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的春天較之其他地區都要暖和許多,雲姑娘剛進洛城便感覺到身上衣服有些厚了,去掉厚實的獸皮披風,整個人感覺輕了不少。
降雪樓坐落在洛城西郊,四麵環山,水過後院,前門隻有一條路直通洛城中心,雲姑娘回到降雪樓就像回到家一樣遍體通暢,走走停停整整五天才停在降雪樓外院門口。
“誰說的降雪樓會收留他?你有善心你大可帶走他,再說降雪樓是做生意的地方,又不是救濟院。”
“樓主還遠在京城,沒有樓主批準,任何人不得隨意留宿,你還是帶他離開吧。”
“這孩子醫藥天賦極佳,不信你們可以隨便查問,隻求你們能收下他,雲樓主不是一直待人寬厚嗎?求求你們了。”
雲姑娘站在遠處樹後偷偷看著降雪樓門口的鬧劇。
風花和柒靈龍攔住一個婦人和婦人懷裏的孩子,喧鬧之聲引得大路外的過路人頻頻側目。
最後婦人抵不過風花一張利嘴,抹著眼淚準備離開。
“留下也不是不行。”雲姑娘笑眯眯的站出來。
“誰敢.……小姐!”風花嚴肅的臉看到雲姑娘的一霎綻放出開朗的笑臉。
“小姐。”柒靈龍也開心得很,但他懂得收斂,老老實實拱手行禮。
老婦人看見雲姑娘悄然無聲出現在她身後,驚的她眼淚都收了回去,懷中的孩子眉眼清秀俊俏,雲姑娘看著頗為眼熟。
“有什麽事到裏麵說,小柒,你去把馬車帶去後院,我要去洗個澡好好休息一會兒,沒有我的允許不得為難客人,給我好生招待著。”雲姑娘不雅的伸著懶腰,大咧咧進了降雪樓。
顯然被這樣豪邁的樓主驚嚇到的老婦人呆愣在原地,還是她懷中的孩子掙紮著站在地上,白淨的小臉一臉興奮:“劉嬸劉嬸,是雲樓主啊,和我上次見她一樣,可漂亮了,不過這次她的衣服沒有上次的好看。”
“你還見過樓主?”老婦人一張滄桑的臉寫滿震驚。
“是啊,雲樓主那時候穿著有蝴蝶的白色褂子,可好看了。”小小年紀的男孩子總忘不掉人生中第一個見到的好看女性,不過沒關係,人的生命很長,總會有另一人會取代他記憶中的第一個人。
風花站在門口等了許久不見人進門,失了耐性的夥計大聲吆喝:“你們進還是不進,不進姑奶奶我可要關門了。”
“哎,哎。”忙聲應和的老婦人訕笑著抱著小男孩匆匆進了樓。
窗台上的綠色植物發了芽,青嫩的綠色極為討喜,雪月拿著銀色小剪刀小心翼翼修剪著,下弦月站在櫃台前整理賬本,雲姑娘剛進後堂就看見那和諧的一幕。
“呦嗬,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雲姑娘笑嗬嗬的調笑。
雪月和下弦月一聽那聲音便知道是自家主子回來了,下弦月禮貌點頭,雪月則是紅著臉故意冷著聲音道:“小姐一回來就知道開玩笑,弦月大哥都給你管了半個月的賬了。”
“喲,這還不是兩口子呢就這麽護短。”雲姑娘笑得更歡了,陰陽怪調的直把向來一本正經的雪月姑娘逗得直哆嗦,但雲姑娘也注意到了一絲不尋常,樓裏好像冷清了許多,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有一個貪嘴的孩子吵著鬧著撲過來嗎?
四麵打量過後堂,除了地毯換成朱紅色繡鳳翎毛氈,格子上的飾品換了許多,但是……
“怎麽不見百寶?”雲姑娘隨口一問,但目光變得銳利起來。
司理明明是百寶,怎麽不見百寶理賬,而是下弦月管了半個月?百寶天賦異稟,自幼便有著強悍的理財管賬的能力,也正是看中百寶有這份天賦才破例讓百寶這個年齡不足十歲的孩童進入降雪樓,成為降雪樓司理。
春風輕撫,垂地紗簾輕浮縹緲,後堂頓時陷入詭異寂靜。
最後還是下弦月打破了這份寂靜。
“百寶,被搶走了。”
雲姑娘雙眸一眯:“什麽?”
“小姐,是我等無能,連一個孩子都護不住,請小姐責罰。”下弦月抱拳單膝跪下,一張書生卷氣息極濃的臉殺氣十足。
“誰能從我降雪樓奪人?我不信。”雲姑娘笑意危險,她眉眼之間頓時戾氣暴漲。
雪月急忙跪下,麵目皆是急迫:“這是調虎離山,東涯使徒趁弦月哥哥幫穆惜尋回父母之際,半夜密闖降雪樓,還放軟筋散迷昏了屬下和樓內一幹打手,風花和柒靈龍不會武功,眼睜睜看著百寶被帶走卻無計可施。”
“你們倒是有理了。”雲姑娘笑意更深,但眼中的怒氣更勝。
東涯使徒,敢動降雪樓的人,就要付出代價!
