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返京與整軍
夏日的天氣,真是說變就變。
王朴送符彥卿離開皇帝的御帳的時候,天上還是艷陽高照。等到把魏王送出了行營,在門口轉身的時候,天就陡然陰了下來。等到他回到趙昆所在的御帳的時候,天空一閃,嚇了他一大跳,接著「咔嚓」一聲巨響,雷聲便轟了下來。
「賜坐。」趙昆端起茶來喝了一口,沒有起身,而是向著王朴問道。「符彥卿回營了?
「微臣一路送魏王出的行營,確實往北走了,想必很快就能回到天雄軍的營寨。」王朴一面回答,一面在小宦官搬來的椅子上小心翼翼的坐下。
王朴是東平人,初仕後漢,後漢乾祐三年,擢進士第,拜秘書郎,依附樞密使楊邠。
其後見政局日亂,便審勢東歸,避亂免難。廣順元年,郭威建立後周,命養子柴榮鎮守澶州,王朴出仕與柴榮被任命為為節度掌書記,深受信任。等到廣順三年,柴榮入朝任開封府尹,封晉王,又拜王朴為右拾遺、開封府推官。
顯德元年,新帝繼位,隨即升王朴為比部郎中。當時,朝中文官大多不主張用武,認為應以文治為先。只有王朴等少數人講求用兵之策,於是獻《平定策》,升任左諫議大夫,知開封府事。未幾,北漢摳邊,趙昆征伐北漢,大量文武官員都跟著他北上,王朴也在此列。在文官序列里,除了那幾個宰相,他基本上是隨侍皇帝左右時間最長的。
「魏王老了。」趙昆嘆了口氣,「你送他出去的,看他還起得動馬嗎?」
王朴露出一絲苦笑,「官家,依微臣所見,魏王上下馬都需要人扶,已經不復當年之勇了。」
「是啊。」趙昆已經後悔讓符彥卿帶兵北上了。
因為,符彥卿,當朝的漢人異姓王,河北第一藩鎮,大名府的土皇帝,歷經數朝而不倒的將門家主……如今已經有些昏聵了。
趙昆其實很看重符彥卿的。
對於這種夠不著的地方實力派,他一般優容有加。他繼位之後,就把符彥卿的王爵從衛王升格到了魏王,又加太傅銜,是武將裡面恩賞力度最大的那個。當然,他也不是縱容武將,在賞格和官爵上優容的同時,該懲戒的時候力度也不小。想要他像之前的短命朝代的皇帝那樣,對軍頭一味忍讓,那是想都別想。一路北上,禁軍指揮使及以上的高級軍官已經被他弄下去三十多個了。
擊敗北漢、契丹聯軍之後,他直接任命天雄軍節度使、魏王符彥卿為河東行營都部署兼知太原行府事,依舊是鎮寧軍節度使郭崇副之,宣徽南院使向訓為行營兵馬都監,侍衛親軍馬步都虞侯李重進為行營馬步都虞候,華州節度使史彥超為行營先鋒都指揮使。整個河東行營除了符彥卿的偏師之外,又添加了禁軍的步騎二萬,自潞州出進討河東。
同時,又詔令西路軍河中節度使王彥、陝府節度使韓通率兵從陰地關入河東,與符彥卿合軍而進。趙昆要求一路急行,不以漢軍契丹軍隊做無謂的糾纏,城池能下則下,不能下就繞,直奔忻州代州而去。
趙昆自己帶著剩餘的禁軍,以及隨駕都部署、河陽節度使劉詞和保大節度使白重贊的軍隊北上,追擊清掃漢軍的潰兵,接收、穩定被打下的城池,一路向晉陽而去。
四月的時候,北漢盂縣降,符彥卿進軍至晉陽城下,周軍大集河東境。隨著周軍的逼近,北漢汾州防禦使董希顏、遼州刺史張漢、憲州刺史韓光願、嵐州刺史郭言、沁州刺史李廷誨等均以城歸順,王彥、韓通所部攻下石州,俘獲北漢刺史安彥進。
仗打到這個時候,其實還是很順利的。北漢州縣的連續投降之後,北漢境內百姓也沿途簞食壺漿迎接周軍,向周軍哭訴劉氏賦役殘酷,切盼周軍攻取晉陽消滅劉氏政權,為此願意供應軍需。同時,在趙昆的大部隊達到晉陽城之前,又傳來王彥擊潰忻口的契丹軍,控制了忻州局面的好消息,看上去形勢一片大好。
但是很快,周軍頓師晉陽,符彥卿派少量部分部隊出忻口,試圖攻佔代州,奔襲雁門關,卻被契丹人擊敗,魏王就屯駐在忻州,一味向趙昆要援兵。
