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雲姑娘便見到了風花心心念念的傻子。
望穹蒼是江湖中出了名的豐神俊朗,生出的兒子即便是個癡傻,模樣也斷然不會差到哪兒去,雲姑娘在一個四合院見了此人,果然是個好模樣,不出聲不傻笑,麵無表情站在院內銀杏樹下,金黃影子傾斜了一身,說不出的好看。
那傻子一身青衫,身姿挺拔靜立樹下,腳踩金黃樹葉,青黃交錯忽映著他白玉雕刻一般的臉麵,淡然的神色如同書院裏才華出眾的學子。
這樣一個氣質出眾的男子,雲姑娘當真信不過他是個傻子。
然而當風花走進院子裏的一刹那,望念臉上慢慢綻放一個大大的微笑,就像一朵曇花在靜夜綻放一般絢爛奪目,那雙淡漠的眼眸也徐徐生輝。
“花花。”望念眼中完全沒有別人,一心一意撲到風花麵前,將風花抱在懷裏,就像等待主人歸家的大狗狗終於見到了回到家的主人,熱切而激動。
“別這樣,有客人來了。”風花半推半就的從男人懷裏掙脫開,滿臉歉意的看向院門口站著的雲姑娘。
客人?雲姑娘申請恍然,臉上不由得泛起笑意,對啊,如今她已然是客了。
“多有打擾,還望海涵。”雲姑娘朝著男人施禮,即便男人是傻子也是一家之主。
然而那個男人根本不搭理她,甚至不給她一個眼神。
“花花,吃飯,雞蛋雞蛋。”一個八尺男兒笑的像個小孩子,拉著風花往屋子裏跑,風花一邊安慰男人的歡喜一邊朝雲姑娘露出一個愧疚的表情。
簡單幹淨的屋子裏擺放著桌椅板凳,雲姑娘跟著走進屋裏,看到桌麵上擺放著一盆白粥和一疊鹹菜,笑容幹淨的的望念從西廂裏捧出一個豁口的瓷碗,獻寶似的湊到風花麵前。
“雞蛋雞蛋。”
瓷碗裏盛著三枚熱乎乎的雞蛋。
“哪裏弄的?你出去了?”風花緊張地抓住望念的手腕,不掩擔心。
望念笑的越發燦爛,眸若明星:“我找的,花花想吃,我去找。”
“你個傻子,是不是偷得王大媽雞舍的?罷了,等會兒我去賠些銀兩,你吃吧。”
風花拍拍望念的發旋,像是在安撫一個期待獎勵的孩子。
雲姑娘看著那兩人的互動,神情淡漠,眼底卻是萌動一絲溫情,若真可以讓風花開心幸福,如今這般過法也未嚐不可。
三人同桌吃飯,粗茶淡飯未到談不上好,說話間雲姑娘了解到風花自從和望念成親後便一直在關東,想要寫信給降雪樓卻傳出降雪樓被焚燒一事,風花也算徹底與降雪樓失去聯係,直到前些日子歲上原在菜市無疑碰上外出買菜的風花。
都是緣分使然。
“你即已成親,便安心過日子罷,降雪樓裏的事事糾紛便不要摻和了。”
雲姑娘話音剛落,便看到風花滿臉哀怨,雖然不落忍,可雲姑娘深知降雪樓不能再經受任何打擊,她相信風花,但不相信望念,她更不願意讓風花夾在降雪樓與望念之間,最後受到傷害的必定是風花。
她,不忍心。
院子裏的銀杏樹長勢極好,扇形金葉噗噗颯颯如同金色水霧一般朦朧漂亮,這一抹顏色把整個素氣的院落輝映的生動起來,雲姑娘從門口看出去,聽著隔壁雞叫,嗅著鄰居飯香,如此悠閑的日子倒是快活極了。
正當雲姑娘神遊之際,院門口走進來一個粉衣公子。
如今這年頭身穿粉紅衣物的男子少之又少,沒有多少男人喜歡穿女孩子家喜愛的小粉紅,可那抹纖細蹁躚的身姿確實是個男子。
那一抹粉色款款走進院落,停在銀杏樹下,如同桃花枝蔓連綿延伸,輕微觸碰那一縷金黃,似挑逗,似愛撫。
“來者何人?”風花作為家裏女主人,自然要主動出去待客。
那小公子扭過頭看她,隻見他麵若桃花,眼尾豔紅,竟然比女子嬌媚三分,然而那通身謫仙般的氣質卻與妓倌中人不同,如此人物他們竟然聞所未聞。
小公子笑容嫵媚,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嬌嫩可人:“我來尋一記藥方。”
風花被那小女兒家的做派驚倒,深情尷尬:“這位公子,藥方應去藥館,來我這農舍作甚?”
小公子玉手掩唇,笑容甜美:“傷藥自然去藥館尋,心藥來此便可。”
雲姑娘見風花許久不回,以為遇上難纏的鄰居,看了一眼目光盯在風花身上的男人,提起裙擺走了出去,剛近那小公子身邊便嗅道一身花香,仔細看去,那少年瞳孔竟然清澈如琉璃,淺淡的瞳色明明是粉紅。
該不會是遇上什麽妖孽了吧?
