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當時年少春衫薄(三)
「啊——」遠處隱約傳來一聲細微的叫聲。聲音雖輕,在靜謐的夜裡卻聽得分外真切,那是一個女子痛苦的哀叫。
於萬亭戰戰兢兢的立在一地無頭屍體中央,畏縮不前。儘管他很清楚,這只是一場夢境,甚至只是當年在浮山上曾經發生的事情,但他依舊發自本能的顫抖著,恐懼著。
那個男人……
不,那傢伙根本就不算人!
雜七雜八的念頭環繞著他,恐懼吞噬著他的內心,於萬亭就像是不會游泳的落水者,妄圖抓住每一塊救命的木板,卻一塊也夠不到。
他畏畏縮縮的試圖逃避,但是,他又能在這裡逃避多久呢?
銀白色的霧氣漸漸升起,開始從山腳下向上湧來。用不了多久,浮山整個便會籠罩在霧氣之內。到那時……
近乎微不可聞的耳語聲突然在耳邊響起,於萬亭抖的更加厲害了。
……
「沿著岸邊,切開雲彩。雙子的太陽沉向湖間,長長的影子落了下來,就在那卡爾克薩!」
「黑星升起的奇妙之夜,夜中運行的奇妙之月,但更加奇妙的還是那,失落的卡爾克薩!」
「畢宿星的歌無人聽曉,國王的襤衣隨風飄搖,歌聲默默地消逝在那,昏暗的卡爾克薩!」
「我的靈魂已無法歌唱,我的歌像淚不再流淌,只有乾涸和沉默在那,失落的卡爾克薩!」
……
耳邊廂的陰沉聲音越來越大,逐漸從低語變成了高聲吟唱,霧氣也逐漸席捲過來,於萬亭強終於不得不開始行走——這是無數次噩夢總結出來的教訓,遠離霧氣,遠離那場戲劇——忍著恐懼,循聲沿著山路向前走去。
一路行來,前方的聲音也漸漸清晰,除了那女子的痛叫,還能聽到男人的罵聲和皮鞭抽擊的辟啪聲。
於萬亭在一個土丘旁停下腳步,仰頭望向不遠處的女媧娘娘廟。
趙傳清那可怕的身影就在廟前,而他身邊,還有一個巨大的十字形木架,架子上正綁著一個女人。
紅花會新的二當家,那個自稱有仙術的女人。
「還有什麼手段,你倒是用出來啊,賤人!」
「最煩你們這些清穿女……」趙傳清陰沉的聲音回蕩在女媧廟前,「時間還早著呢,老鄉見老鄉,咱倆怎麼也得好好親近一下,不是嗎?你的系統現在不請自來,潛入了我的身體里,出於禮尚往來,我也得在你體內留點什麼……」
男人的左眼在夜色中散發著攝人的綠色光芒,手上的長鞭則是一下接著一下的掄在那女人身上。只是,那女人的恢復能力迥異常人,鞭子落下之後,無論是何等的鞭痕,都會在十秒之內逐漸變淡,逐漸消失不見。
儘管如此,一臉冷酷的趙傳清動作一點也不見慢,抽的那女人嗷嗷慘叫,不斷求饒。
——顯然,這只是恢復的快而已,該疼還得疼。
「回血快?沒關係,我們慢慢玩兒,反正那些死剩種的武林人士們都已經完蛋了,不枉我浪費了一枚黃色印記給他們朗讀了一下《黃衣之王》!任何聽到了這出記載著一出出曖昧不明、如夢似幻劇目的人,無論是讀者、演員還是觀眾都會漸漸地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和劇本里破滅性的登場人物同化為一,把周圍的人看成劇中的演員,死亡都不能讓他們解脫出來!」
「如今正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皮鞭狠狠打下,而打人的人心裡明顯沒有絲毫的憐憫和愧疚。「我能查到最早的穿越者,大約就是那個又是鼓搗肥皂又是造玻璃,最後卻被當做妖孽燒死葉赫那拉·孟古哲哲,還有那個搞火器,最後被四大貝勒用弓弦勒死的大妃阿巴亥!」
「再往後的更多,有給黃台吉當帶路黨的,有周旋於代善黃台吉之間的,有把多爾袞三兄弟都睡了的……一直到你這個賤人,千里送給傅老六那個老婆被乾隆睡了還喜當爹生了福康安的傻**不說,人家說兩句就自願前來卧底……利用某婦人的愛國騙她去殺反清鬥士,又大肆帶人攻擊我教!」
「比你操蛋的大約就只有阿耐和任海燕這種賤人了!逼夫妻倆救完多爾袞就去自殺,勸說順治屠城、主動幫著炮轟揚州城門,還公開表示被清軍殺掉足足80萬人的揚州十日事件是因為百姓反抗引起的,那叫一個活該!自詡兩不相幫,在清軍攻城時卻指責在城頭死死抵抗的江湖人士,認為清軍不會武功所以江湖人的抵抗對他們不公平;一扭頭卻主動幫清軍攻城,任清軍活活屠殺80萬手無寸鐵的百姓!」
「不錯嘛,奴化的很徹底,階級意識很強,像桐華的大漠謠里認為漢人是醜陋的,滿洲人都是高大上的,揚州瘦馬都是心機婊,自己雖是漢人,但不願與漢人一樣卑賤……對吧?」
「天道好還,報應不爽,我不會讓你輕易死掉的……」
————————————
於萬亭從噩夢中驚醒。自從活著離開浮山之後,每天晚上他都會夢到當夜的場景,令他從內到外都戰慄不已。
與陳家洛不同,於萬亭的夢境清晰無比,即使想忘都忘不了。
坐在床上,大口喘著氣,等到冷汗下去之後,他忍不住站起身來走出卧室,直入書房,顫抖著從一個暗格中拿出來一本內里空無一字的線裝書來。
於萬亭清楚的知道自己為什麼做噩夢,也知道解除噩夢的法子,但是……
他摩挲著這本當年由趙傳清親手塞入他懷裡的書,想到徐潮生的面孔,久久下不了決心。
從理智上來講,他應該把這本奇書交給陳家洛,作為報仇的工具,也讓自己得到解脫。能讓丹田破碎的人擁有內功的,也只有這本奇書了。可是從情感上來講,他不能讓初戀情人的兒子就這樣誤入歧途。
何去何從,真是令人難以抉擇。於萬亭拂衣坐在椅子上,凝視著這本無字奇書,默然無語。月光透過窗戶照在桌子上,映的書面上《房心星鑒》四個大字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