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四)
房心星鑒。
趙昆所知道的諸多武功中,以此功最為奇特。
房心星鑒以二十八宿中房,心二宿為名。這兩個星宿同屬屬二十八宿之東方蒼龍七宿。房宿四星,第四星稱明堂;心宿三星,心宿二稱天王,又名大火,另兩星分別稱大辰、鶉火。相傳此兩宿皆兼具男女之形,陰陽共生於一體,玄奧莫測。
心宿三星,相為日兔,房宿四星,相為月狐。兔者雌雄合體,狐者變幻無形,此秘卷奧妙難測,雖說是上應天象,走的卻是妖邪一路。此密卷源自上古彭、咸十巫,可謂久遠之極,但練成這門功夫的卻寥寥無幾,而且無不是聲名狼藉之輩……
於萬亭雖然不知這功法內情,卻本能的明白這未必是什麼好東西。而且趙昆曾在他面前提過房心二宿兼具陰陽之形,於萬亭雖然不明所以,卻深以為戒。所以看在徐潮生往日的情分上,寧可自己受難,也不願意將其交給陳家洛。
他對於陳家洛關懷倍至,本人又性格堅毅,一心要護住昔日情人的兒子,故而無論如何艱難都咬牙挺了下來。
可惜陳家洛丹田破損,無法修習上乘武學。要知道,即使是在紅花會做客卿的武當派陸菲青也對陳家洛的武學天分嘖嘖稱奇,不管什麼武功,這孩子都是一看就會,可惜的是無法修習內功,僅僅好看罷了……
只是,神思不屬的於萬亭並未能注意到那一閃而逝的小小身影,以及那投射在這本無字天書封面上的奇怪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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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後,陳家洛也不再開口說要學習內功,整日在幫中四處討教,半年下來也學了不少拳腳功夫。閑暇時,他常常會坐在山頭,望著南方連綿的山脈,不知在想些什麼。
翌年,陳家洛已經年滿十一歲。與陳世倌的相貌不同,他的相貌更多地繼承了母親的秀美。那張俊秀的小臉精緻萬分,真如白玉雕成,無論怎麼曬也不會變黑,只是在劇烈運動後會浮起一抹粉紅的顏色。
於萬亭看在眼裡,不由心下暗嘆:這孩子,真是越來越像潮生了。
他與徐潮生自小長在同一個村子,私下裡定了終身,只是當他從南少林藝成下山之後,才發覺伊人已經遵從父母之命,嫁為人妻。
於萬亭受此打擊,幾乎一蹶不振。但是在遠處望著徐潮生的笑容,就像微風拂過湖水的漣漪,一盪一盪,使人心醉。後來他橫下心來,化妝為傭人在陳家幹些雜役,挑水劈柴,共達五年。又請了自己的好友,前天下第一高手天池怪客袁士霄收年幼的陳家洛為徒。
為此事,他還被南少林開革出門。此中的滋味,也只有他才能明白。私下無人之時,他也常常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
匆匆幾十年,物是人非,袁士霄、無塵道長、趙半山還有徐潮生,都已死在了長生教手裡。當日看到陳家洛的傷勢,於萬亭震驚萬分。再詢問徐潮生死狀時,陳家洛雖然一言不發,他也隱隱猜到了一些。
武林中所謂的大俠,絕對不是什麼話本與評書之中高來高去,不食人間煙火的俠義之士。
說的再不客氣點,他們也無非就是打手罷了。武林中人,不但是要吃飯的,更有各種各樣的欲/望。求權求錢求色,也無非是那麼回事。給衙門辦事,給豪強當武師當護院……都是這個原因。
即使是名門正派,也並不會好的哪裡去。比如他出身的少林寺,那也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然而時至今日,少林的佃戶里,『有閨女的種水澆地,有好媳婦的種好地,有爛媳婦的種爛地,沒有女人的開荒地』已經成為了一大傳統。
至於為了保護佛田,教訓那些不聽教誨,懶惰不堪的佃戶,派出精通佛法,身強力壯,手拿大棍的僧人,前往勸慰促那些佃戶趕緊賣兒賣女賣老婆交租子,更是尋常。
武林中講究一個有派就有田,名門大派,都講究一個田地多,鋪面多。南北少林,地位崇高,蓋因寺田產眾多,本寺養的人頭多。不拘酒樓、肉鋪、清樓、燒鍋,都可能是少林產業,而僧產是不用交稅的。北少林號稱僧產佛田遍布河南八府,走到哪都能看到僧產。至於南少林,更是有土地大無邊的說法。