“這位公子是何許人也?到此作甚?”雲姑娘笑問。
“叫我陶幺吧。”粉衣公子一見雲姑娘,趕緊湊到身邊,一臉陶醉:“姑娘身上帶著藥方呢,我嗅到味道了,姑娘不妨把藥方贈送與我,我可以答應姑娘一個要求如何?”
雲姑娘眼神冷冽,她身上可沒什麽藥方,倒是帶著顏氏散信呢。
“這位是來我家的客人,她不是大夫,哪裏會有藥方,公子尋錯人了吧。”風花越發覺得此人來路不明十分可疑,又厭其行為浪蕩不檢,將雲姑娘擋在身側一臉警惕,那火辣的脾性愣是與年前一樣沒變。
陶幺拖著一身粉紅輕紗,飄飄然到雲姑娘身邊,眉眼細膩精致如工筆畫一般:“不會錯的,這個味道世間唯一,我尋了好久,長老說過藥方會在鳳鳴關東出現,我等了一百多年,如今終於出現了。”
“一百多年?公子說笑。”風花覺得此人失心瘋,欲帶雲姑娘進屋。
“難道姑娘不想見關東靖王?”
陶幺一句話便使雲姑娘止步,回首,笑容冷淡:“你究竟是為何人?”
“他是本王的入幕之賓。”
循聲望去,隻見院外站著一個身穿錦緞便裝的男人,雲姑娘僅僅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屈膝行禮:“靖王殿下。”
“是個有眼色的。”靖王譏笑,並朝陶幺伸手。
然後院內所有人看到那麵若桃花的公子輕飄飄地飛起降落,直接撲進靖王懷裏,動作沒有絲毫矯揉造作,輕柔的力道根本不是輕功可以施展出來的,簡直如同妖術。
靖王是戰場下打下來的親王,一身戾氣在歲月侵蝕下並沒有消減多少,眉目間的陰鷙依舊如同烏雲罩頂,整個人恍若籠罩在陰暗裏,哪怕是那垂在腳邊的衣擺都透著殺伐之氣。
這樣一位王爺,怎會是金錢可以拉攏的。
所謂百聞不如一見,雲姑娘此刻才發現萬俟山莊拿錢來拉攏是多麽愚不可及的事情,並且忐忑她手中所持有的東西是否有足夠的價值,不過但看那位小公子對她的興趣應該是有餘地的。
“靖王爺,小女不知那位小公子是您的客人,有失禮之處還望靜望海涵。”裝模作樣擺出一副無辜的小白兔雲姑娘最擅長了,那一顰一笑帶著矜持內斂,禮數周全到跳不出任何毛病。
靖王眼神犀利如刃,薄唇譏諷勾起:“皇帝的位置就那麽好,剛送走一匹狼,又來一隻狐,你們當我著關東靖王脾性好是嗎?”
雲姑娘低眉順眼:“豈敢。”
“你們有什麽不敢?你敢說你來關東不是向本王借兵謀反?你們好大的膽子!”靖王一手環抱著陶幺,冷峻的臉稍有怒氣便十分駭人。
風花尚不知雲姑娘到關東目的,此時一聽,冷汗倍出。
而雲姑娘風裏來雨裏去多年,豈會害怕威脅譏諷,不動聲色看向靖王懷中人:“小公子該勸勸靖王殿下和氣生財,畢竟若是小女被靖王殿下處死在關東,那麽小公子所說的藥方可就保不住了。”
“你威脅本王?”靖王挑眉。
“小女不敢。”雲姑娘笑容豔麗。
農舍裏自然說不得什麽話,門外停放著一兩造型華麗的馬車,不用想也知道馬車主人是誰,不出意外受邀去靖王府一觀,風花頗為擔心,卻被雲姑娘一個眼神安撫,並囑咐若是有什麽意外,去客棧尋百寶便可。
一路上雲姑娘一聲不吭,馬車裏三個人相對而坐,壓抑沉悶,然而那陶幺是個缺心眼兒的,歪歪斜斜幾次要睡著,而那靖王竟然伸手去扶,雲姑娘把這一切看在眼裏,但笑不語。
也不知這百煉鋼如何化為繞指柔。
鋼筋鐵骨的靖王爺怎麽遇到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妖精。
靖王府的裝潢建設完全出乎雲姑娘的意外,身為土皇帝的靖王天高皇帝遠,又有軍隊鹽商之權,照例說應該比當今皇帝還要富庶,所居住的地方即便不能成為奢華富貴,至少也要美輪美奐吧。
而映入雲姑娘眼簾的府邸竟然還不如京城中一個二品官的宅邸。
待客之處更是樸素簡潔,器具擺設極為簡單,小丫鬟上茶亦是普通茶葉,雲姑娘隻是聞了聞氣味便知不過當地大麥茶,她記得初入伯虞侯府,伯虞刁難她沏茶之時那櫃子裏擺放的茶,少說都有二十來種。
如此比較,這堂堂靖王倒是節儉。
正當雲姑娘看著茶入神之時,陶幺裹著粉紅薄紗走了進來。
“妖魔記交出來吧,不要讓我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