現在,由於攻取堅城所必須準備的器械輜重糧餉準備不足,晉陽急切間不能攻下。而唐末以來軍隊又剽掠積習深重,禁軍也從未整頓。結果,頓兵於晉陽堅城之下的幾萬軍卒又不免痼疾復萌,在軍士四齣剽掠之下,本已歸附的河東民心也是漸漸喪失,河東百姓不再供應糧秣不說,還退而各自保聚山谷劫掠糧道,這就更加重了河北河南等地輸運的負擔。
加上五月以來正值雨季難於攻城,契丹援軍又逼近忻州,好在出擊忻州代州以驅逐契丹軍的軍隊在符彥卿、郭從義、向訓、白重贊、史彥超等人率領下守住忻口並無問題。加上前去增援的張永德、李筠,周軍擊敗了率眾南下的契丹南院大王耶律撻烈部。可惜只是擊敗對方,卻未能殲滅對手,代州雁門等地仍舊可望而不可即。張永德倒是能約束住眾將的恃勇輕進,卻變不出輜重軍糧來,無奈之下與符彥卿等人只能領軍退回晉陽。
符彥卿也知道自己仗打的不好,即使長女是皇帝的正宮,封皇后是遲早的事情,他還是第一時間前來請罪,態度十分謙遜。於是,趙昆也不好說什麼。弄到最後,只能感慨,魏王老了,不復當年之勇。
——符彥卿的臉上很多皺紋,顴骨部位爬上了老年斑,頭髮鬍鬚全部花白。面聖的時候目光也有些渙散,神色看起來很疲憊。
也許他年輕時候也曾是個能人,但至少現在,趙昆只能在符彥卿的臉上看到暮氣沉沉。他也只能好言撫慰了年邁的魏王一番,派王朴送他出營。
「晉陽不足為慮,」趙昆沉默了一會兒,「天命在我,讓晉陽城城牆也塌陷不過小事。到時候讓這段時間被執法隊逮到的四處剽掠的部隊打頭陣,王卿以為如何?」
「此小事爾,陛下乾綱獨斷即可。」王朴起身再拜,在見識了那天的異象之後,這位也覺得趙昆是神人一般的存在,天命所歸。「然,河東表裡河山,太行、呂梁、恆山、中條四山環繞周圍,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我朝固守河東要地亦可對契丹造成嚴重威脅。陛下收復燕雲十六州之時,以偏師北進或是東出太行,都是大有裨益。故,河東行營……」
「你是說派誰統領河東部隊,鎮守晉陽吧。」趙昆不等王朴說完,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本來意屬符彥卿。他是國丈,有資歷有威望,鎮守晉陽足夠,忠誠度也沒問題——畢竟河東地勢險要,割據起來也方便。況且符家世代都是河北軍鎮,世鎮大名府,未曾移鎮,已經是個龐然大物。因此,趁著這個機會動一動也是好的,總不可能讓符彥卿統領河東兵馬的同時再把河北的軍隊也交給他,肯讓天雄軍跟著移鎮已經是優容有加了。「我原本打算讓魏王繼續擔任河東行營都部署的,奈何廉頗已老。」
「陛下,」王朴正色道,「魏王雖然年老,其子尚處壯年。」
「你說符昭序,此子守成尚嫌不足,大事小事事事請教符彥卿。天雄軍離他做主還早著呢……」說著,趙昆突然反應了過來,他看了王朴一眼,沒再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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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德元年六月十三,周軍再度發動了攻擊。
辰時,趙昆親臨城下,揮手之間,天地一閃,一道耀眼的光芒之後,一大團濃煙組成的巨球騰空而起。
大地隨之而震動,如同突然發生了地震。「轟!」一聲巨響之後,無數的土石在急速擴散的濃煙之中向四面八方飛濺。而後,周軍隨即發動了總攻——當煙塵落下之後,晉陽城的城牆果然出現了長約三十餘丈的塌方,這一段城牆變成了土堆磚石。
周軍趁勢進攻,全軍壓上。在一片「降者免死」的呼聲中,大量周軍從城牆的豁口處湧入晉陽。
待到午時,晉陽城就已經處於周軍的控制之下,兵無戰心的北漢軍紛紛請降,北漢主劉崇一把火點著了自己的宮殿,自焚而死……
顯德元年六月二十二,皇帝召魏王奏對。任命其為河東行營總管,太原府留守,以其子符昭序為天雄軍節度使、檢校太保,率領天雄軍回軍,鎮守大名府。
