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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夢回醉暖(5)

  穆雪!


  饒是雲斐這樣沉穩冷靜的人看到這兩個字也難自禁地失手把手邊的白瓷茶杯碰摔在地,清脆的粉碎聲把店小二給招來了,一邊蹲下清理碎渣一邊哀聲抱怨著:“這白瓷可貴著呢,公子您可真會給小的我找麻煩。”


  雲斐不耐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直接一錠銀子拍在桌子上,小二哥立刻眉飛色舞捧了銀子抱著碎渣跑遠了,那神情恨不得再多找幾個杯子讓這位出手大方的公子摔,茶館裏的其他客人紛紛投來鄙視神色。


  激動過後的雲斐冷靜下來,他把手中的紙片展了又展,一雙鷹眸刀子似的在‘穆雪’兩個字上瞅,齊悅那死丫頭讀書不成,寫字更是扭曲如蜈蚣爬坡,雲斐不得不幾次確定那扭曲猙獰的字跡就是‘穆雪’二字。


  這世間叫穆雪的多了去,但雲斐依舊相信這個穆雪就是他要找的小丫頭,因為若是一個撞名兒的姑娘,齊悅不可能把這微不足道的事情寫出來。


  雪丫頭沒死,她沒死。


  世間最美不過失而複得的喜悅心情,就算是一身血腥生活在暗無天日裏的殺手也無法抗拒這種幸福。


  想起年前那個故作膽怯的小丫頭為了混進他的府邸不惜編排出父母皆亡無家可歸的身世,當時他不止一次想過若是把這件事告訴給雲宮主,不知‘亡父雲蔽天’作何感想,那小丫頭著實聰明,那頭頭是道的身世還讓出事精明幹練的虹染都信了去。


  穆雪!


  雪丫頭離開他的身邊那麽久,又是在泥漿中找回的一條命,必定日子不好過,這次無論如何也要把她救出來帶在身邊,再也不讓她受到半分傷害。


  這次事情過後,京城那邊的事也就此解決好了,免得再惹不便。


  打定主意的雲斐抬頭看了看日頭,大概估摸出一個時辰便留下銀兩離開茶館,是時候做出行動了。


  ……


  弄花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全身疼痛,骨節甚至發出可怕的摩擦聲,他起身不成隻得老老實實躺著,眼前是繡著丁香的床幃,金黃流蘇垂在地上搖曳,身上質地柔軟的棉被散發著暗香幽冷,屋子裏熏著安神香料,盈盈嫋嫋,令聞著神情渙散。


  他記得因為被萬俟山莊的人追殺,又被絞魂所困,那麽現在他到了哪裏?萬俟琦呢?


  “吱呀~”沉重厚實的房門被推開,一個小丫頭端著湯藥躡手躡腳走進昏暗廣闊的屋子,繞過白鳥屏風和浮紗垂幔,繡花鞋輕盈地踩在冰涼的青玉地板上,無聲無息進了大屋子裏的小暖閣,看到床上的男人正盯著她。


  “八公子,您總算醒了。”小丫頭聲音清清冷冷,若有若無帶著點笑意,清風扶柳一般讓人心窩酥麻。


  “冥幼……”幹澀的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弄花鏡難受地皺眉。


  這個女孩兒他不陌生,冥姬的孿生妹妹,不同於冥姬的張揚狡黠,自小身體柔弱的小女孩生成衣服溫柔乖怯的性格,羅刹宮裏充斥著血腥爭鬥,冥幼卻被很好的保護下來,這其中也有雲降雪的功勞。


  冥幼是雲降雪的伴讀侍女。


  “這裏是……”


  “羅刹宮幽冥殿。”冥幼把湯藥放在床頭的沉香木矮桌上,苦澀的味道夾雜著殿內燃灼的香料熏得人頭腦發脹。


  但看屋內擺設他大致也猜出來了,幽冥殿是雲斐少主的主殿,作為雲斐的暗衛,被安排在幽冥殿養傷很妥當,不過現在不是他想這些的時候,絞魂要殺他並不是開玩笑,絞魂是內奸的事情必須盡快上報,不然之後做任務隻會更多的把消息泄露出去。


  “我身邊的那個小孩呢?”弄花鏡虛弱地撐著口氣,一句話下來胸口悶疼。


  把藥端起來吹氣的冥幼看了床上男人一眼:“少宮主飛鴿傳信過,若是你帶一個小孩兒回來,就把那個小孩兒囚禁北溟殿,出了負責他生活起居的人照看著之外任何人不許與之探望交談,所以八公子放心即可。”


  主子的吩咐他們暗衛隻有聽命的份兒,於是他也不再糾結,畢竟,他的任務已經算是結束了。


  看著神色落寞的男人麵露蒼白,冥幼把藥往他麵前遞:“八公子,喝藥吧。”


  弄花鏡沒有問絞魂的事情不代表沒有人管。


  羅刹宮中有個讓天下人膽戰心驚的地方,那個地方建在羅刹宮地下,羅刹宮門人叫那個地方為‘地宮’,而江湖人給它取了一個很貼切的名字:

  修羅場!

