高飛九天的雄鷹。這,才是真愛護徒弟。
像老母雞一樣護著,藏著,養著,捨不得小徒弟受一點挫折,那不是愛護徒弟,僅僅是溺愛罷了。
然而這樣嚴酷地教導徒弟,任其摸爬滾打,遭受苦難折磨,其中的內心苦楚,就只有孫老醫官自己知道。
當初李得一遠走數千里,深入統萬城,孫老醫官每天都要站在城頭,任憑自己老病的殘軀經受冬日寒風凌冽的撕扯,也要遠眺東方一個多時辰,盼著小徒兒能早日平安歸來。每當李得一披掛出戰,衝鋒陷陣之時,孫老醫官都在家中暗推天機圖,為小徒兒測著吉凶禍福。李得一成長到如今這般,孫老醫官付出的心血和忍受的內心牽挂煎熬,實在不足為外人道。
在這一刻,孫老醫官這些年傾注在李得一身上的心血,終究沒有白費。李得一沒有被之前倉促的判斷絆住,而是耐住心,又仔細觀察了一陣,終於看出些不對的苗頭。
「啊!恐怕不是令軍大將鎮定有度,而是石麥州的這支兵馬根本不曾發現自己!他們行軍如此混亂,打的旗幟多有歪倒,斜立,哪有幾分精兵的樣子。而且俺已觀察這麼久,居然一直不曾看到這支兵馬派出偵騎探查道路!如此看來,必然是這領軍大將過於無能所致。」想明白這點,李得一決定再大膽一點,靠近些試探一番。
畢竟統領數萬兵馬的大將,居然是個不通兵事之人。這結論,簡直太過駭人,石麥州瘋了么?敢派這種人領軍!
恩,其實石麥州現在的情況,跟瘋了也差不多。手下大臣合夥糊弄他,就怕他知道朝廷糜爛的真相,然後動手砍了大家的腦袋。現在晉朝內部,全體文武官員,集體混一天算一天。石麥州么,隨著年齡漸長,老麥昏庸,不復年輕時的精明,被手下大臣給糊弄的團團轉。
只可惜李得一思來想去,卻忘了考慮胯下這頭「悍馬」大爺。「悍馬」這一個多月,整天吃好喝好,攢了渾身的力氣,卻沒地方使,早就給他憋壞了。如今看著眼前的晉軍兵馬,恨不能衝上去廝殺個痛快。結果「悍馬」左等右等,李得一就是不下攻擊的命令。
李得一這些年一直在廝殺場上摸爬滾打,吃過大虧,受過重傷,早學精了,知道自己本事不算厲害,真遇到能人,准得出事兒。所以現在打起仗來,就謹慎了許多,再不肯隨意莽撞。可「悍馬」不同啊,至今他也沒遇上是自己對手的戰馬,整天覺得自己是馬中老大,所以打起仗來依舊是橫衝直撞,縱橫無忌。
隨著思考出了神,李得一雙腿不小心夾了一下「悍馬」腹部。接到前進的信號,下頭「悍馬」趕緊「不小心」多使了幾分力氣,然後李得一也沒及時剎住,就靠晉軍兵馬更近一些。
近到什麼程度呢?近到李得一能看清晉軍兵士臉上有幾個痦子,能聽清晉軍之中兵士嘴裡時不時傳來的喝罵。「他馬的,這一天走下來,可累死老子!老子在汴州皇城時,那可是……」這位兵大爺正在跟一幫兵蛋子吹牛呢。
然後,李得一就聽到今天最驚奇的一句話,晉軍中忽然有人喝問道:「那個騎騾子的!站住!你是幹什麼的?!」
李得一都被這話給問傻了,「俺是幹什麼的?你們看不出來?俺是偵騎啊,來刺探你們的軍情的!這事兒還得俺親口說出來?!」李得一心裡這麼想著,嘴上說道:「俺是路過的,路過的。」可不是路過咋地,只是順手刺探一番軍情的那種路過。
晉軍那個負責今日值守的校尉立即高聲呵斥道:「大軍行進,閑雜人等一律迴避!快滾,不然老子就讓你好看!」這校尉說這話,一聽就是平時欺負老百姓欺負慣了,不改那潑皮習氣。
李得一原來還打算往後退幾步,現在一聽這話,乾脆不走了,揚聲道:「俺就不走!你能把俺咋地?!」那校尉當即就怒道:「小兔崽子還敢頂嘴!大爺我捶不死你!」說著話,還真提著一把銅錘就沖了上來。
未得軍令,這校尉就敢擅自離隊行動,可見這晉軍的軍紀已經敗壞到了什麼程度。當然了,這校尉能使銅錘這種兵器,可見家裡也是有錢的(枚銅錢,銅錘本身就是錢啊),弄不好是走了關係,送到軍中鍍金來的。可憐的娃娃,你的家人害了你啊,沒事總想送孩子去軍中鍍金,這回遇到個煞星,你要倒霉啦。
李得一瞅見這校尉衝出來,立即準備轉身就逃。畢竟眼前晉軍可是有將近四萬兵馬,這校尉帶出一隊兵,到時候驚動全部四萬兵馬,他可架不住這麼多人圍攻。
結果這名校尉,居然獨自一人就沖了出來。這名校尉之所以如此膽大妄為,只因他是此次晉軍帶兵大將潘皋支的本家子侄,喚作潘鳳先。這人原是個街面上的潑皮混混,仗著家裡有點勢力,有兩個祖上留下的臭錢,整天做些不法的勾當。後來聽說自己的本家叔叔潘皋支當了將軍,立即求了過來,使上錢,在晉軍里混了個校尉。這下可好,這潘鳳先,仗著叔叔潘皋支的勢力,在軍中沒少幹壞事。
這位潘鳳先,潘大少,家中有錢,自然也學過幾手兩腳貓的功夫,本身又有把子力氣,好歹也是個氣壯境,尋常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加之自家叔叔是這一路大軍的統帥,上頭有人罩著,自己再有點本事,這潘鳳先直接就狂的沒邊兒了。
這工夫瞅見李得一騎著個騾子,就以為不過是個尋常少年,頓時惡從心頭起,打算一錘打死這少年,見見血。反正上頭有自家叔叔頂著,到時就說他是敵人的偵騎,回去也好在手下同僚眼前,擺擺自己的威風。等回到京城,在昔日一幫狐朋狗友面前,吹自己曾親手錘死一個敵人,那多光彩!他這惡念一起,反倒蒙對了李得一是來幹啥的。
潘鳳先舞著手裡一把銅錘,騎上馬衝出來,就要來砸李得一。這潘鳳先學過兩下三腳貓的功夫,也有把子力氣,原氣修為也剛到氣壯境,平時欺負欺負普通人還行,可今天遇到李得一,也是活該他倒霉。
他鼓足了力氣,把馬速提高最高,琢磨著一錘就把眼前這「敵人的偵騎」打死,也算是搶先立下一功。
看看衝到李得一近前,潘鳳先鼓足力氣舉起銅錘,夾帶著風聲,照著李得一臉龐猛砸過來!
「一錘先給你來個滿臉桃花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