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休倫格爾的不速之客們（上）

  破曉的第一縷光從天空的彼端穿透了雲層，聖弗倫海沿岸持續了一整夜的暴雨天氣總算是迎來了停止的一刻。


  休倫格爾，這座海港城市位於聖弗倫海西海岸，被紫羅琳王國的吟遊詩人喻為黃金海灣中最璀璨的那顆明珠——這其中雖然有某些誇大的成分，但詩人們優美的語句與修辭手法確實將這座港城的繁華、富饒和忙碌表達得淋漓盡致，他們譜寫的詩篇和歌謠搭配上現實里這座剛剛從清晨中蘇醒過來的城市就宛如出自大師之手的畫卷般美麗。


  「海藍之風」是一家四層樓高的大旅店，這座建築就坐落在休倫格爾港區碼頭邊上的一片坡地上，頗有哥特風格的尖頂式設計使它看上去猶如一座矗立在懸崖邊緣的古典城堡，靠海的位置和坡地的海拔高度可以供早起的宿客端起一杯紅茶坐在窗邊極目遠眺，在遠方海與天盡頭那條悠藍色的分界線上將那輪冉冉升起的旭日盡收眼底。


  默弗斯暫時居住在這家旅店四樓的一間屋子裡。假設我們的視野目及萬里望穿萬物，那麼透過那間屋子邊緣陽台上的兩扇玻璃窗，你可以看見一個蒼老的年輕人正坐在一張靠背木椅的椅墊上——之所以用蒼老這個辭彙來形容他，那是因為他的頭髮呈充滿枯萎感的白色，兩顆眼瞳深陷進被兩團黑眼圈包裹的眼眶裡面，臉上甚至還長有幾道與他實際年齡完全不符的皺紋，這些全都有著入土徵兆的外貌特徵使你絕對猜不到他今年居然才只有二十多歲。


  蒼老的白髮青年將右手放在桌面上按住他幾秒鐘前還在翻閱的一本書籍，兩顆已經不怎麼看得出神採的淺灰色眼瞳沒有焦點地俯視著旅店樓下經歷暴雨洗禮過的港區碼頭出神，像是已經失去了打發時間的手段，而坐在窗檯前百般無聊地等待著什麼。


  很快，大約一分鐘后，他等待的東西來了。


  房間的門悄無聲息地咧開一道細小的縫隙，金屬門框邊上的鐵鎖天知道在什麼時候被撬開了，期間連一丁點多餘的響聲都沒有發出，就好像那扇本應該被牢牢反鎖住的房門突然間依循自己的意識打開了似的。


  門縫又稍稍開大了一些，默弗斯無神的雙瞳向著透明的玻璃窗抬平。


  他坐在窗檯邊的書桌前平視窗外，背對向身後的事物用禮貌性的口吻出聲道：「早上好，『小丑』女士，您造訪別人房間的方式總是令人難以防範。」


  話落，蒼老的白髮青年就那麼安靜地保持著他淡然的坐姿，像是在等待一個預料之中的回應。


  兩秒鐘后，透明的玻璃窗猶如一面被擦亮的鏡子，在默弗斯的身後倒映出一個人形的虛影。那個虛影模糊了一下，隨後變得清晰起來，使人可以用肉眼清楚看到她外在的模樣——一個身披斗篷長袍的神秘女人。


  「你看起來離死亡又近了一步呢，來自災亡巫師會的小學徒。」被稱為小丑的女人解除了自身的和狀態，歪了歪腦袋，露出她戴著一張面具的臉看向默弗斯腦後的白髮，「不過我很好奇，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死亡只是另一段人生的開始，我並不懼怕死亡。」默弗斯平靜地回答道，「但另一方面，我又有很嚴重的被害妄想症，所以總會在一些必要的地方布置監視法術——比如這裡。」


  說罷，他從座椅上站起來，轉身面向出現在他身後的那個女人，心中那份效忠亡靈國度的責任感潛意識裡提醒他說：「對方是站在牧魔教權力頂端的其中一位牧首，說話的時候多留意彼此的言辭，默弗斯。」


  牧魔教並非一個因多方勢力互相競爭而最終走向妥協和聯合的團體，但就像骷髏王李奧列達、巫妖康斯坦丁和吸血鬼女王可賽特共同領導著黑暗聯盟一樣，這個邪教組織的權力也並非完全集中在一個人的手裡，而是相對均勻地分散到了四位分別以「小丑」、「灰騎士」、「毒蔓」和「無面人」自稱的牧首手中。


  被稱為小丑的女人正是牧魔教四大牧首的其中一位。她的眼珠透過遮擋住她真容的面具玩味地打量了默弗斯一眼，然後用她纖細靈活的手指撩開將她身體遮掩住的斗篷長袍，露出那裡面一副被貼身軟皮甲保護起來的曼妙身材。


  小丑的聲音聽上去給人一種甜美溫順的感覺，她白皙的肌膚搭配上她幾乎完美的身形曲線又無疑能進一步幫助她在悄然無意的某個瞬間牽走些正值熱血年紀的小夥子的心。


  然而默弗斯看著小丑並沒有半分心動的衝動。這其中的原因除開他已經將幾乎全部的心力投入到了亡靈巫術的研究中以外，還有就是小丑臉上的那張面具實在是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那張歡笑著的白底色面具和人類國度中大多數馬戲團里的表演道具一樣只是一塊薄片式的硬殼，但如果你伸手撩起這位女士腦袋兩側的長發，調整目光的角度仔細觀察那兩個被她用長發遮掩住的臉側，你或許馬上就能夠倒吸著一口冷氣發現那張充滿笑意的面具竟然是用針線縫合在這個女人臉上的。


  默弗斯和小丑對視了一眼，隨後將目光越過小丑看向一個新出現在門外的人，開口問道：「他是誰？」


  小丑沒有立即回答默弗斯，而是挪開腳步往旁邊讓開。


  出現在門外的人同樣被一襲黑袍掩蓋住身體，區別只是他脖子以上的部位多戴了一頂兜帽。那個人站在房間的門外左右觀望四周，確認沒有人跟蹤他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帶上房門走進屋裡，同時帶著職業式的禮儀性聲線對默弗斯說：「早上好，年輕的巫師先生，我們幾天前見過面。」


  話音落下，新來的那個人抬手摘下兜帽，將一張男人的面容顯露在默弗斯的目光里。


  面色蒼老的白髮青年看了一眼出現在自己的面前的黑袍男人，腦海里稍微回憶了一下幾天前的記憶，隨後很快想起了對方的身份——一個以合法身份滲透進休倫格爾城內的牧魔教間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