她降雪樓向來講究公平公正,平等交易,冒犯了降雪樓,就要承擔冒犯她雲降雪的後果,理所當然。這次敢在她頭上明目張膽搶人,那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小姐.……”雪月看著臉色越發難看的樓主,頗有些擔心。
“東涯教主望穹滄閉關數年,身邊隻有一個兒子天生心智不足,但望穹滄愛子如命,如果知道自己兒子被自己心儀繼承人所殺,定當悲憤出關,到時候發生什麽就不是我們能管的,明白嗎?”雲姑娘笑嗬嗬的湊近一臉僵硬的雪月,彎彎的雙眼透漏著嗜血的興奮。
“可是,東涯所處之地易守難攻,我們要怎樣才能……”雪月緊蹙眉頭,滿臉是不讚同,樓主身體不好,萬一真惹急了東涯,那後果遠遠不是降雪樓可以承受的,但樓主睚眥必較的性格真是讓人擔心。
“攻上東涯?我沒傻。”雲姑娘撩下一句話便往後院走去。
雪月暗歎,下弦月拍拍她的肩,和聲安慰:“小姐機智,斷然不會讓自己落入危險境地,我們要信任小姐。”
但願如此。
降雪樓後院有口溫泉,泉水用竹筒接連從後山泉眼直接引過來的,為了保證溫泉質量,雲樓主特意把溫泉水繞到西山,形成一個‘口’字形循環水源,保證水質幹淨。
用屏風把溫泉隔開圍在一個角落,周圍大理石上放置酒水瓜果享用,愛享受的雲樓主總是任性胡來,單是修葺這一口溫泉花費了降雪樓近半年的開銷,廚房有一陣子不敢買好的食材,可愁壞了愛吃的百寶。
泡在溫泉裏的雲降雪突然感覺自己丹田處升騰起壓製不住的內力躁動,手腳麻木的雲姑娘努力壓製卻依舊不見好轉,反而一股子寒氣侵蝕著四肢百骸,明明四周溫泉包裹,但仍感覺身在寒冰之地。
凍得唇瓣發青的雲姑娘無力地趴在岸邊大理石上,任憑蒸騰霧氣把臉熏紅,慢慢感覺腹部內力緩緩流淌,漸漸取代寒冷,這時候雲姑娘琢磨出了來,寒意來臨之時越壓抑越痛苦,若是任其自由流淌則消失很快。
為什麽會這樣?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雲姑娘百思不得其解。
兩位寒酸的客人真的被好生招待,風花一臉不樂意上茶上茶點,柒靈龍倒是挺喜歡和穆惜聊天,柒靈龍拿了一本千金方不停考問穆惜,穆惜年紀小,會點兒東西便洋洋得意幾乎要炫耀的全天下人都知道。
從後堂進入大堂的垂紗被拉開,穿著白色褂子的雲姑娘微笑著走出來,盤扣依舊是銀藍色蝴蝶樣,腰間蕩漾的流蘇因為有銀線而流光溢彩,拇指上戴著扳指的雲姑娘顯得格外矜貴成熟。
她端坐在大堂會客扇形檀木桌子後,聲音自帶三分笑意:“想必你們也知道我降雪樓的規矩,那我就開門見山,我要這孩子今後所有的時光與自由換取他今後的富貴,如何?”
“當然,他的父母把他交給我這個老婆子時就說過,隻要降雪樓樓主願意收下他,無論什麽要求都可以答應,您救了他的父母,他的父母也是為了保護他,哎~”老婦人神色黯淡,一雙蒼老粗糙的手緊張的婆娑。
“他的父母?”雲姑娘蹙眉。
“穆惜的父母要去很遠的地方,穆惜沒了人照顧,雲樓主您是個好人,請您無論如何也要收下他,也算是圓了他父母的願。”老婦人把低眉順眼的小男孩推到桌前,一臉無奈的撫摸著那孩子小小的發髻。
雲樓主微笑挑眉,把一張寫好的契約放在客人麵前:“可要想好了,契約一旦生成,至死方休。”
“去吧,簽上你的名字,以後你就是雲樓主的人了。”老婦人催促著,渾濁的雙眼泛起不舍的水光。
穆惜圓滾滾的大眼睛上下打量著裝潢奢華的降雪樓大堂,他第一次來的時候就喜歡這裏,傾慕樓主,他一直認為降雪樓就是最好最漂亮的地方,樓主雖然很嚇人,但她總是笑眯眯的很好相處的模樣,他喜歡這裏。
終生契約不同其他,需要歃血為誓,雲降雪從身後放滿飾品的格子架上拿來一把銀色匕首放在小穆惜麵前:“把你的血滴在契約簽字的地方就行。”
年紀尚小的穆惜多少有些害怕,但是看到一旁柒靈龍給他加油打氣的樣子,還是鼓足勇氣拿起匕首狠心在手指上劃了一道,然後讓血液滴在契約之上,隻見血浸入紙張自動形成了‘降雪樓’三字。
“最後,按手印。”雲姑娘又拿來另一張契約。
穆惜就著血液把手指按在契約上。
自此,生是降雪樓之人,死為降雪樓之鬼。