  作為地宮掌使,冥姬熟知地宮一切機關刑具的使用操作,並且是爛記於心。


  在地宮內的所有羅刹宮宮人都統一穿著黑紫相間的衣袍,黑色兜帽往頭上一戴,陰影裏的側臉仿佛是修羅場裏出來的地獄使者,他們腰間纏著淬毒的黑紫色長鞭,帶著黑皮手套的手拂過鞭子銀質握柄,渾然天成令人心驚膽戰的威嚴。


  地宮裏的人一旦開始了他們的工作一生不能離開地宮,他們的皮膚蒼白細膩,他們的唇瓣殷虹如血,他們被黑暗潮濕折磨成冷酷扭曲的性格,他們是羅刹宮當之無愧的執刑者。


  隻有掌使是自由的,比如冥姬。


  當冥姬穿上紫色裏衣,外罩黑色梵文長袍,身材嬌小的女孩兒仿佛變了一個人,渾身散發著死人的腐朽冰冷氣息,她腰間束緊黑色交加的腰帶,最後披上黑袍,戴上兜帽,將白日所有的明光隔離在帽子外。


  侍女遞過來的手套她仔仔細細戴上,五指握緊再放鬆,黑色皮質手套隨著她的動作泛出黑亮光澤,鋒芒畢露。


  牆上掛著的長鞭拖到地上,她伸手拿過,兜帽裏的眸子往旁邊一瞥,刀子似得把男人割成片,就連眼角的紫色蝴蝶花紋都變得猙獰。


  唐黎脊背一寒,故作鎮定地笑笑:“嗬嗬嗬,我還是覺得你們苗疆的衣服好看。”


  “墨流音帶著人走了這麽幾天,大概也快到繪亭了,如果他回來之前絞魂還沒有鬆口,那就是我失職,到時候記得給我收屍,小糖豆,我可沒嚇唬你,這次宮主是認真的。”小女孩嬌蠻的臉難得露出一副苦哈哈的表情,她把平常佩戴的笛子遞給唐黎:“笛子你拿著,這次進地宮任務做不完我不會出來,我剛捕捉的蟒蛇還沒有馴化,你去幫我一把。”


  唐黎的表情瞬間扭曲。


  那條黏糊糊的綠皮蛇有一雙紅色的眼睛,盯著人看就像粘膩的舌頭舔著他的脖頸,能讓他起一身雞皮疙瘩,不過看著小丫頭涼森森的表情,唐黎果斷堆起一臉賤賤的笑附和:“那時必須的,冥姬大人的吩咐小弟一定完成。”


  “切。”口是心非的小丫頭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揣著冷臉往外走,直到出了房門一張不可一世的臉才露出了悲愴的表情,她微微側頭,餘光瞥見男人漫不經心把玩笛子的動作,心中就像被一根銀針穿著線,胡亂揪成一團。


  進入地宮的門沉重厚重,摩擦地麵有一道深深的凹槽,金屬塊拚成的牆壁和潮濕血腥的青石板都讓一直在外麵自由溜達的地宮掌使狠狠打了個冷戰,剛進入地宮身後的大門邊重重關上,昏暗的地宮隻剩下牆壁兩邊每隔一米便有的火把映亮了一條通道。


  身材修長的女人站在暗處恭敬地朝冥姬行禮:“掌使大人,屬下阿洛,是此次任務的執刑者。”


  冥姬睥睨一眼,連一個‘恩’都沒有施舍,直戳戳從女人麵前走過,在地宮做事的人都有一個性格特點,那就是對人性敏感太薄弱,即便是感覺到了主子對自己的不屑或厭惡也不會產生叛逆心理,就算是主子要她死,她也不會多眨一下眼睛。


  順著地宮寬闊的通道往下走,隻感覺周身空氣越來越陰冷潮濕,隱隱約約的血腥氣和死人腐爛的味道更是隨著她們的深入越來越濃鬱,地宮裏燃燒著一種特殊的香料,這種香料可以掩蓋地宮血腥味,隻是今日冥姬沒有聞到香料的味道。


  “今天沒有燃香?”


  “新送來的那個罪人對香料排異,主薄怕他還沒有受刑就死去,所以斷了燃香。”阿洛沉沉的聲音從黑兜帽裏傳出,完全是公事公辦的語氣,那樣的態度是地宮裏的人最常見的,卻是外麵最難得的敬業態度。


  小女孩特有的稚嫩嗓音在黑色兜帽裏悶悶傳出,昏暗的通道頓時陰森森的:“嗬嗬,還真是嬌貴的罪人呢。”


  “屬下去吩咐燃香。”阿洛順從低頭。


  “不用了,萬一嗆死那個罪人,那下一個罪人可就是我了。”冥姬涼涼道,腳下步伐加快。


  刑場是個圓台,四周圍繞火台支架,牆上掛著滴水的刑具,冥姬粗略看一眼就知道刑具上滴的水是鹽水,鹽水可是好東西,不僅能清洗刑具還能保證刑具幹淨,那些罪人血肉被劃破也不用擔心會死,最重要的是,沾了鹽水的刑具威懾力更大些。


  邢台中心的十字架上用鐵鎖吊著男人赤·裸著上身,黑漆漆的長發粘膩在他遍體鱗傷的身體上,血水順著男人的肌肉往下滑,執刑者把他束縛的位置剛剛讓他腳尖微微點地,所有的重心都落在腳尖上,隨著男人受刑無力,身體的壓力會越來越大。


  如果不是一個武功了得,身強體壯的男人,怕是早就受不了大喊饒命了。


  但是冥姬看到他的一瞬間便冷聲嗬斥:“誰給他綁的這麽舒服?地宮是他享受休息的地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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