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號,這天終究還是來了。
雁山腳下馬車遍野,來往人士莫不攜劍扛刀,比的是英姿颯爽,勝的是俠骨柔腸。
雲姑娘的臉色蒼白冰冷,一身修身白袍和高高盤起的發髻顯得如雪山之蓮,冰冷孤傲,高不可攀。她靜靜的站在通往山腰武台的階梯口,抬著高傲的下巴,目光淒涼滄桑,淺淡的唇微微抿著,再不見那一絲偽善的微笑。
一把淺紫色紙傘打在她頭上。
“今天日頭大,當心頭暈。”
溫柔清朗的聲音如清風拂麵,雲姑娘聞聲目光一涼,悠悠地看了一眼旁邊的男人,不願多說一個字。
自從那天起就沒有再聽到她的雪兒對他說話了,哪怕是一個語氣詞。
麵容清雅的公子目光專注,漆黑的瞳孔裏隻有雲姑娘一人。
他不後悔自己做的事,至少現在雪兒是他的。
如果沒有那晚的事情沒有發生,她姑且還能容忍蘭華風的欺騙,但是現在……不管不顧的邁腿往上走,一個階梯一個晃影,聽著周邊嘈雜的交談聲的熟識見麵的攀談吆喝,雲姑娘隻覺得腦袋恍惚的發漲,然而頭上的傘依舊如影隨形。
穿著大兜帽長袍蒙著麵的雲斐混在人群中悄然注視著階梯上的女子以及……打傘的公子。
向來朝氣的丫頭好像精神不太好,雲斐暗紅色的雙眸微微眯起,那個紫衣男人看上去如此眼熟,那身形,那眉眼……對了,是在京城之時那個在後山與他廝打糾纏的銀色麵具男!沒錯,就是他!
心中肯定後的雲斐劍眉緊促,撥開當道兒的人悄悄尾隨其後。
初到山腳下的樸素馬車穩穩停靠在一個陰涼處,駕車的輕客下了馬車。
“到了,我們必須走路上山。”
簾子撩開,神情嚴峻的雪月把長劍扣在腰後淩厲跳下了車,轉身朝車內伸手:“小姐,下車吧。”
披著白色披風的白溪扶著雪月的手出了馬車,望著不遠處上山的階梯,神色冷漠的道了一句:“武林大會是不是很重要?”對於雲降雪來說。
“小姐不要多想,輸贏並不重要,小姐身體還沒有完全恢複,不要強撐。”
雪月隻當小姐是壓力太大,畢竟戰勝劉雋非同小可,小姐劍法淩厲內力不足,身上傷口還沒有完全康複,若真開打,以小姐倔強的性格估計即便血灑當場也要拚個你死我活。
白溪瞥了一眼雪月,冷淡回眸,低著頭看不清楚表情,落寞的樣子格外惹人心疼。
“奇怪,怎麽不見小柒?”
已經打量觀望四周許久的輕客始終沒有看到早該出現在雁山入山口的熟悉人影,以柒靈龍趕馬車的速度,應該提早兩天就能到達,但為何現在一點動靜也沒有。
“武林大會午時三刻開始,我們先上去,輕客麻煩你在這裏等小柒,若是他來了,就把他帶上去,若是……你……”
聽懂雪月的顧慮,輕客安慰似的拍拍她挺拔的肩,笑道:“放心,一定能看到你在台上的身影,萬事小心。”
相互寒暄告別後雪月和白溪相互對視一眼,準備上山。
四麵青樹蘭花環繞,鳥雀起飛,青石板鋪成的階梯幹淨簡潔,各路人馬或單人或幫派皆神色傲然往上攀爬,輕客抬頭看了看天,遠處烏雲飄飄,今日的晴天估計不會持續太久,遲來多天的春雨難不成要在今日到來嗎?
正在輕客感覺心中惴惴不安之時,書生打扮的男人持劍趕來。
“下公子!”
驚愕於下弦月到來的輕客客氣的拱手作揖,看對方儒雅的打扮與其說是參加武林大會倒不如說是去書院教書,渾身上下皆是書卷氣息的男人眉眼柔和,前幾日接到輕客的飛鴿傳書得知小姐已經得救,感激的同時他還是決定親自趕來。
雪月受傷,柒靈龍不會武功,內力不穩的小姐著實不讓人放心。
“怎麽就你一人,小姐呢?”下弦月看了一眼輕客身後已經空了的馬車,不解詢問。
“小姐和月丫頭已經上去了,隻是小柒還沒有到,我便在此等候。”
其實輕客麵對下弦月也會感到一絲尷尬,畢竟雪月作為他名義上的未婚妻子卻喜歡上了下弦月,還明目張膽說過他不如下弦月,是個男人都沒辦法接受一個自己未婚妻子說自己未婚丈夫不如另一個男人。
然而他不得不承認,在性格沉穩這方麵他的確不如下弦月。
放蕩習慣的浪蕩子弟著實做不來一本正經的模樣。
而下弦月從來不會因為一些兒女情長的問題幹擾情緒,於是每當下弦月與輕客交談之時總保持冷漠沉穩的樣子,十二時刻好掌櫃,把輕客逼迫的說話都嫌累。
“還沒到?”
