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腳麻利的小廝卸下馬匹牽去馬廄。
一身大紅長袍的雲姑娘懶洋洋地靠在木柱子上嗑著瓜子,花俏的眼眸慵懶半眯看著小廝,豔紅的唇角勾起會心的角度,一片瓜子皮用門牙砸吧砸吧,然後往樹根處一吐,繼續嗑下一個。
眼下已是三月初十,初春時節暖意洋洋,一片微光灑下,映的雲姑娘略顯蒼白的臉溫色和善,被囚禁著帶了數天,蘭華風難得放她自由,取掉了鎖著她手腳的鏈子。
大概是已經到了雁山腳下的原因。
“雲小姐,飯菜準備好了。”
跑過來傳話的小姑娘梳著雙髻,眉眼間滿是靈氣伶俐,說話都是帶著無法令人厭惡的俏皮。這丫頭是蘭華風派來照顧她日常起居的,看上去文文弱弱的模樣,但她是否會武功,她沒那興趣探究。
不過即是蘭華風的人,不會武功才算奇怪吧。
她叫……她叫什麽來著?
雖然已經跟了她三四天,但以她雲降雪惡劣的性格,故意不記得一個人的名字這種事情簡直再正常不過。
小姑娘看著惡劣的姑娘的表情就知道她又叫不上自己的名字了,還好蘭公子之前交代過這個大小姐的劣根有多麽可惡,於是早已心存準備的小姑娘不變一張俏皮可愛的臉。
“小姐,煉香帶您過去。”
“我們什麽時候上山?”
雲降雪隨性跟著煉香往前堂走,懶懶散散中不忘包打聽。
“上山不過一日,時日尚早,雁山鎮風光甚好,小姐不用著急上山,煉香可以陪小姐去鎮子中逛逛。”煉香說話帶著笑意,一顰一笑從讓人格外眼熟。
心中一直冷哼哼的雲降雪不再與之多廢話,她猜不透蘭華風想要幹什麽,她也懶得猜,十幾天的休養,她身上的傷口已經恢複七七八八,但唯獨內力無法自控,她不排除是蘭華風動了手腳的可能性。
沒有武功就沒辦法逃跑,雁山如今高手雲集,若是讓那些所謂的正派人士得知邪教之女無法正常使用內力就在雁山咣當,恐怕她還沒被蘭華風從新抓回去就被撕成碎片。
她大概算了日子,雪月若是徘徊在玉峽關沒有趕來,那麽一直從管道走著的柒靈龍大概是這幾日到達。
雪月找不到她,一定會用傳音哨呼救,下弦月必當全速趕來,以下弦月的腳程,三月十五之前必定趕到,隻要他來,她便有望逃脫魔爪。
隻是不確定她的父親是否回來救她。
她這個沒出息的女人活著與死亡並沒有太大區別吧,對於她那位隻注重與能力的父親來說。若是她真死了,還有雲斐,那個無時無刻蒙著臉的男人總是用一雙暗紅色眼睛打量著她,那眼神裏麵的情緒她從來不懂。
一個奪取她父愛的地位的絆腳石。
想起雲斐暗紅色的雙眼,她不自覺聯想到了一雙璀璨紅眸,不自覺想到那豔紅水潤如花瓣的唇,不自覺想到一張傾城絕代妖豔非凡的一張臉,不自覺唇角勾起,不自覺心情蕩漾,不自覺走到了前堂.……
“小姐想什麽呢這麽入神?”開始布菜的煉香看到雲姑娘笑臉泛濫,竟然有些不適應。
要知道自從雲降雪被困於蘭公子身邊,便再沒了笑臉,幾遍偶爾一笑,也是包含淒涼嘲諷,就連之前的虛偽的笑容都懶得賞一個。怕是蘭公子真的把這小姐給得罪了個幹淨,若是沒有用如此強硬的手法,依著小姐思念公子的程度,那必定是歡歡喜喜。
煉香暗暗歎氣,隻怪公子心思太通透,知道這雲小姐早晚要恨,倒不如早點看清真麵目的好,何必呢,歡喜日子根本就少,何不能痛快一天是一天。
“想起一個人……”
“誰有那麽大魅力讓我的雪兒笑的如此開心,說來我聽聽。”
搖著折扇的貴公子站在二樓階梯上笑意盎然,依靠著欄杆的隨意模樣帶著貴家公子的矜貴斐然,一個帶著調戲意味的笑都透漏著尊貴。
麵兒上笑容頓失的雲姑娘聲音涼薄:“我想我家那青絲係馬尾,黃金絡馬頭的夫婿~~”
“那麽如今的我可及得上那驕橫使君?”蘭公子一把合了扇子,溢滿笑意的眸子裏涵蓋著不為人知的危險光芒。
蘭華風這麽一問,倒是讓雲姑娘一愣,這時的對話讓她想起少年時候的他們,不過現在的他們已經不是少年了。
於是雲姑娘邊夾菜邊嘀咕:“蘭公子如今如此能耐,可不比我那‘夫婿’強得多。”
天知道雲姑娘說話的語氣有多麽欠揍。
不過蘭華風就是喜歡她那調調,嬌氣的,任性的,不屑一顧的,冷漠傲慢的,狼心狗肺的,無論哪種都讓人著迷。
“雁山鎮今晚有夜市,可以讓煉香陪你去玩兒,想要什麽就直接拿。”
“你不跟我去?”雲姑娘驚愕過後便是嘲諷,十幾天形影不離的監視終於厭煩了嗎?