這才有資格稱為名門,不然窮文富武,連門人都養不起,練個毛的武?縱使是佛門,也不能平白練出武僧而不用消耗銀子的。孔方大俠的面子蓋過天,天下寺廟眾多,堪稱佛法無邊,也是不能度無錢之人。
而養出了大量門人之後,也是不會虧本的。武藝高的為權貴效力,次一級的出去看家護院,做個高級打手或者教頭。哪怕是剛剛入門的武僧,等到寺里看上了什麼鋪子和田產,一幫弟子門人,圍住主人,「就是這個價,你賣不賣?」自然手到擒來。
至於白道上的武林世家,若不是一方豪強,稱得上什麼世家?無論是考個武舉,還是家裡有吏員、衙役,底子上就不能算乾淨。頂級的世家裡更是出過軍爺——當然,真正上層的世家都是詩書傳家的士紳子弟,自然是讀書為主不屑於這等東西的。
黑道那些人,無論是學了兩手功夫的地痞流氓破落戶,還是家道中落、別有冤屈,手段只會更狠。
這麼多年下來,那些落在敵人手裡的女俠或者普通女人是什麼下場,於萬亭再清楚不過了。總之,不會被落在亂兵們手裡強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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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個漫長的春天。
陳家洛每天都要去寨后的山上,有時駱冰纏著要來,他只好拉著女孩的小手一塊兒上山,遇到險阻的地方,就背著她過去。這時候駱冰總是很乖,還會掏出乾淨的小手帕,給哥哥擦汗。
到了山上,駱冰就趴在草叢裡玩得不亦樂乎,而陳家洛則坐在地上,遠遠望著南方。
他在等待一個機會,等待一個能夠製造奇迹的機會。
這日下得山來,天色已晚。陳家洛背著玩累的駱冰走到院門前,忽然遇到一匹快馬疾馳而來。
馬背上那個陌生漢子一眼瞥見陳家洛,不由一愣,脫口贊道:「好俊的孩子!」
陳家洛臉色一沉,他最恨別人誇他長得俊秀。在他心目中,袁師傅那樣的豪壯才是男人應有的形象。可他相貌卻完全繼承了母親的一切,以至許多人都把他當成了女孩。
那人連看了陳家洛幾眼,這才一夾馬腹進了院門。
紅花會在於萬亭的打理下日趨興旺。今日,南豐傳來消息,當地的一個小幫會願併入紅花會,充做紅花會在南豐的分舵。南豐位於寧都以北,緊鄰旴水,交通便利,紅花會若在此立足,自是絕佳的機會。
接到消息,於萬亭立即動身趕赴南豐。臨行時他本想帶上陳家洛,可駱冰又哭又鬧,抱著陳家洛怎麼也不撒手,於萬亭也只好作罷。
他這一去兩月,直到盛夏方回。這一趟紅花會不僅在南豐成功地設立了分舵,還堪測了地形,準備藉機向江州繁華之地發展。
回到幫中見到陳家洛,於萬亭不由一怔。只見他穿著一領絳絲紗衣,更顯得唇紅齒白,眉目分明。那張白皙的臉龐粉嫩處較之駱冰也不趨多讓,活脫脫就是潮生小時的容貌。
兩月未見,這一眼頓時勾起於萬亭滿腹愁緒。他舉杯痛飲,不知不覺便喝得爛醉。
足足睡了半日,醒來時已經到了晚間。他頭疼欲裂,坐在床邊怔了半晌,才喟然嘆了口氣,起身朝外走去。
房裡還亮著燈火,於萬亭敲了敲門,「洛兒,你睡了嗎?」
「於叔叔嗎?」陳家洛清脆的聲音從房裡響起,「門沒有鎖。」
於萬亭推門入內,見陳家洛穿著單衣,拎著濕淋淋的辮子正要洗頭。他在床邊坐下,溫言道:「洛兒,叔叔想了很久,準備收你為義子,你看如何?」
陳家洛身子一僵,半晌才道:「要改姓嗎?」
「不用。你姓陳,是陳世倌的兒子。」
陳家洛回過頭來,感激地說道:「多謝叔叔。」
燈光下,那張沾著水珠的面孔猶如出水芙蓉,姣麗無比。於萬亭心頭一顫,一面低頭整理床鋪掩飾自己的慌張,一面語無倫次地說道:「答應就好,答應就好……叔叔……打算把冰兒許配給你……」
他無意中拿起枕頭,不料卻掉出一個軟軟的青布包裹,「這是什麼?」
陳家洛臉色大變,連忙衝過來搶奪。於萬亭指上功夫極為了得,陳家洛身形方動,他已經解開包裹,待看到包裹中的事物,於萬亭臉色頓時一變,穩若磐石的手指也不由得顫抖起來。
包裹里是正是他一直藏在書房裡的那本《房心星鑒》!