神情嚴峻的男人濃眉緊蹙。
柒靈龍是個頂受規矩的一個孩子,吩咐了要在三月十五號之前到雁山,那麽他哪怕棄車騎馬也會趕到,第一次沒有守時的柒靈龍難免讓人驚訝。下弦月不會考慮是否因為路上有什麽事情耽擱,柒靈龍不會因為一些莫名的事情違背命令。
那麽唯一的可能就是柒靈龍遇到了麻煩。
但是一個不會武功的車夫又能遇到什麽麻煩呢?
柒靈龍走的還是官道,正陽大道直達雁山,中間沒有岔路口,沒有凶猛野獸……但是若是到了江州大道的路段可說不準,畢竟那條官道是出了名的混亂,因為當地縣官隻知道吃喝玩樂便不管縣中事務,導致山賊土匪為禍四方,江洋大盜猖狂放肆。
若是這樣,難不成……
猛然想起什麽的下弦月轉身便走,輕客忙不迭叫喊:“下公子,你去哪兒?”
“江州!”
已經遠去的男人隻留下一點餘音。
看著下弦月的身影瞬間淹沒在人海中,輕客一臉疑惑小聲嘀咕:“江州?江州怎麽了?”
設置在武台東北角的高處有一座觀望亭,四麵垂沙,廳內之人可以俯視崖下台子周圍各路英豪,而崖下之人無法看到亭中之人的麵容。
這樣的亭子一共有四座,分別在相對四個角,但唯有東北角亭子不允許任何人進入,其他三座亭子有能力者皆可競之。
“原來這個亭子是專門為東涯設置的,真是受教。”
這是幾天來雲姑娘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萬般諷刺。
坐在東北角亭子裏的雲姑娘看著亭子下麵湧動的人頭冷冷一笑,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每次設定的勝利者的獎勵都是江湖上數一數二的好寶貝,她起初還好奇有些晦澀難弄的寶貝那些正道人士是怎麽得來的,如今她明白了。
黑白相幫,互相壯大。
這買賣做的真值。
魔教為正派提供他們想要卻礙於麵子沒辦法奪取的寶物,正派人士設立這樣的亭子好讓魔教觀摩正派實力強弱劃分,還有那些人仇視魔教便可一網打盡。
這樣好的交易出了魔教東涯教主望穹蒼可以想到外還有誰有如此膽量。
不過縱使望穹蒼算盤打得再亮,東涯壯大的有多麽客觀,到最後不還是一樣落入別人手中。
雲姑娘餘光瞥了一眼坐在她對麵笑的文質彬彬的男人。
“今年新進的龍井,你不是酷愛茶道嗎,如此閑著倒不如仔細品茶。”
一杯清冽清茶放在她麵前,悠悠冒著香煙,兜兜轉轉的茶葉在水中起伏不定,晃的人莫名心煩。
雲姑娘不再吭聲,隻是靜靜坐著,目光冰冷的看著亭子下的人。
這時簾子被一個紫衣使徒撩開,蒙麵使徒湊到男人耳邊低語,雲姑娘內力最近恢複不少,仔細之下竟然聽到了幾個令人心悸的詞:
柒靈龍、霸王寨、羅刹宮、雲蔽天……
許久不用腦子的雲姑娘發現自己很難通過這幾個詞聯係出事情梗概。
揮手打發了紫衣使徒,蘭華風很清楚雲降雪的性格,於是他便故意用折扇輕佻的描畫著雲姑娘的唇:“想知道發生了什麽嗎?”
冷漠偏頭避開折扇的雲姑娘依舊不理會男人,甚至一個眼光都不願大方相贈,全然把身邊的人當成空氣,一絲氣息都不願意多感受。
她是很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但若以此當作籌碼要求她做什麽事情,那簡直是癡心妄想。
雲降雪開的是當鋪,交易買賣這行當沒人比她更擅長。
越是表現的不屑一顧,越是能把價錢壓到最低。
果然,蘭華風見雲姑娘一臉不耐的表情,無可奈何的吐了口氣:“雪兒,你讓我拿你怎麽辦?”
裝出一副無辜純善的樣子就想像七年前一樣騙過她嗎?簡直可笑。
“雪兒,我等你求我的一天,並且我堅信,那天很快就會到來。’
蘭華風的自信莫名讓她感到一絲忐忑,尤其是聽懂紫衣使徒帶來消息裏麵包含了羅刹宮。
即便她父親對她無情,但羅刹宮畢竟是她出生生活的家,她不希望羅刹宮出任何事。
如今誅心訣丟失,羅刹宮本就失去了天然保護,若是這個節骨眼兒上除了問題,拿她便是一輩子無法安心。
正在雲姑娘出神之時,台下躁動之聲突然增大。
浩然之聲如雷貫耳,整個雁山轟鳴一片。
“砰——砰——砰——”
遠處炮仗已過三聲,武林大會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