“我本是有事處理,若你真想我陪同,那我便陪你。”蘭華風緩緩從樓梯上走下來,帶著迫壓到雲姑娘麵前附身,茶色的唇輕啟:“為了我的雪兒,我可以丟棄任何事。”
“我不信!”
一句話像刀子似鋒利,字字戳人心肺,直把人傷的鮮血直流。
……
擁擠在夜市裏恍惚的雲姑娘看著兩邊叫賣的攤位,無法靜下心來好好沉浸在難得自由中,腦海裏慢慢都是今天白天蘭華風的話。
——你要知道有句話叫做,信則有,不信.……則無!
不信則無嗎?她隻知道蘭華風於她的信譽早已如薄紙般一捅就破。
“小姐,你怎麽魂不守舍,不開心?”煉香在旁邊小心翼翼的問。
“公子,進來看看啊~”
“來嘛,進來玩啊~~~”
雲姑娘聽到大老遠女人們的嬌媚叫喊,往燈紅酒綠的地方一看,頓時玩心大起。
餘光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身邊不知所措的煉香,雲姑娘劣根性大起,大搖大擺的就往裏麵走,煉香一臉驚慌失措急忙拉住雲姑娘。
“小姐小姐,你要往哪兒去?那裏不能去,蘭公子吩咐過不許你進那樣的地方。”
顯然蘭華風已經預料到雲降雪隻要放出去玩,就必定會搞出什麽幺蛾子,看那樣子,八成四周還有監視。
不過雲姑娘可不會因為一個丫鬟一句話就放棄折騰。
一把揮開拉住她的小姑娘,雲降雪三步並一步往香風暖語出走去,煉香咬咬牙隻好跟上。
“豔陽春。”雲降雪抬頭看了看匾額,真是個好名字。
“小姐呀,您有約嗎?”塗脂抹粉的姑姑扇著團扇,笑意盈盈,一雙精明的臉看著雲姑娘紅袍金飾就知道來了個金主。
這種館子一般是男女客人都會接,如今江湖上若是真要把館子這類經營好,但是隻接男客隻能混個中流,現在男人愛玩小倌兒,女人愛找知己,如今這館子隻要有錢就可以進,雖說女人鮮少會來這種地方,但也不能排除雲降雪這樣愛作妖的。
煉香看到一些男人與女人摟摟抱抱親密無間便臉上羞紅,而雲降雪越看越覺有意思,於是隻接揮了揮手:“把你們這裏最好看的小倌兒給我叫來,銀兩不用擔心,全算在她頭上。”
“好好好,您裏麵請,來人啊,開了好廂房,迎貴客嘞——”
姑姑一把好嗓子那麽一喊,樓上便有人自覺跟了一聲:“好嘞,貴客您來,酒香閣有請~”
笑眯眯的姑娘全然無視身後煉香苦哈哈的表情,手腳麻利兒的上了樓,和接應的姑娘進了一間房。
暗處一雙暗紅色眼睛眯了起來,冷酷氣息瞬間蔓延開來。
雲降雪,很好!
裝飾樸素的廂房熏著悠悠冷香,若有若無之間竟然真有酒香,雲姑娘撫摸著房間角落裏的一架古琴,感受琴弦在指腹上摩挲的粗糲之感,恍然想起那日在竹林裏麵,那個一身白一似雪,自稱蘭華風的封十三,麵容俊逸非凡的封公子和蘭華風有五六分相似,撫琴之時端的是清雅脫俗不沾凡塵。
封十三說過蘭華風死了,是蘭華風吩咐的嗎?
“吱呀——”
門被一雙白淨修長的手推開,一片青綠秀白的衣擺順勢飄搖進來,穿著白色短靴的腳踏在紅色地毯上,竟然驚豔如斯。
“在下雲斐,奉姑姑之命前來‘照顧’貴客!”
熟悉的清冷調調,熟悉的低沉磁性,熟悉的捎帶嘲諷.……這明明是……
“雲斐!”
雲姑娘一雙花俏的眼睛猛然睜大,看到對方蒙著白紗,一頭順滑青絲披散,一束長發從額前垂下漂浮在眉眼之前,隻漏出一雙暗紅色眸子妖豔邪魅,雖然看不到任何情緒外泄,但那一絲溫情卻是微微傾露。
“想不到堂堂降雪樓樓主饑渴到如此地步,竟然需要到館子尋樂?”
不知道為何,雲姑娘從感覺對方嘲諷中帶著一絲怒氣,於是她笑了:“我也想不到堂堂羅刹宮宮主養子會在館子裏‘侍候’客人。”
“你現在也隻能呈口舌之快了。”雲斐並沒有像之前幾次隻要被諷刺馬上變臉,麵紗下的聲音依舊平平毫無波瀾,這樣的雲斐更叫人拿捏不定。
“你究竟想要幹嘛?”雲姑娘坐在古琴前,一根手指在上麵劃拉,不成曲調的聲音流淌出來,不悅耳,但也不算難聽。
其實她心中忐忑,因為她心中不定,雲斐到來是不是意味著是她父親還在乎她?
“我隻是傳個話,宮主說,若你無法自己解決你目前的事情,羅刹宮你就不用回去了”
“噔——”
琴弦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