「你——」
陳家洛撲過來拚命搶奪,於萬亭一把擰住他的衣領,啞著喉嚨叫道:「你練了這上面的武功,是也不是?你看的見那些文字?」
眼中彷彿要滴出血來,他一掌打在陳家洛臉上,厲喝道:「說!」
陳家洛合身倒在床上,嘴角流出一縷殷紅的鮮血。他捂著紅腫的臉頰,眼神變幻不定,良久才淡淡道:「你都看到了不是嗎?」
「你——」於萬亭憤然反手扣住拚命掙扎的陳家洛的手腕,一股內力輸入進去,果然遇到了另一股微弱的內力。
於萬亭一腔怒火頓時如雪消散,頹然間滿腔憤懣無處發泄。他辛辛苦苦保護著故人之子,如今顯然是枉做了惡人。搞不好對方還會懷恨在心,認為他有這種秘籍秘而不宣,就是不肯教給他……
——這秘籍果然只有他能看到!
——這功夫果然能讓丹田破損者練出內力!
——高低還是走上了那條趙傳清交代的路!
於萬亭眼前一陣眩暈。他伸出手去,打算點了陳家洛穴道,好好檢查一下他的身體。看看這本趙傳清給他的秘籍有什麼樣的隱患。
然而,他的右手卻在陳家洛胸口觸及到了兩團綿軟。
他愣住了。
……心宿三星,相為日兔,房宿四星,相為月狐。兔者雌雄合體,狐者變幻無形……
於萬亭顫抖著扯開陳家洛的單衣,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一陣一陣的血沖向了於萬亭的大腦,那張秀麗的面容宛然就是他心愛的潮生,正用凄婉的神情,訴說她所受的傷害。
他喉中發出野獸般低沉的吼叫,突然撲過去,把陳家洛緊緊壓在身下,用力撕扯著他的衣褲。
陳家洛掙扎著叫道,「放開我!放開我!」
於萬亭充耳不聞,片刻間便把陳家洛單薄的衣物撕得粉碎。狂暴的男子呼呼喘著粗氣,熾熱的手掌順著陳家洛細滑而冰涼的肌膚,朝他腿間摸去。
陳家洛意識到他的意圖,心底不由升起一陣惡寒。他使出吃奶的力氣竭力反抗,手掌象雨點般打在於萬亭臉上頸上,尖叫道:「你瘋了!我是男人!」
「男人?」於萬亭雙目血紅,他抓住陳家洛細嫩的膝彎向兩旁一分,吼道:「你還算是男人嗎?」
陳家洛漲紅的臉頰剎那間變得雪白,正在掙扎的雙手停在半空。
於萬亭的目光掠過他的身子,最後停在陳家洛臉上,喃喃道:「真是跟你娘一模一樣……潮生……潮生……」
一遍遍念著那個心愛的名字,於萬亭忽然痛哭起來,「他們是怎麼折磨你的,潮生……我想了你好久……從來沒有敢碰過你……」
他頓時痛哭流涕,腦中翻翻滾滾都是徐潮生往日動人的身影。他只是未曾娶妻,可不是不近女色之人。作為一個脫離了靠著拳頭加功夫賺吃喝的下乘地步的成功人士,光是從南少林請來的四個師兄里,就有兩個的漂亮老婆都懷了他的孩子……
此時摟著這個酷似徐潮生的孩子,失去控制的於萬亭忘了一切,他大口大口喘著氣……
陳家洛頭腦中一片空白,連心跳也似乎停止了,低低叫了聲,「娘……」旋即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