六月二十五,周軍班師。
七月初七,以河西節度使申師厚不俟詔,擅棄鎮入朝,署其子為留後,責授右監門衛率府副率;以前澤州刺史李彥崇縱兵剽掠,責授右司御副率。
七月十三,車駕至嵩陵,祭之。
七月十七,帝歸汴梁。天平軍節度使郭從義加兼中書令;河陽節度使劉詞移鎮永興軍,加兼侍中;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加兼侍中;河中節度使王彥移鎮許州,加兼侍中;許州節度使、侍衛親軍馬步都虞候李重進移鎮宋州,加同平章事兼侍衛親軍都指揮使;以武信軍節度使兼殿前都指揮使張永德為滑州節度使,加檢校太傅,典軍如故;同州節度使葯元福移鎮陝州,加檢校太尉州,保大節度使白重贊移鎮河陽,加檢校太尉;陝州節度使韓通移鎮曹州,加檢校太傅。
七月十八,以前禮部侍郎邊光范為刑部侍郎,權判開封府事;以度支員外郎王著充翰林學士。以王朴為端明殿學士,知軍器監事;建錦衣衛親軍司,錦衣衛設南北鎮撫司,以晉陽之戰中功臣充任錦衣衛都指揮使、指揮同知、指揮僉事、南北鎮撫司指揮使;改皇城司為東西緝事廠以內宦督之。立武學,選取禁衛諸班直年少者、內外武臣勛戚及歿於王事者子弟入武學整訓,皇帝自督武學。
同日,詔曰:侍衛兵士老少相半、強懦不分,驕蹇不用命,當選優汰劣。復詔天下壯士赴東京參選。羸弱者遣歸田園,以精銳者升為甲等軍,由各統軍將帥依殿前司殿前諸班、鐵騎軍、控鶴軍、侍衛親軍司龍捷軍、虎捷軍的順序依次選取,其餘為乙等軍,入錦衣衛親軍司。
十月份,禁軍訓整已畢。自此,禁軍中三司並立——侍衛親軍司,大周太祖郭威的外甥李重進為都指揮使;殿前司,大周太祖皇帝郭威的女婿、駙馬都尉張永德為都指揮使;錦衣衛親軍司,權都指揮使皇帝自己兼任。
侍衛親軍司、殿前司都是精銳的甲士,重視軍卒的武藝和勇猛,甚至招募一批有勇力的山林亡命之徒(對應募的兇徒豁免其過往罪行)。錦衣衛親軍司則是以老實、遵紀守法的士卒充任(情報部門另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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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軍之後,趙昆又調整了一下朝堂的文官體系。
以左僕射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監修國史范質為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弘文館大學士;以左僕射兼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判三司李谷為守司徒兼門下侍郎、平章事,監修國史;以中書侍郎、平章事王溥為中書侍郎兼禮部尚書、平章事、集賢殿大學士;以樞密直學士、工部侍郎景范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判三司;樞密使、檢校太保、同平章事鄭仁誨加兼侍中;以樞密副使、右監門衛大將軍魏仁浦為樞密使、檢校太保;以中書舍人史館修撰、判館事劉溫叟為禮部侍郎,判館如故;以宣徽北院使吳延祚為右監門衛大將軍充職;以樞密院直學士、尚書右丞邊歸讜為尚書左丞充職。
——這幫人都是按照歷史上的評價和當前資歷調配的,為的就是讓趙昆從繁重的政務中解脫出來。畢竟皇帝還兼任了錦衣衛親軍指揮使和武學校長,趙昆又不是那種勤政的性子,反而喜歡享樂。(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